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奶奶，你說什么……”雷偉驚呼，差點沒從沙發(fā)上跌下去。
“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你年紀輕輕就耳背嗎！”雷奶奶很具威儀地斥責。
“奶奶，我是被嚇到，想再聽清楚一點。”雷偉五官夸張的皺在一起。
“你聽到了，我不想再重復(fù)一次。這個星期六中午，慶國大飯店二樓的日式餐廳，你不要給我遲到。你要多想想你死去的爸媽，不要跟雷明一樣，娶了個不三不四的女人，來敗壞雷家的門風，這樣我怎么對得起你地底下的爸媽。”雷奶奶無視雷偉如同演戲般的表情，她早就習慣這個小孫子總是這樣的不正經(jīng)。
“奶奶，不能換別的地方嗎？我不太喜歡吃日本料理耶�！彼てばχ�，不敢頂嘴，討?zhàn)埖囊馕稘夂瘛?br />
“你是去相親，不是去吃飯。你給我莊重些，要是再這樣嘻皮笑臉，就別怪我不客氣�！崩啄棠陶玖似饋�，挺直的背脊、優(yōu)雅的儀態(tài)，就算是在家里，她還是這么的一絲不茍。
“我吃生魚片會過敏，會起一大片紅疹子。奶奶，你也不想要我當場出糗吧�！彼宰髦詈笈�。天！要是真到慶國去吃飯，那一切不都被拆穿了嗎！
“你什么時候有過敏體質(zhì)我怎么不知道？你別想采取什么拖延戰(zhàn)術(shù)，你有幾兩重，我清清楚楚，你不要讓奶奶為難�！崩啄棠碳氶L的丹鳳眼射出凌厲的光。
“奶奶，我哪敢在你面前要花樣，我是真的不敢吃日本料理啦�！彼目跉庀袢龤q小孩，討好著他高齡的奶奶。
“慶國大飯店跟陸家有著深厚的關(guān)系，要吃飯當然得去那。你給我安分點，如果能攀上陸家這層關(guān)系，對你的將來是絕對有幫助的�！崩啄棠淘俚闪死讉ヒ谎�，這才緩緩離開客廳，進入自己的房間。
看著奶奶步入房間之后，雷偉才收起那如同小丑般的表情。
在奶奶眼里，他是個不務(wù)正業(yè)、游手好閑的公子哥；而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又該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呢？
奶奶剛剛說什么來著？這下可慘了。
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相親的對象真是陸小云。
陸小云是齊圣集團總裁陸承圣的小女兒，而陸承圣的兩個女婿正是慶國大飯店的董事長和副總經(jīng)理，算是有為的青年才俊，兩人將慶國大飯店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在觀光產(chǎn)業(yè)上算是已立于不敗之地。
在慶國里，沒有人知道他是雷家的人：他自得其樂地窩在飯店里工作，如魚得水，快樂得不得了，那是他在這個如同壓力鍋的家庭里，唯一可以發(fā)揮長才、獲得短暫放松的地方。
這下西洋鏡若被拆穿了，那他以后還可以留在慶國里混嗎！
十月的朗朗晴天里，他卻起了陣寒顫，心里不由得想：他的好日子恐怕要結(jié)束了。
大哥的優(yōu)異，從小就如明星光環(huán)般熠熠生輝，奪去了眾人的目光及寵愛；無論是學業(yè)成績或行為表現(xiàn)，大哥都是人中之龍，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佼佼苦。
至于那個大他沒幾歲、和他們兄弟倆一起長大的小叔叔，則是以另一種方式的叛逆來對抗奶奶的專制和霸道。
而資質(zhì)普通的他，除了沒什么了不起的聰明才智，更別說長到這么大以來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大成就了。在大家眼里，他可能是那種只會耍嘴皮子、賣弄他那還算不錯的體格及長相的浪蕩子。
幸好過世的爸媽給了他不錯的皮相，否則他豈不是連生存的空間都沒有了？
奶奶的偏心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果他可以更壞一點、更爛一點，那是不是就可以對很多事不在意，心或許就不會那么痛了？
可是，偏偏他壞也壞不到哪去，爛也爛不了多少，不上不下，搞得自己的人生很像一出上不了臺面的笑話。
看來他只好硬著頭皮去相親了，就算會被當場拆穿，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只能祈求已經(jīng)成仙的爸媽在天上多多保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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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這天，正式邁入冬季。陰冷的天氣、灰暗的天空，似乎預(yù)告著不祥。
慶國大飯店二樓的日式餐廳包廂里，即將上演一出相親戲碼，這讓雷偉的心情悶到了極點。
他很想逃、很想不去赴這個約，但他知道自己只逃得了一時，卻躲不過一世，他絕對無法擺脫奶奶的掌控。
所以，他在值完大夜班之后并沒有下班，而是在辦公室里小睡片刻，待到接近中午時才直接走上二樓。
他一派從容，臉上時時保持著愉悅笑容，跟擦身而過的幾個同事點頭示意，然后走進位在左側(cè)的日式餐廳。
餐廳門口的服務(wù)生一看見他，立刻上前打招呼�！袄字魅危惺聠�？”
“沒事，我跟朋友約在這里吃飯，替你們增加業(yè)績�！�
“歡迎。員工埋單，可以享八折優(yōu)待喔。”服務(wù)生笑說著。
“我知道，所以肥水下落外人田嘛，請你幫我看一下，我有事先預(yù)約�！逼鋵嵗讉ジ静恢朗钦l來預(yù)約訂位的，只好碰碰運氣了。
服務(wù)生翻著預(yù)約資料，臉上凈是笑意�！爸挥幸粋�雷太太。難道你變性了？”
“大概是你們登記錯了。”雷偉含糊帶過�？磥砟菓�(yīng)該是奶奶訂的。他打算先一步到包廂里等他們，這樣才不會太引人注目。
“都是自己人，就給你靠窗的包廂�！狈⻊�(wù)生走在前頭帶位。
“謝謝。”雷偉跟著走進包廂，喝著服務(wù)生送來的熱茶，靜待傳說中的女王角出現(xiàn)。
聽說她今年才大學畢業(yè)，學的是音樂，是個氣質(zhì)出眾的才女。才二十二歲，家里的人就迫不及待想幫她相親？真不知道這些大人們腦子里在想什么！
十二點剛過，服務(wù)生帶領(lǐng)著雷奶奶和女主角陸小云以及陸小云的媽媽王詩倩來到包廂。
雷偉連忙站了起來，清楚看見服務(wù)生古怪的臉色，他也只能回以一笑，不確定服務(wù)生到底知不知道陸家母女的真正身分。
“請坐，請坐�！崩讉ノ⑽澤�，一臉燦爛的笑容。
雷奶奶瞪了雷偉一眼。他明白奶奶是在警告他，要他笑得含蓄一點。
只見陸小云那張粉柔又白皙的小臉上，不但沒有一絲笑意，還筑起一道淡漠的墻，像是個木頭娃娃，精致，卻沒有情緒。
看來陸小云也不怎么愿意來相親嘛，雷偉轉(zhuǎn)著心思。那么，好人就由他來做，壞人就讓木頭娃娃來擔綱。
陸小云和王詩倩這對母女并肩而坐，雷偉和雷奶奶則和她們面對面。
王詩倩的笑容里有著深深的打量，雷奶奶的利眼也上下地看著像是不染塵世的陸小云。
“餐飯，雷偉有問必答，王詩倩問什么他答什么，從容不迫，沒有矯情，多的是他自身散發(fā)出來的陽光魅力。
陸小云始終沒什么表情，她的回答也都很簡單！是、嗯、對、好。
兩相比較，雷偉表現(xiàn)得落落大方，陸小云則顯得有些身不由己的僵硬。
“你對未來有什么計畫嗎？”王詩倩問得很客氣，卻也很勢利。
陸小云上頭的兩個姐姐分別嫁給了慶國的董事長和副總經(jīng)理，可說是嫁得風光又體面。
偏偏陸家三個女兒是同父異母，也就是說三個女兒是三個不同媽媽生的，再怎么樣，王詩倩也不能讓自己的獨生女嫁得不好，她可不想讓那兩個已經(jīng)是下堂妻的女人有看笑話的機會。
所以一等陸小云大學畢業(yè)，王詩倩就迫不及待帶著她進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企圖讓她認識更多的青年才俊，想從中尋找到具有身世背景的企業(yè)家第二代的精英。目的除了要讓小云嫁進豪門，還要永保她在陸家永不動搖的地位。
“伯母，我沒什么計畫，因為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雷偉也不想表現(xiàn)得太好，萬一對方媽媽太喜歡他，到時脫不了身，那可就慘了。
雷奶奶不疾不徐的說：“雷偉會進雷門工作，跟在他大哥身邊學習�！�
“雷門現(xiàn)在好像還是雷夫人在當家？”王詩倩話問得很白，就是想知道雷偉有沒有機會擔任雷門的高層職務(wù)。
“沒錯。不過，我年紀大了，正著手將經(jīng)營權(quán)交給下一代。”雷奶奶說的客氣。
“年輕人還是要有抱負跟理想，我這個做媽的還是心疼女兒，總想要她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雷夫人，你知道的嘛，女人的一輩子就靠男人的成就了�！�
王詩倩也是學音樂出身，雖然已經(jīng)五十歲了，但歲月并沒有抹去她那發(fā)光發(fā)亮的氣質(zhì)：然就算是這樣的美女，眼里還是有著濃濃的算計。因為就算雷偉長得再帥，要是沒有事業(yè)成就，她還是不會把女兒嫁給他的。
“那是當然。我們家雷偉是我很看好的人才，他本身是學財務(wù)金融的，將來不是副總經(jīng)理就是財務(wù)長，這點陸夫人請放心�！崩啄棠虄�(yōu)雅的儀態(tài)舉止完全不輸給小她一輩的王詩倩。
雷偉在心里驚叫連連！長到這么大，他可是第一次聽見奶奶贊美他，雖然這樣的贊美騙人的成份很大，但他還是笑開了一張臉，享受著短暫的優(yōu)越感，并沒有笨到當場去拆奶奶的臺。
服務(wù)生又送上來一些手卷、生魚片，可每次送菜進來的服務(wù)生都是不同的人，而且每個進來的服務(wù)生都會怪異的多看他兩眼，才會走出包廂。
這些人，難道把他當猴子看嗎！雷偉在心里咒罵著，卻又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不悅。
“那……不知雷偉現(xiàn)在在雷門里是擔任什么樣的職務(wù)？”
王詩倩的話一出口，雷偉就偷偷看了奶奶一眼，等著看奶奶如何自圓其說。
雷奶奶唇角微揚�！八谪攧�(wù)部門學習。年輕人嘛，要多多磨練，萬丈高樓平地起，我希望他能從基層慢慢往上爬，這樣才能服眾。陸夫人，不知你的看法如何？”
雷奶奶不愧是在商場上打滾五十年的女強人，真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起謊話來，仍是臉不紅氣不喘。
雷偉對奶奶的“能言善道”嘖嘖稱奇！一向有棱有角的奶奶，居然也能說出這樣圓融的場面話。
看來，這個相親宴，倒不如說是兩個女人在乎相比較，比較誰厲害、誰的家世優(yōu)厚。
雷偉呢，就只負責賠笑，賣賣他那張好看的臉皮：至于那個木頭娃娃，就負責……冷場。
＊
今晚的田純純很不一樣。
身上那套復(fù)古式的大紅色鳳仙裝招搖地在客人之間穿梭。
時光仿佛回到遙遠的民初，可她那一頭張揚的爆炸頭，卻又那么的具有時代感。照說這樣的穿著應(yīng)該會很突兀的，不過奇異的，看起來卻又是那么的順眼。
雷偉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的身影，無法移開視線，只是……
她迷人的風情依舊，仍是她獨特的田式風格，但……他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雷偉歪著頭盯著她，想看出一些端倪。
“你看夠了沒？”田純純停止清洗杯盤的動作，下巴一仰，瞪著坐在柜臺前的雷偉。
時間是晚上八點剛過，用晚餐的人潮已經(jīng)散去，只剩下幾個喝咖啡的客人，正好讓她可以喘口氣，專心對付這個令她火大的男人。
“還沒�！彼琅f笑得白牙亮亮，有些童稚，更多的是賴皮。
他終于看出她哪里不對勁了。她小姐今晚的火氣似乎特別大，對他說話時的嘴臉猶如晚娘。
“不要看了！沒事就回去，別在這里妨礙我工作！”她嗆他好大一聲。
“怎么了？心情不好嗎？誰惹你了？”
他不覺想著，是張智皓還是賴明淑？經(jīng)過他長時間駐守在田園，這一對剪不斷理還亂的夫妻，應(yīng)該早就沒來這里亂事了才對。
田純純閉了閉眼，吸了一大口氣，在心中默數(shù)了三秒鐘，調(diào)節(jié)一下心頭的火氣，否則她怕自己會口不擇言。
“就是你�！�
“我？”雷偉指著自己的鼻子�！安粫�？我最近可是很乖的�！�
“是呀，乖到你奶奶說一句你聽一句，沒想到你真的跑去跟千金大小姐相親！”明明已經(jīng)調(diào)節(jié)好心情了，但說話的口氣還是很沖。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昨天的事，你今天就知道了�！毕鄬τ谒幕饸猓故秋@得悠閑，享受般的啜飲著她煮的咖啡。
“雷偉，你不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幸福！你不能被你奶奶牽著鼻子走，你要去追求你想愛的人，你怎么可以這個樣子……”她激動得只差沒拿起球棒一棒敲上雷偉的腦袋。
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相處，雷偉對她的好、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已經(jīng)把雷偉當成了患難與共的好朋友，所以她也想對他好，也想為他做些什么，她不想他的一生就葬送在雷奶奶手里。
“然后呢？讓心愛的女人嫁進雷家受苦受難？”他挑眉反問。
他們都清楚看見了雷明強娶了田葳葳的結(jié)果。雷明不快樂，田葳葳更是郁郁寡歡，一場可以預(yù)見的悲劇，正在上演著。
“你可以帶著她搬出雷家，不用跟那個死老太婆住在一起！”她直來直往的個性，讓她忍受不了悶壓在心里的事。
“純純，你罵的可是我奶奶�！彼裘�，有種無奈。
“我就是要罵你奶奶！你不服氣嗎？來咬我��！”她哼了聲。
“我沒有不服氣，也不敢咬你，只是聽得有些刺耳。如果搬出家里，我沒錢沒地位沒房子沒車子，你說有哪個女人愿意跟我過苦日子？”
“你有穩(wěn)定的工作呀。如果你的女人真的因為你脫離雷家而離開你，那你剛好可以看清她愛慕虛榮的真面目！”
“少了雷門的光環(huán)，又有幾個女人肯跟我交往？”他反問。
“拜托！你別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得這么膚淺�！�
“那你呢？你愿意嫁給什么都沒有的窮小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