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圍繞在四周的人不約而同屏氣凝神注視著銀花,其實他們也不知道究竟要看什么,只是因為聽君蘭舟的口氣好像會發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下意識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不過一會兒,不用君蘭舟再警告他們,所有人都駭異地驚叫一聲,并動作一致的連連倒退,退退退,再退退退,退到退無可退,有人干脆退到外面去了。
“那那那……那是什么?”
跟當初見到諸葛文毅嘴里鉆出怪蟲來時同樣的一句話,代表的意義卻不同。
從諸葛文毅嘴里鉆出來的不過是只毛毛蟲般大小的怪蟲而已,但此刻從銀花嘴里鉆出來的怪蟲幾乎有香蕉那么大。
更可怕的是,從她嘴里不只鉆出一只大怪蟲,繼第一只色彩斑爛的怪蟲之后,接二連三又爬出另一只黑色的,還有一只灰紫色的,再一只深藍色的……大大小小的怪蟲起碼十幾只,全都乖乖的自她嘴里扭呀扭出來,再扭呀扭進大碗里,然后化成七彩鮮艷的結晶物。
君蘭舟這才又端起那支碗,改放到諸葛文毅嘴邊。
又過片刻,自諸葛文毅嘴里也鉆出另一條小小的怪蟲,待小怪蟲也爬進醋碗里之后,君蘭舟便一一拔出諸葛文毅胸前的金針,再從另一支銀瓶里倒出小半杯異香撲鼻的液體遞給諸葛文毅。
“喝!
奇跡似的,諸葛文毅一喝下那小半杯異香撲鼻的液體,不過眨個眼,蒼白的臉色便開始漸漸泛出紅潤的光澤來,待君蘭舟收拾好怪蟲化成的結晶物和所有的金針瓶瓶罐罐,諸葛文毅原本憔悴不堪的容顏也回復光燦的神采了。
“不可思議!”他精神奕奕的活動著四肢,并難以置信的喃喃道!拔矣X得精神比病倒之前更好呢,而且……”他又用力揮舞了一下雙臂!案,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但蒙蒙可不敢高興得太早,“相公,我大哥的病可已……”她小心翼翼地望住君蘭舟!案危俊
君蘭舟眼簾半垂!八麤]有病!
“耶?”諸葛文毅愣住!拔覜]有?但……但……啊,是毒?”
“也沒有毒!
說得也是,如果是病、是毒,就算大夫解不了,起碼也該診斷得出來,但如果不是病,也不是毒,那究竟是什么呢?
“那……那……”難不成是中邪?
君蘭舟轉眸目注依然睡在地上的銀花!澳銥楹螘退営H?”
這時大家才又想起銀花,不覺再退兩步離她遠遠的,好像她是只瘋狗,隨時可能會跳起來咬人。
就算她不會咬人,搞不好會吐出怪蟲來咬人!
“那是三年前的事,家父和我到昆明去收購蠟染織錦,銀花和她姊姊金花是我們最大的貨源,我們去了不知多少回,向來都很順利。但三年前那一回,當我們要離開時,金花突然向我求親,由于當時我尚未考慮到終身大事,因此便婉轉拒絕了她,沒想到她竟……”諸葛文毅深深嘆息!吧系踝詺⒘耍
眾人不約而同驚喘著倒抽了口氣。
“由于愧疚,也因為金花死后只剩下銀花孤身一人,”諸葛文毅繼續說!坝谑俏冶愫退喯掠H事,好把她帶回來妥善照料,原本我們說定年底便要成親的,沒想到我卻病倒了……”
“她從來不打算和你成親,只想為她姊姊報仇。”君蘭舟淡淡道。
“報仇?難不成……”諸葛文毅吃驚地瞪圓了眼!笆撬
“你中蠱了!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苗女善施蠱,眾所周知,為何沒有人想到呢?
諸葛文毅沉默片刻后,更深的嘆息!拔也粴⒉,伯仁卻因我而死,我不能怪她要找我報仇,但她不應該連累我父與我弟,他們是無辜的呀!”
“親事如何能強求,賢弟亦是無辜,是她太偏執!闭掠粜塾辛Φ牡馈
“話說回來,既然苗女會下蠱,她姊姊為何不干脆對諸葛大哥下蠱控制他,反而選擇自殺呢?”杜菁疑惑地問。
“這得問銀花吧!”章郁秀咕噥,她都很意外,一切居然是銀花搞的鬼。
于是,所有目光又齊聚于君蘭舟身上,后者默然垂了一下眼,隨即上前喂銀花吃下一些怪蟲化成的結晶物,再分別在她的山根和人中各彈了一指,然后回到原位,他才剛站定,銀花便醒轉過來了。
厲害!
眾人先用贊嘆的目光瞥一下君蘭舟,再轉注銀花,每一雙視線都帶著譴責;而銀花先是一陣茫然,繼而震驚地瞪住端坐床沿的諸葛文毅,后者臉色紅潤精神好得很,起碼還有幾十年好活。
好半晌后,她落下眼皮,若無其事的起身,“了不起,居然能夠誘出我身上所有的蠱母……”視線徐徐落至君蘭舟身上,目光轉兇狠,比從她嘴里鉆出來的怪蟲更教人不寒而栗!拔夷切┬M母呢?”
原是帶點稚氣的表情,眨個眼竟換上老巫婆的臉,了不起的是她吧?
君蘭舟又半垂下眼簾!叭懒!
銀花面色驟變,“全死了?”她尖叫!安豢赡,你不管癩痢頭母子的死活了嗎?”
癩痢頭?干嘛扯上癩痢頭?
難道……
“原來癩痢頭的病也是你搞的鬼?”蒙蒙驚叫。
“誰讓他壞我的事!”銀花不屑地哼了哼!八麄兡缸觽z都該死!”
真的是她!
“但他們只是貪心了一點,罪不致死呀!”
“我管他們貪不貪心,他們壞我的事就該死!”
好,既然是她要他們死,為何要賴到君蘭舟身上?
“那你又為何要說是相公不管癩痢頭母子的死活?”
“原先我還想讓他們多吃一、兩個月的苦頭,可是……”銀花聳聳肩!疤热舨幌确庾∷麄兊钠呙}十四穴就殺死我身上的蠱母,我下在他們體內的蠱子便會在他們身上到處亂咬亂竄,使他們品嘗到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到一炷香時間,他們就會暴斃而亡了!
蒙蒙驚駭得猛抽氣,“那……那……”回頭!岸糯蟾纭
杜偉點頭,“我去看看!”語畢即飛身離去。
“看什么?看死人嗎?”銀花冷笑,再朝君蘭舟惡狠狠地瞪去一眼!澳憬o我記住,待我再養出蠱母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君蘭舟眼觀鼻、鼻觀心,無動于衷。“你不能。”
“誰說我不能,我就……”話說一半,銀花臉色又變。“你給我吃下蠱母的尸骸,使我不能再養蠱了?”
“聰明!
“你!”銀花氣得臉發黑,幾乎說不出話來了!澳銊e以為這樣就沒事了,我還可以找別人來下蠱,你,還有諸葛文毅,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原還希望她否認的諸葛文毅,一聽她不但一口就承認了,還堅持不會放過他,又帶上毫無干系的君蘭舟——只因為君蘭舟救了他一命,他既憤怒更痛心——是他帶她回來的,也就等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
“為何要連累我父與我弟?”
“你害死我唯一的姊姊,我自然要你的兄弟來陪葬!便y花理直氣壯地說。
“但家父……”
“我知道,他反對你娶我姊姊!
“沒有那種事!”諸葛文毅斷然否認!凹腋赶騺碚J為相處一輩子的對象應該要由自己來選擇,他從來不干涉我們這種事,否則我又如何能帶你回來?”
銀花有點意外的愣了一下,“是嗎?”然后又聳肩!澳蔷退憷⒑昧。”
利息?!
難以置信她竟如此輕忽人命,溫和的諸葛文毅終于惱火了!澳闾^分了!”
銀花滿不在乎地冷哼!笆悄沐e在先!”
“喂喂,你是不是哪里搞糊涂了?”杜菁看不過去,憤怒的破口大罵!澳沔㈡l花癡是你姊姊的事,憑什么諸葛大哥一定要同意她的求親?”
因為“花癡”那兩個字眼,銀花陰毒地瞇了瞇眼。
“我姊姊是苗族公主,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氣,他竟敢拒絕,太不識抬舉了!”
“那你姊姊干脆下蠱控制他就好了嘛,為何要選擇自殺,然后你又殺過來?”
“……我姊姊說不是他心甘情愿的她不要!
豈有此理,感情的事誰能控制,簡直強人所難,太無理了,跟她多說幾句話都會氣死!
“諸葛大哥,她害死了伯父,你殺了她為父報仇也是應該的!”
“殺了她?”諸葛文毅眉頭馬上鎖了起來。他從沒想過殺人這種事,但若是放了她,她又來加害他,甚至他的三個妹妹,他自己無所謂,但他不能不顧妹妹呀!
“賢弟下不了手,還是交給為兄吧!”章郁雄輕輕道。
“這……”諸葛文毅只考慮了一下便否決了。“不,還是先把她關起來,我再好好想想!
于是,銀花被帶去關起來了,可是蒙蒙依然不能放心。
“如果不小心被她逃走了,然后她又帶別人來下蠱怎么辦?”她扯扯君蘭舟的衣袖。“相公,你有辦法嗎?”
君蘭舟瞟她一眼,彎身又打開書篋,取出那支裝有蠱母尸骸結晶物的扁盒子,打開,伸到諸葛文毅面前。
“吃!
諸葛文毅倒抽了口寒氣!俺浴赃@個?”雖然不再扭來扭去了,但他可還沒忘記它原來的樣子。
蒙蒙也嚇得胃里一陣翻騰,嘔了一下差點吐出來。
“相……相公,為……為什么要吃……吃那個?”
“這里頭有苗疆最厲害的七種蠱母的尸骸結晶,吃了它,往后任何蠱毒都無法侵入體內。”
“耶?這么厲害?”蒙蒙驚呼,“那我也要!”顧不得惡心,先撮一把來吃再說!斑@樣夠嗎?”
“嗯!
幸好,再吃她一定會吐!
蒙蒙吞下一大口唾沫硬壓下惡心感,再轉頭招呼大哥,“大哥,你……”卻見諸葛文毅早已伸出手去撮了一大把,毫不猶豫地放入嘴里,于是半途改為招呼兩個妹妹。“雪雪,燦燦,你們也吃!”
雪雪和燦燦更覺得惡心,但她們不敢不吃,寧可現在讓胃里鬧一下革命,免得將來運氣不好,也有什么怪蟲想逛進她們體內來游山玩水。
就連杜菁和章郁雄他們都想吃,好幾只手像蜘蛛一樣伸長過來。
“我也要!”
可是還沒來得及構上位置,扁盒子已闔上,又收回書篋里去了。
“等等,我們還沒吃到啊!”章郁秀尖聲抗議。
“對,相公,他們都還沒吃到耶!”那么好的東西,應該拿出來大家一起“享用”嘛!
但君蘭舟好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關上書篋的蓋子,然后提著書篋揚長而去。
“怎么回事,他生氣了嗎?”諸葛文毅訝異地問。
“不是啦,是……”蒙蒙咧出尷尬的笑!跋喙f過,不是他的親人他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他只給諸葛文毅四兄妹吃,其他人只有流口水的份。
杜菁與章郁雄幾人不禁面面相覷,哭笑不得,現在,他們終于明白蒙蒙為何堅持要嫁給君蘭舟。
生命才有保障嘛!
。
癩痢頭母子果真暴斃而亡了,整整哀嚎了一炷香時間,街頭巷尾都可以聽見那慘烈的叫聲,然后就突然斷氣了。
大概就是因為如此,章郁秀和林振平才會想到要偷君蘭舟的藥。
他們不時會打包起良心來做事,天知道什么時候會不小心惹翻什么人,他們可不想死得那么“冤枉”。
更何況,那么好的藥一定可以賣高價,不拿來削一票太可惜了!
他們不知道,君蘭舟的藥可不是那么好偷的,辛苦了大半天,多半只會偷到一肚子懊悔和滿喉嚨的尖叫,那種像被鬼捉到后領襟的尖叫……
“救命!救命啊!”
午后,諸葛兄妹、杜菁兄妹和章郁雄在前廳討論要做什么生意,霍地,一道凄慘的尖叫聲破空傳來,駭得所有人背脊一陣泛涼,不由自主抖了好幾抖,雪雪和燦燦更砰一聲摔下椅子去了。
“好可怕的叫聲,是怎樣,又有人中蠱發作了嗎?”
“快去看看!”
眾人慌忙循聲跑去查看,一轉,兩轉,終于發現慘叫聲的由來。
是章郁秀和林振平,兩人四只手掌都又紅又腫的像四顆大木瓜,他們又甩手又尖叫又到處亂跳,臉上的表情俱是一樣又驚又懼、又痛又苦。
“你們怎么了?怎么了?”
“好痛!好痛!好像幾萬支針在扎,真的好痛。
“可是,你們怎會這樣?”
大家都注意到他們雙手的異樣了,想上前仔細看看,他們卻像青蛙一樣跳來跳去,別說看他們的手,根本就抓不住他們。
“不要跳了,停下來讓我們看看呀!”
“可是,真的好痛。
那兩個人繼續跳,再加上不停尖叫,眾人不禁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告訴我們,你們怎會變成那樣的?”
“我們……我們只是想看看君公子的藥箱嘛!”
看君蘭舟的藥箱?
藥箱有什么好看的?
“我知道了!”杜菁匆地大叫!澳銈兿胪稻拥乃帲
“不是偷,只是想……想‘分’一點來吃嘛!”
那不叫偷要叫什么?
分贓?
“難道是相公……”話說一半,發現君蘭舟不知何時也來在一旁,蒙蒙立刻跑過去。“相公,你知道他們怎會那樣嗎?”
君蘭舟漠然望住那兩人!熬湃占饨猩ⅲ饨芯湃蘸蠖拘宰詴。”
九日尖叫散?
蒙蒙心頭突然泛起一陣笑意,好不容易才強忍住。
真的耶,章郁秀和林振平一直都在尖叫,連說話也是尖叫著說,好像要“說”給整個南陽城里的人聽似的。
“那……那是誰取的名字?”
“我弟弟!
“原來是小叔!泵擅蓡芰艘幌,很不簡單又吞回笑意!耙簿褪钦f,他們不會死,只不過會尖叫九天而已?”
“嗯。”
“那就好!泵擅砂蛋邓闪丝跉猓Y果更想笑了。
她原本擔心那毒要是會死人,而君蘭舟是非親人不救的,那章郁秀和林振平不就死定了?
幸好,那毒不會死人,她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她回到章郁雄那邊,悄聲說了幾句話,而杜菁可不像她這么厚道,嘴一張便狂笑了起來。
“九日尖叫散?可真是名副其實!”
雪雪和燦燦也掩嘴笑個不停,其他人雖然也很想笑,但看在章郁雄的面子上,都跟蒙蒙一樣硬憋住了。
“好了,別笑了啦,他們也很可憐啊,我們……啊,相公,有什么事嗎?”
蒙蒙笑問主動跟過來的君蘭舟,結果君蘭舟只一句話就砍斷了杜菁的笑聲,再是想笑的人也笑不出來了。
“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