知道他肯定很累,不過這會兒睡下可不行,頭發(fā)還沒完全干,肚子里食物尚未消化完,這樣躺下去、肯定要生病,就算他身強體健,也禁不起這么糟蹋。
黎育清硬拉起他的手,逼著他在屋里來回走動。
他沒有反對,因為在喜歡上她的信之后,他也喜歡上握住她軟軟的小手心。
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沒什么力量,恐怕一把刀都握不牢,但他大大的、硬硬的、很有力量的大掌,只要握上她的,不知不覺間就會涌入源源不絕的力氣,好像天塌下來,自己也能輕易頂起。
這樣有礙小泵娘的閨譽?可不是嘛,但他看看身量只到自己胸口的黎育清,替自己找到好理由,丫頭還小,很小很小,小到不必在乎那種東西。
可才說她小,她立刻老氣橫秋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嘮叨!皠偝燥柌豢梢蕴上拢瑫e食!
何況吃這么多,真不曉得他的胃是什么做的,黎育清嘟囔兩聲,拉著他,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她沒吃東西,卻樂意陪他一起消食。
“邊關的事,你不在真的沒關系嗎?”
她只是找個話題,并非刻意探聽,因為真的想要聽聽他的聲音,很久了呢,好久不見,久違的世子爺、久違的情誼,她仰頭、飽含笑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這個男人。
“我培養(yǎng)不少自己人,在明里、暗地都有,他們辦事,我放心。”這些年他和齊鏞沒白混,能夠替他們做事的人,一代接一代,栽培實在。
這種事,便是對父親齊靳也沒提過,怎會對著一個小丫頭提?只為安撫她的心?安撫……明明是陌生的行為、陌生的經(jīng)驗,可怎么一面對她,他便做得駕輕就熟?
黎育清沒注意到他的糾結(jié)或者疑問,只是點頭,再問:“你預計什么時候班師回朝?”
“待朝廷派大臣同梁國談停戰(zhàn)合約,大概也要開春二月左右,等大小事處理完畢,約莫是三月底、四月初吧!
“接下來,你要去打哪里?”
黎育清記憶中,在這場大勝利之后,齊靳將南征北討,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皇帝龍心大悅,在他死前兩年曾欲封他為定國公,但齊靳拒絕了。
也是,有親王爵位可以世襲,誰會想當國公爺。
齊靳聞言,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黎太傅將朝堂里的每件事都與小丫頭分析嗎?她怎會知道接下來自己不是返京休養(yǎng)生息,而是走往下一個戰(zhàn)場?
“你沒想過,也許皇上會讓我留在京里?”
他的反問讓黎育清心頭一抽!她暗罵自己一聲笨蛋,問得太過理所當然,卻沒想到露餡了,她總不能說自己是根據(jù)上一世的經(jīng)驗得知的。
她支吾一陣,才順利找了個理由,“你是個將軍,戰(zhàn)場是你的舞臺,就像珩親王,不也長年待在邊關?”
假設珩親王知道,這樣一個般般杰出、樣樣肖似自己的兒子被妻子苛待,他心里會怎么想?
“我與父親不同,我本是文官出身,若非前兩次戰(zhàn)事興起時,我在皇帝面前透露了一些作戰(zhàn)法子,皇帝哪有那么大的膽識,敢任用我為將軍,讓我領兵上戰(zhàn)場!闭f到這里,他面上透出兩分得意。
“所以,皇帝知人善任,而你大勝了,不是嗎?”這回,她說話時多留了幾分心思,沒提及大梁那一半被他挖過來的國土。
“對,我大勝,大齊得到梁國近半的國土,土地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些土地上有煤、銅和鐵,有許多大齊沒有出產(chǎn)的礦產(chǎn)!
得意更甚,齊靳心底思量著,皇帝收到告捷書信,這個年要過得更歡快了吧。相對地,京城里那些對齊鏞暗里動手腳的人,這段時間必會歇手,然后轉(zhuǎn)往順縣、應縣、勤縣、樂梁,布置下一波行動。
這回,守株待兔,他耐心等著吶,就怕他們不動。
“你可是替朝廷立了大功,說不定朝廷會頒下圣旨、往雁蕩關論功行賞,你不在的話,沒關系嗎?”
“放心,朝廷休沐到十五,就算要擇定前往雁蕩關頒布圣旨之人,也得等到十五過后,從京城出發(fā),至少要一、二十天才能到達邊關營區(qū),我只要在元月底之前趕回去就行!
換言之,他要在黎府待上近一個月?
這個消息讓黎育清笑逐顏開,所以有二十幾天呢,二十幾天的朝夕相處,他們可以不停不停不停說話,她可以不停不停不停喂飽他讓人心疼的肚子,她可以不停不停不停地看著他,忘卻想念有多么令人討厭。
想念……他?
是啊,怎么不想念,他們碰面的時間那樣少,離別的時刻那樣長,長到令人心發(fā)慌,若不是一封接一封的信相接系,也許他早已忘記自己。
可她也怕自己的信擾人,每回常業(yè)送完信,她都要厚起臉皮問上一句,“將軍厭煩我的信嗎?”非要他篤定搖頭,她方能安下心。
黎育清仰起頭,直覺對他言道:“雖說士為知己者死,你感念皇上的知遇之恩,卻也得把自己的命給好好留著,千萬別為著搶功勞,把冒險當吃補、越吃越樂。”
“你為什么一次兩次提醒我,把命給好好留著?你認定我會在戰(zhàn)場上丟掉性命?”
她就這么擔心他為江云,連命都不要了?齊靳低頭,灼灼目光盯上她的臉。
聽他出口問,她又忍不住想罵自己一聲笨,怎老是忘記在他面前保留?
低頭,她細細挑揀起合宜說詞,“我這不僅僅叮嚀你,也是叮嚀五哥哥,在謝教頭的悉心指導下,哥哥這條武舉路是走定了,武官要往上爬、要功成名就,約莫只有上戰(zhàn)場這條路子,我真擔心哥哥那瞻前不顧后的性子,怕他沖動冒進,更怕他以命搏功勛,只能時刻叮嚀,念著念著就念到齊大將軍頭上,你能多少聽進去就聽一些,若覺得厭煩,就請大人大量,原宥小丫頭多嘴!
他莞爾一笑,嘴上沒有回應她,心底卻回了:這世間怕只有她會這般叮嚀自己,他怎會因此而生氣?不會,他只會更加珍惜……珍惜與她之間的情誼。
“你不必擔心育莘,人都是在摔過之后才學會謹慎的!彼辉儋|(zhì)疑她,唯想勸慰她。
“這道理我明白,就怕那一跤摔得太重太深,怕他摔過之后,再也爬不起來!眲e怨她過度悲觀,前世的經(jīng)歷 實在讓她樂觀不起來。
若前怕狼后畏虎的,什么事都不能做了!饼R靳失笑,小女子就是小女子,再聰慧能耐,還是少了那么幾分 勇氣與見識。
“可天底下有什么事比活著更重要?”她答得抑郁。
又是同樣的調(diào)調(diào),他不明白她怎會如此害怕死亡? “你被兩年前摔入塘中的事,嚇得挺兇的?
她微笑,知他想錯方向,敷衍反問:“不應該嗎?”
他搖頭不與她爭辯,換個話題道:“說吧,方才為著什么事哭紅鼻子?”
吃泡喝足了,現(xiàn)在他多得是力氣為她出氣,誰敢讓小丫頭傷心,就該做好被修理的準備。
她抒起眉目,遲疑片刻,方才回答,“我剛剛聽見楊秀萱親口證實,娘的自殺是她所為,雖說早就知道的事, 可這樣赤裸裸聽進耳里……,頭好苦,像是不仔細咬破了膽囊,偏又找不到清水來漱!
“今兒個是合家團圓的日子,哥哥不在,沒辦法賴在他身上哭,致芬這里又是我參與不來的熱鬧快樂,心很 悶,想找個地方大哭,卻突然發(fā)覺黎府這么大,但好像……”
“好像怎樣?”
“好像找不到能夠容納自己的地方!
然后他來了,他的胸口夠?qū)捯矇虼,二話不說便接納了她,接納她的心煩心悶,接納她全數(shù)的哀傷,如果可 以,她但愿一直待在他懷里。閨譽?她不在意,名聲?隨便他人評說,她只想要這樣一份實實在在的安心。
看著她的頭頂心,輪到他咬破苦膽。
如果他沒出現(xiàn)呢,她要冒著風雪跑到什么時候?跑到胸中那股氣消掉?跑到淚水流罄?這樣寒冷的夜里,若是 病了呢?誰會為她擔心著急?
一個一個問號像雨后春筍似的接連著冒出頭,這些話他沒問出口,卻問出自己滿臉滿眼的不舍得。
“不怕,我替你報仇!彼豢跉饪赶滤氖。
黎育清搖頭。“我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何況爺爺、奶奶己經(jīng)知道這件事,他們會幫我作主的!
齊靳嗤之以鼻,齊錆說的對,這丫頭就是在袖子底下攥緊拳頭的性子,氣得要死卻不敢對人動手,說什么寬厚 仁慈,倒不如說是膽小如鼠。
偏偏有人想替老鼠向獅子討公道,老鼠還怕著嚇著,難怪老鼠一輩子只能住在地洞,無福享受驕陽旭照。
“就不想親眼見她下場凄慘?”齊靳慫恿。
只要她敢開口,他就敢動這個手,即使會因此惹惱黎太傳。
“倘若下場凄慘也會是她親手造成的,我才不希望是自己動的手腳,那么我豈不是變成和她一樣的人?”
_事事都指望天,老天爺會不會太忙?
黎育清看他一眼,笑道:“你的口氣同四哥哥真像,是不是你們這種男子都太能干,能干得以為自己負有使 命,必須替天行道?”
不過,有這個想要替她行道的男人在身邊,即便什么都不必做,她心里己裝下滿滿的幸福感受,再容不下半點
哀愁。
他和黎育岷是同一款人?錯,她的眼力太差,與黎育岷相像的是她的鏞哥哥。“能力大者,本該負更大的責 任.
“所以嘍。_她俏皮地指指上面,在他耳畔低聲說話,怕被人竊聽似的!罢l讓祂要當老天爺,能力大者,本 該負更大責任,位置坐得越高,就得越刻苦耐勞,我不指望祂指望誰去?至于祂是不是太忙,小女子哪里管得 著。”
“連老天爺?shù)男≡挾几抑v,真不知道你是敬天,還是欺天!彼麤]好氣地瞪她一眼。
“老天爺,自然是寬宏大量的。”
她擠擠鼻子,可愛的小動作看得他臉部線條硬是柔軟下幾分,于是他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在喜歡上她的信、她的小 手心之后,他又喜歡上她可愛到讓人心疼的小表情。
要當你的老天爺還真不容易,話全由著你講!彼氖种复辽纤~頭。
“我巧言令色、牙口伶俐嘛,四哥哥常被我嘔得說不出話!崩栌宓靡庖恍。
黎育岷會被她嘔得說不出話?連圣賢話他都能駁上一駁的人,會輸給這個小丫頭?
不,恐怕只是讓著她,卻教她沾沾自滿起來。
黎育清道:“不知道哥哥情況怎樣,也不捎封信回來,奶奶倒是有回信,可信里不過寥寥數(shù)語,老教我別擔 心,但怎能不擔心?”
瞧她一眼,見她為親人操心的模樣,心頭一動,有人擔心著真好,無來由地,他羨慕起黎育岷、黎育莘,想成為她心頭上的那抹憂慮。
“放心吧,你兩個哥哥都表現(xiàn)得可圏可點,不光你爺爺奶奶,就是皇帝也滿意得很!边@話有他想把黎育莘、 黎育岷給擠下,好讓自己穩(wěn)站她擔心排行榜第一名的嫌疑。
“皇帝?他們還沒通過科考呢,怎就辦差辦到皇帝跟前了?”
“因為他們跟了齊鏞。”眼下那兩人風頭好著呢,黎家大老爺都沒他們有能耐。
來了!黎育清忍不住嘆氣。
當年哥哥信誓旦旦,絕不攪和皇儲之爭,現(xiàn)在爭不爭尚未現(xiàn)出端倪呢,哥哥己經(jīng)選邊站了。
可是能怪哥哥嗎?早在她成為懷恩公主那天,不只是哥哥,怕是整個黎家都被劃入三皇子的勢力范圍,至于大皇子要采懷柔手段,將爺爺攏絡過去,還是拚死打壓,取決的關鍵,應該是皇帝的態(tài)度吧。
政事錯縱復雜,若非出生官家,她寧愿像致芬,一心一意專注在營生上面,讓自己的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至于士農(nóng)工商,士為上、商為末,別人是否瞧得起自己?
蘇致芬問得好,“你是為自己而活,還是為別人的眼光而活?”
以前的黎育清為后者,可再怎么努力,還是得不到任何人的看重。
重生一回,她發(fā)誓要讓自己活得好,她不再畏首畏尾、勇于替自己爭取機會,事實證明,現(xiàn)在的她比過去活得更自在愜意。
致芬說,人唯有先看重自己,才會受人看重,如果你把自己當奴婢,怎能期待別人的尊重?
黎育清低聲埋怨,“三皇子自己都麻煩不斷了!
“所以這個時候選邊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換做你,你會記取雪中送炭情,還是錦上添花意?”
黎育清偏過頭,微微撇嘴,她要選的是平安順遂,既不要“雪中送炭”,也不要“錦上添花”,可她心知,這話同齊靳是說不通的,別說他,怕是連四哥哥、五哥哥那里都說不通。
男人嘛,立場永遠與女人相悖,男人要三妻四妾、享盡齊人之福,女人卻要一生專注,執(zhí)子之手相待老,男人 想展翅高飛、海闊天空,女人卻想守著一片家園,平靜祥和度一生。
微微一笑,她轉(zhuǎn)開話題,“怎么會講到這里?我們方才說……哦,班師回朝后,你預備要留在京里?”
“不,我得去一趟嶺南。”
捷報都還沒有送到皇帝手中,京里己經(jīng)先透露出些許消息。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的慫恿,刻意將自己和齊鏞分隔開,還是皇帝的心意本就如此,想利用這幾年好好將自己給磨練磨練。
但不管是誰的意思,訊息是從皇帝那里透露出來的,就代表皇帝也認同這回事。因此,在雁蕩關戰(zhàn)事尚未結(jié)束之前,齊鏞就己經(jīng)派暗衛(wèi)將嶺南的情況探聽得一清二楚。
“嶺南?”
黎育清兩手捂著頭、閉眼努力回想,拚命想要尋出有關那場戰(zhàn)役的記憶,好半晌她才懊惱地搖頭,她一點也想不起來,前輩子的自己對這位大將軍非常地不上心。
齊靳見她想破頭,企圖想出什么似的,忍不住發(fā)笑。
她能想出什么?不過是個長年關在高宅大門里的小姑娘,她若真能說出幾分嶺南情勢,他就要擔心她是不是被鬼魂附身了。
但他很滿意她的表現(xiàn),不介意將來龍去脈解釋得更清晰。“嶺南有一群盜匪占山為王,前些年,朝廷未將他們看在眼里,但這兩年勢力逐漸擴大,時有強搶行商和百姓的事件發(fā)生!
揉揉她的頭發(fā),齊靳把她拉回自己身邊,他想靠她更近一點。
“盜匪人數(shù)多嗎?”兩人靠得太近,她若要對上他的眼睛得仰高下巴、酸了頭頸,但是,她樂意。
“不多,約三、五千人左右。待班師返朝時,我打算在渭水與大軍分道揚鑣,他們繼續(xù)打著勝利軍旗前往京城重地,而我悄悄地帶領一萬士兵由渭水搭船南下。”這個布置,足為著防人扯后腿。
“以一萬打三、五千,擺明以多欺少!
黎育清雖然記不住此回戰(zhàn)役誰勝誰負,但印象中,與梁國大戰(zhàn)過后,齊靳幾乎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獨得帝 心眷寵。
“你可知道過去幾年,地方軍隊有多少人折損在那群盜匪手里?”
看她那副勝券在握的神情,齊靳笑開懷,小丫頭對自己不是普通的篤定吶,戰(zhàn)未開打,就篤定自己必贏?
“不知道。”
“前前后后有近一萬兩千余人。”
“怎么可能!那些軍隊是怎么搞的,難道未經(jīng)訓練就上場打仗?”這下子,黎育清開始害怕了。
“話不是這么說,嶺南山高峻嶺,處處叢林,叢林里有惡蟲毒蛇、有兇猛禽獸,還有咱們聽都沒聽說過的險峻地形和吃人沼澤,說實話,要進嶺南,我還真有幾分擔心!
這還不包括康家和大皇子暗地里使的手段,這回他刻意帶兵由謂水先走,卻讓凱旋回京的隊伍緩慢行進,那么在軍隊回到京城之前,他便能在嶺南駐軍,并做足準備。
當康家發(fā)現(xiàn)他不在返京隊伍里面時,己經(jīng)來不及使暗招了。
這不是齊靳第一次領兵作仗,卻是第一次立下這潑天功勞,康家怕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他愿意放棄親受皇帝封賞的機會,直接前往嶺南剿匪.
“這么危險?不行、不行,我得問問致芬,有什么辦法可以幫上忙!
黎育清的口氣讓他不自覺揚眉,帶笑的臉惹出些許嚴峻。
藏個人,蘇致芬能幫點忙,他認同她的能干,至于打仗,她也要幫上忙?
不,他不信。蘇致芬再厲害,不過是個見識比小丫頭多上幾分的精明女人,管家理財、營商賺錢或許難不倒 她,但戰(zhàn)事……當女人的,還是管好后宅之事就好。
“你就這么相信她?”他的眉心有點緊,吃味了,因為居然有人比自己更能影響小丫頭。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一顎頭點得快要暈弦。
“是,致芬不是普通聰明,再難的事,往她腦袋里鉆兩下,就能鉆出好幾條解決方法!
“你會不會太崇拜她了?”他臉上有幾分不以為然。
不過是一個女人,還是個不守禮教、想法出格的女人,竟能得到小丫頭這么高評價?鬧不清楚地,他覺得糟心,盯著齊靳的表情,黎育清笑容可掏。
“你不相信,對不對?你肯定想著,哼,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能有怎樣的見識,繡繡衣服、嗛賺銀子,那把本 事就到頭了,連戰(zhàn)事也想摻和?還是別了吧。”
“同你說吧,四哥哥、五哥哥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可幾次聊天之后,他們不得不低頭承認,天底下女子并非個個無知,女人不是只能關在后院斗來斗去,何況致芬是異類中的異類,她才不屑做這種事!
“她不斗,楊秀萱能放過她?”
“剛開始當然不,可致芬不同她爭搶!倍栌鍞[明態(tài)度,如果楊秀萱膽敢再來,她保證楊秀萱會每況愈 下,遭遇只會一次比一次更凄慘。
想鬧得家宅不安的人,別說她,就是大嫂、二嫂也不會輕易放過,何況現(xiàn)在的自己,可是能夠扯著祖母這面大旗作文章。
“她能相信? _齊靳嗤笑一聲,經(jīng)驗教會他,不是自己愿意息事寧人,別人就愿意同你和平相處。
需要時間證明,不過如果每次的計謀手段都失敗……就像梁國,打一次輸一次,它還會吃飽沒事做,邀請齊大將軍同他再戰(zhàn)上幾回合?
“這個比喻不好,我是狠狠地把梁國嚇到不敢再有下一回,蘇致芬卻是選擇不爭。.
她想了想也是,自己的比喻是不太恰當。
“總之,楊秀萱久了自會明白,致芬對中饋或掌理梅院都不感興趣。是了,她說過一句話,挺有意思的!
“是嗎?”齊靳敷衍應和。
“致芬說,老虎口中的美味,在兔子眼里不過是塊發(fā)臭的腐肉,在旁人眼底的璧玉,于她不過是無用的石頭。 這個黎四夫人位置,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偏偏有人想到死、惡毒手段用罄也落不到手里。”
提到蘇致芬,她興致勃勃發(fā)亮的雙眼像兩顆璀燦星子,讓他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他不喜歡蘇致芬,但是喜歡看她這 般自信,于是誘著她,一路往下說。
只不過黎育清并不曉得,齊靳早己分心,他沒認真將她的話聽進去,只認真地在她臉上搜尋每一分表情。
同樣的,齊靳也不曉得,自己將她的表情一個個全存進精明的腦子里,在未來漫漫的軍旅生涯里,每當累了、 倦了、疲憊不己時,她的笑顏就會自動跳出來,帶給他新的力量。
“她不要這個位置,為何要嫁進黎府?”
“致芬是個孝女,蘇老爺過世的時候,幾次哭倒在地,她是為了安蘇老爺?shù)男,才肯坐上大紅花轎!
“她真打算這樣過一輩子,沒有子嗣、沒人可依靠?”
“女人不一定要依賴子嗣才能終老呀,有本事的女人,可以讓自己過得很好!边@完全是蘇致芬的想法,黎育 清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被同化。
“那是現(xiàn)在,三十年、五十年后呢,她不需要子孫來照顧送終?”
他不是求知欲旺盛,也非對蘇致芬的論調(diào)感到新奇,只是他想繼續(xù)和黎育清說話,不愿輕易結(jié)束這得來不易的 重逢,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下下一站在哪里,但他知道不管在哪里,自己都不會遺忘這個下著大雪的夜晚。
他看著她,專注無比。
“不能由幾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廝丫頭來替自己送終嗎?若身邊有足夠的金銀,會怕沒有人搶著照顧?假使忠心丫頭知道老夫人死去后,自己可以繼承遺產(chǎn),那個照顧起來,才叫做盡心盡力吧!
“再者,天底下有多少不肖子孫吶,年幼時父母教養(yǎng)成人,長大后不知道感恩圖報的不知凡幾,所以,養(yǎng)錢比養(yǎng)兒子不會差到哪里去。”
黎育清笑盈盈說著,齊靳雖然不太專心,卻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額上的兩道濃眉扭曲著。
蘇致芬太可怕,才多久的時間,一個知書達禮、規(guī)行矩步的小丫頭竟會說出這等離經(jīng)叛道的話,若是再讓她們相處幾年,真不曉得這丫頭會變成什么樣? !
不行,他得同阿壢好好談談!
黎育清看見齊靳陰晴不定的臉色,臉上隱約透出幾分得意。
嚇著了吧?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蘇致芬更嚇人的言論,是不能盲婚啞嫁。
她說:“難道嫁錯人,媒婆或父母親會跳出來負責任?當然不會,既然作主的人不能負責,甜果苦果都得自己 吞,為什么不能由自己來作這個主? ”
黎育清反問:“既然這樣想,為什么你當初要嫁給父親?”
她笑得神秘,“你怎么確定我沒有替自己鋪好后路,有人規(guī)定,女人非要從一而終嗎?何況,我還沒從你爹爹呢!
多大膽的言論!初初聽見時,黎育清也嚇得夠嗆,身為女子哪能有這等想法,若是被旁人知道,還不抓去浸豬 籠、綁在木妝上拿火烤?
何況,她的娘就是因為沒有從一而終,才會教滿府下人瞧不起他們兄妹,四哥哥的娘就是因為經(jīng)歷太多男人, 不管她多么有智慧才氣,最終也只能落得一個悲劇收場。
可是致芬說服了她,用娘的例子、用楊秀萱的例子,用一堆她聽說過或沒聽說過的女人做例子。
黎育清嘆氣說:“到頭來,婚姻只是一甕用許多年時間醞釀出來的苦酒!
蘇致芬笑道:“不,婚姻是一場掛羊頭賣狗肉的謊言。”
嫁過人的,把婚姻說得天花亂墜,好像女人不走上這樣一遭就得落入不幸下場,誰曉得,真正不幸的,是信了騙局的笨女人。
然后一代騙過一代,女人明知道嘴巴里嚼的是狗肉,還得笑著騙那些未入局的女子說這羊肉啊,不擅不腥,真正是上等的小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