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
“你起床了啊!
正盤腿坐在地上的諸葛小雨,一個躍身便竄到楚狂人身邊。
她揚起嘴角,原是想笑,卻在對上他那張鐵臉時,赫然想起他叫她不準笑的命令。
“早!敝T葛小雨的盈盈笑臉頓時轉(zhuǎn)成苦瓜臉,悶聲說道。
“你很早起?”楚狂人問。
“對啊,我已經(jīng)起來半個時辰,練完一套拳法了!倍茵I到前胸貼后背了。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精神奕奕的小臉,發(fā)現(xiàn)早起這事整不倒人后,他當(dāng)下便決定,待會兒帶著這小子到練武場上練軍,之后再去巡視小島護城墻之興建。
他巡視,諸葛小雨則去筑磚墻。
縱使諸葛小雨力大無窮,他就不信那么瘦小的身子能抵得住一整天或者是數(shù)十日的操勞奔波。
“要我端熱水讓你盥洗嗎?”諸葛小雨大聲問道。她沒當(dāng)過小廝,不過向來都是一個勤勞女兒,這些事難不倒她。
“我不用熱水!背袢苏f。
“太好了,我正巧提了一木桶冷泉水準備要給你洗臉呢!”
諸葛小雨沒待他接話,手腳利落地將木桶拎進了內(nèi)室。她手拿葫蘆圓杓,熟練地將水倒入黃銅盆,并擺了條手巾、放了根洗牙用之楊柳枝及一碗漱口水。
沒想到她這個小廝還做得挺有摸有樣的嘛!諸葛小雨雙手抆腰,得意地揚起唇角。不過笑聲才逸出嘴角,她便很快捂住了嘴。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直到那些笑意全消失無蹤。
“我現(xiàn)在想用熱水。”他擺明了要整人。
“喔!敝T葛小雨點頭,完全不疑有他。“那我去提熱水。”
“不用了。”他學(xué)不來浪費這事。
諸葛小雨往旁邊一站,看著他利落地彎身盥洗。她好奇地往他高大身軀旁一站。
哇,他就連彎下腰都還比她高呢!
咕嚕,咕嚕。
諸葛小雨急忙壓住肚子,試圖擋住饑腸轆轆的叫聲。
楚狂人抬頭,額眉眼上都還染著一層水氣,一顆水珠在他烏黑長睫上滾動著,染濕了黑睫,映得他一雙眼瞳里都是水光。
諸葛小雨瞧著他黑漉漉眼珠,竟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并將肚餓一事全拋到了九霄云外。
“手巾——”楚狂人眉頭一皺,粗聲喝道。
“手巾……”諸葛小雨怔怔地重復(fù)著楚狂人的話,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么。
楚狂人濃眉一擰,眉眼間距離一縮近,那兩道眸光是更加深邃了。
諸葛小雨此時又覺得他的眼珠子像極了她最愛的糖蜜龍眼子,可口至極哪!
“算了!沒用的家伙!背袢伺e起袖子擦去臉上水珠,眉眼兇惡了起來。“你干么直盯著我?”
“我也不知道……”諸葛小雨扯著發(fā),才別開眼,卻又很快地轉(zhuǎn)回頭再瞧他一眼。怪了,她怎么頭昏昏,心兒怦怦跳呢?莫非餓過頭了嗎?
諸葛小雨這家伙在恍神什么?盯著他瞧的模樣,活像中了邪。楚狂人兩道濃眉越鎖越緊,終于耐不住煩,低吼了一聲!
“你再盯著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我去叫灶房拿早膳來!敝T葛小雨轉(zhuǎn)身往外走,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練完功之后——”
楚狂人聲未落地,諸葛小雨身影已如鳴箭般地疾射出門口。
“……才用早膳!背袢藲獾靡荒_踹向一只矮凳,心里真正想踹飛的,卻是這個不受教小子!
“將軍!”
半刻后,已將煩心事扔到腦后之諸葛小雨喳喳呼呼地跑了進來,并從三層大竹籃里逐一取出早膳,完全沒注意到楚狂人臉色有多難看。
“這里的食材很豐富,廚娘說我可以任意取用,所以,我一早便熬了這鍋粥,炒了一些山菜!
熟悉的菜香飄入楚狂人鼻尖,那味道刺激著他的心。
是黑甜粥,還有加了姜絲的山菜,豆豉豆腐、豆油蘿卜。這些菜,他吃了好幾年,就算再過十年,他也不會忘記這些山野味道。
諸葛小雨將五碟山菜擺成梅花狀,中間便擱著一鍋黑甜粥。
她先咽了口口水,這才有法子說話!坝迷缟帕!
“我不吃這些東西!”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粗聲斥喝著。
“真的嗎?”那她可以一人吃雙份嘍。
諸葛小雨雙眼發(fā)亮,即便臉上涂了黃土膚色,卻還是掩不住那層興奮暗紅。
“你是存心做這些飯菜,希望我討厭,好讓我食不下咽嗎?”楚狂人不悅地說道。
“如果希望你不吃,我犯得著早起到灶房煮這些東西嗎?這些可都是我娘叨念著你最喜歡的菜喂呢!我娘怪得很,每次煮到你愛吃的東西,就要對我耳提面命一番……”
諸葛小雨一想到娘和阿爹現(xiàn)下也許正是在西湖吃著藕粉點心,自己卻沒撈到半口,一雙眼眸便漾成了兩汪淚泉,像是隨時要飛噴出悲傷一樣。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的淚光,內(nèi)心一陣愴然。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諸葛小雨卻是說哭就哭,簡直不像話。
楚狂人的表情是冷的,可他望著諸葛小雨那張強忍悲傷的臉孔,心里酸楚也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咽喉了。
“啊,我差一點忘了……”諸葛小雨跳回放包袱的地方,從饅頭堆里掏出一小捆藍染布包。
“阿爹要我把這東西給你!敝T葛小雨用藍染布包去戳楚狂人的手掌。
“是什么?”楚狂人并不伸手去接。
“我哪知道。阿爹交代不能瞧,我當(dāng)然沒瞧!敝T葛小雨睜著骨碌碌大眼,認真地說道。
“當(dāng)真?”這布巾連系個結(jié)都不曾,他不信諸葛小雨當(dāng)真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當(dāng)然。整個山頭的人,誰不知道我諸葛小雨最守信用。”諸葛小雨一掌打向自己胸口,倏地打得自己后退三步。
“你是傻子嗎?”楚狂人皺眉上前一步。
“我皮粗肉厚,沒事,沒事。”
諸葛小雨一站穩(wěn)腳步,急忙笑咧出一口白牙,以示自己一切無礙。
“哎呀,你不準我笑。”諸葛小雨急忙又捂住嘴,手掌啪地一記打上臉龐。
這一巴掌若是打在別人臉上,八成早早便飛出窗外?芍T葛小雨基本馬步功夫扎得深,因此只是漲紅了臉,小小身子前后晃動了幾下,總算沒倒下。更甚者,諸葛小雨左手的那只藍染布巾也仍然牢牢握在掌心里,怪異地在空中晃啊晃地。
楚狂人瞪著諸葛小雨哭笑不得的雜陳表情,對他的種種不滿也開始漸漸釋懷了。諸葛小雨之憨直個性,他算是見識到了。這類人通常沒有壞心眼,就算想使壞,他也能一眼就識破。
簡言之,諸葛小雨是個可以留在身邊的人。如果他能夠?qū)煾府?dāng)年不聞不問地趕他下山一事釋懷的話。
楚狂人奪過藍染布包,打開一看!
是一把烏鋼薄刀。
那是當(dāng)年師父與師母請?zhí)煜碌谝坏惰F匠徐生,所打照出來的日月雙刀。
此刀薄于蟬翼,可輕易藏于衣袖之間,削鐵如泥。師父曾用此刀助他倆脫困過幾回。
楚狂人凝視著手里烙著太陽圓形的烏鋼薄刀,久久都說不出話。
“月刀呢?”他聲音嗄啞問道。
“在我身上!敝T葛小雨從長靴里取出匕首,揚眉笑著。
楚狂人望著諸葛小雨的笑容,濃眉馬上揪起,只想罵人。在不知道他是善是惡之前,居然就這樣將私藏武器曝了光,若是他現(xiàn)下居心叵測,擒住了人,奪走月刀,這家伙還笑得出來嗎?
唉,師父和師娘原就是不諳世道人情之人,教出來的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如今師父將其最鐘愛之匕首交給了自己,他還能怎么著?
楚狂人低頭凝神看了匕首一會兒之后,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
他將匕首收入腰間暗袋,沉聲對諸葛小雨說道:“日后匕首不許離身,誰要你拿出來瞧都不許,那是你護身工具,懂嗎?”他既然接下了這只匕首,他便會代替師父擔(dān)起所有教養(yǎng)諸葛小雨之責(zé)任。
“懂。”
“你日后就好好在我這里待下來!彼麜䥽栏竦赜(xùn)練諸葛小雨,直到這孩子能自立為止。
“我本來就要在這里待一年了,不是嗎?”諸葛小雨瞥他一眼,覺得他這話根本多此一舉。
“沒人要你多嘴!背袢说芍@個不識好歹的家伙,只想把他揪起來好生教訓(xùn)一番。
“那我再問一句話就好了。”諸葛小雨一臉嚴肅地望著他。
“說!
“我們可以用早膳了嗎?”諸葛小雨眼巴巴地望著他!昂谔鹬嗬淞瞬缓贸浴!
楚狂人額頸間青筋畢露、臉色轉(zhuǎn)青,方才什么要諸葛小雨克紹箕裘之念頭,現(xiàn)下全都無情地嘲笑著他——這家伙滿腦子都是吃,能成什么大氣候!
“練完功之后才許用早膳!背袢藵饷季o攬到陷出一記深溝。
“那我們快去練功!敝T葛小雨扯住楚狂人的衣袖,急忙就要往外沖。
“你會后悔的!彼氒娭畤溃騺硎钦l聽了都要咋舌嚴苛的。
“只要能吃到飯,什么事都不會讓我后悔的。”諸葛小雨又拍胸脯保證道。
“咱們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