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凌龍集團總裁的凌初日靠坐在皮椅中,拄在扶把上的左手撐著下顎,右手則有一下、沒一下的轉(zhuǎn)著手中的筆,像是正專心聽取站在桌前的助理所整理的各項報告,其實微微斂下的雙眼正盯著擱在桌上那支毫無動靜的手機,若有所思。
那天他被夏予蘭說寧可單獨外宿,也不愿意他去接她回家的話給氣壞了,一怒之下,也忍不住撂了些狠話,要她高興在外面住多久就住多久!
沒想到那個一向反骨的女人這會兒倒是聽話了,還真的丟下他一個人,也沒回夏家,就自己在外面逍遙了將近半個月,還連通電話都不曉得要打!
對于她這種拋夫棄家的行為,凌初日每次一想到就氣得牙根發(fā)癢,腦中也瞬間掀起海嘯,擾得他渾身血液都開始澎湃,偏偏他一天要想個好幾次,差點沒把自己給搞瘋。
一開始他不是沒想過要找人把她給揪回來,但是回憶起她對他說的那句話,即使已經(jīng)內(nèi)傷沉重,凌初日還是賭氣忍了下來,死撐著不主動去聯(lián)絡(luò)她。
好!既然她后悔結(jié)婚,既然她認(rèn)為跟他共處一室還不如在外流浪,那他也不必太在乎,正好趁著夏予蘭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把自己對她的感情也一并斬草除根!
想是這樣想,實行的話……也是有打算要做,但是比凌初日想象的要困難許多。
下班回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看到陰暗的屋內(nèi),情緒就在瞬間低落下來——他已習(xí)慣了她在家時的明亮與溫暖。
一個人吃晚餐時,他會忍不住想起她做的菜——說是為了健康著想,所以口味總是比較清淡一些,害得他現(xiàn)在吃那些外食都會覺得重油、重咸,仿佛自己都要被腌漬了。
一打開電視,他永遠只會定格在新聞臺,或是知識頻道;偏偏夏予蘭不愛看這些,老是試圖搶劫遙控器,或是干脆纏著他轉(zhuǎn)臺,直到他認(rèn)命妥協(xié),或是不耐煩的叫她別吵為止。
最辛苦的是待在書房工作,以及回到臥室睡覺的時候,他總是會習(xí)慣性的將目光飄向她的位子,尋找著那個有時認(rèn)真,偶爾懶散的身影,但每次只是讓他更失望。
而躺在他們兩人的床上,手一伸向身旁那沒了溫度的空間,再想起她甜美滿足的睡臉、柔軟熱情的身軀,凌初日不僅心底一陣絞痛,就連身體也跟著發(fā)疼。
以夏予蘭造成的這些“禍害”而言,凌初日認(rèn)為忘掉她要比惦著她來得有益健康,但每當(dāng)他想著要忽略她時,其實又讓心里的痕跡畫得更深,完全沒有得到任何效果。
“總裁?”報告完畢,正在等待指示的助理望著沉默不語的頂頭上司,心里很是忐忑。
老板的話原本就不多,最近更是愈來愈少,反而像現(xiàn)在這種陷入思考的時間變得很長,眉頭也皺得死緊,看來不僅不減威嚴(yán),散發(fā)的氣場簡直比起過去更是凌厲許多。
要不是自己對于公司的營運狀況很有信心,真會忍不住懷疑起是不是公司出現(xiàn)了什么危機……
“嗯!甭牭街淼暮魡径厣竦牧璩跞针S便應(yīng)了一聲,然后坐直身子,打起精神將那可恨的妻子身影驅(qū)逐出腦海,專心在面前的工作上,“這些文件發(fā)還給各部門,剛剛說的合作案先保留,我要重新看對方的季報和最新的半年報,中午之前準(zhǔn)備好!
“是。”收到圣旨,助理乖乖退朝。
但沒多久后,總裁辦公室又響起清脆的敲門聲,助理拿著一封信,有些困惑的走了進來。
“總裁,剛剛您家里的保全人員送來一封信,說務(wù)必要盡快轉(zhuǎn)交給您……”他是看不出手上這封信有什么特別或是緊急的地方,感覺就像普通的信件。
而且這寄信人字跡還真是不怎么工整,說好聽點是自由奔放,說難聽點就是隨便亂寫,看在他這個練鋼筆字多年的人的眼里,真想抓來糾正一番……
沒想到這封信卻引得一向淡漠冷靜的凌初日神色一變,平時如同止水的沉沉雙眸閃過一陣光彩,讓已經(jīng)很懂得看上司臉色的助理趕緊上前,將信件雙手奉上,同時驚訝的看著老板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抽過信封,盯著上頭字跡的同時,神情也顯得復(fù)雜起來,像是高興期待,卻又有些猶豫,總之是他沒見過的模樣。
莫非……是情書?
無暇顧及助理略帶驚訝的神情,凌初日朝他點了點頭,一邊拆開封口,一邊打發(fā)他離開,“你先出去吧!”
雖然他對夏予蘭又氣又恨,努力的想要忘記她這個負(fù)心人,但還是口嫌體正直的向住家樓下的管理員交代,如果“出門旅行”的妻子回家,或是有任何訊息的話,就算他在公司,也要立即向他通報。
結(jié)果這女人雖然可惡,倒也還不到喪盡天良的地步,終于讓他等到這封……字很丑,但是對他來說卻無比熟悉的信——
她會在日歷上頭寫些今日待辦事項,或是截稿日前的倒數(shù)與哀號之類,配上一些隨筆插圖,他早就看習(xí)慣她的丑字了。
但是字寫得怎么樣并不重要,他不在乎,夏予蘭會跟他聯(lián)絡(luò),肯定是她終于“想”出了什么結(jié)論,凌初日只想知道在這段分隔兩地的時間之后,她究竟對他們兩人的婚姻有何打算。
小心翼翼的攤開折成長條的信紙,他飛快的讀著那圖文并茂的內(nèi)容,臉上的表情也如同萬花筒一般,每看一行就略微變換一些,此時若有人見了,恐怕也猜不出他心里有什么情緒。
最后,凌初日默默的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里,沉沉的吁了一口氣,隨即將信封放進口袋,抓了手機和車鑰匙起身往外走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今天不回公司!闭驹陔娞萸,他向匆忙追上的助理交代著。“明天也許也不進來。”
總裁前所未有的蹺班宣言讓助理嚇了一大跳,趕緊追問道:“剛剛您要我準(zhǔn)備的財報……”
“送去給凌初星!笔窃搸透绺绶謶n解勞的時候了。
“下午的會議……”
“延期!
“傍晚的視訊報告……”
“延期。”
“明天中午的產(chǎn)業(yè)促進會……”
“看誰有空!
助理還想繼續(xù)為密密麻麻的行程尋找出路,卻見凌初日投來一個不耐煩的眼神,立即噤聲不語。
“總之,能取消的取消,取消不掉的延期,無法延期的就找其他人,需要做決定的等我回來處理!倍_艘宦,凌初日快步踏進開啟的電梯,在門板關(guān)上之前,朝已經(jīng)傻住的助理扔下一句更加不負(fù)責(zé)任的話,“除非有連等都無法等的事情發(fā)生,否則不要打電話給我,有其他事我自會聯(lián)絡(luò)!
拎著購物袋在路上慢吞吞的走著,夏予蘭對這個自己誤打誤撞而來、待了將近半個月的淳樸小農(nóng)村只有一個感想——悠閑。
雖然這里距離城市并不遠,但或許是因為并不處于交通要道,依然維持著寧靜平和,甚至有點與世無爭的氣氛,讓鄉(xiāng)親們雖然對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感到很好奇,仍然熱心而迅速的跟同樣不怕生的夏予蘭熟悉起來。
就像現(xiàn)在,她只不過是出來跑腿買個東西,結(jié)果商店的收銀小姐就跟她聊了快半小時的連續(xù)劇劇情,還送她一個布丁;路口水果行的老板說天氣這么熱還出門購物實在很勤奮,所以請她喝西瓜汁;隔壁的王媽媽則跑出來嚷嚷說自己洗了愛玉,要她帶一些回去和曉曉一起吃……
或許是她的身材瘦削,又長了一張娃娃臉,令這些長輩會想起自己在外求學(xué)或工作打拼的兒孫們,所以婆婆媽媽、叔叔伯伯們一見到她就拼命喂食,讓夏予蘭過著相當(dāng)滋潤的生活。
只不過身體是富足的,心靈卻很干枯。
雖然大家都對她很好,在這里的日子既輕松、又愉快,但她依然覺得寂寞,老是會想起凌初日的神情和模樣,尤其有時看到或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興高采烈的直覺就轉(zhuǎn)頭想跟他分享,卻只見到一臉莫名其妙的楊曉曉,讓她臉上的笑容立刻跟著垮了下來,此舉常讓楊曉曉氣得罵她見友還不忘色,心里想的都是男人。
的確,她原本是打算在和凌初日暫時分開的這段時間里冷靜一下,看看她對這個丈夫究竟是不是一時意亂情迷,也許一段時間不見面就會清醒過來,結(jié)果看來好像不是這個問題。
雖然凌初日不在她身邊時,她一樣可以吃、可以睡,但心里總是牽掛著,想著他的生活起居如何打理?有沒有想過她?會不會讓紀(jì)郁妍順勢就登堂入室……
“嗯?”胡思亂想的同時,前方一片小小的喧鬧聲引起夏予蘭的注意,她加快腳步靠了過去,好奇的問著圍觀的群眾。
“怎么了?”好像有什么麻煩的事,她這個湊熱鬧的還是別擠太近,免得妨礙了什么。
“哦!小蘭!”正在跟著吆喝的阿山伯聽見聲音,回頭看見是她,黝黑的臉上揚起笑容,中氣十足的回道:“牛啦!阿土伯家里的牛,很笨很貪睡的那只,也不知是怎么走的,摔到水溝里去羅!”
這條路的兩邊都是農(nóng)地,因此稍高的路面到田地之間形成一小道斜坡,坡底有一道大約成人膝蓋左右深度的溝渠。
一般人摔下去,如果沒大礙的,大概哼唉個幾聲就可以自己爬起來離開,但是牛摔下去的話會怎樣……
想象著那個情景,夏予蘭忍不住想笑,但又怕刺傷了愛牛心切的阿土伯,只好憋著笑意繼續(xù)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需要我?guī)兔??br />
她好歹也是在場最年輕的一個,要是因為英勇救牛而扭到腰的話,應(yīng)該也會比較早康復(fù)吧……
她的熱心發(fā)言讓阿山伯聽得大樂,哈哈笑道:“你不用啦!兩只手細(xì)得跟掃把一樣,到時變成要背你去醫(yī)院就好笑了!”
說著又讓開了一些空間,指了指前方的案發(fā)現(xiàn)場,“剛好有個外地人經(jīng)過,就下車幫忙了。唉!不是我在說,這少年仔臉皮和體格都很贊,雖然比起我年輕的時候是差了一點……”
阿山伯夢幻版的遙想當(dāng)年,讓夏予蘭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后忍不住往前靠了幾步,對那位熱心助牛的好青年興起了一絲興趣。
雖然她心里只有凌初日一個,但偶爾看一下路過的美男子也沒什么了不起吧?反正她最后還是會覺得自己家里的那一個比較好。
“好!再一步就上來了!”
“阿土伯啊!你家的牛是不是拐到腳?怎么看起來走不太穩(wěn)?”
“哎喲!小心!”
夏予蘭在四周的吆喝閑聊聲之下努力往前鉆,然后在聽見幾聲驚呼后也跟著緊張起來,“怎樣怎樣怎樣?”不會是一失足又回水溝了吧?
嘴里還在嚷著,前方的老伯稍微挪了個位置,正好讓她探出頭來,同時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那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黑皮鞋,卻毫不在意的卷起袖子,踩進水溝里的男人……
不就是那個統(tǒng)領(lǐng)龐大事業(yè)集團,一秒鐘幾十萬上下,堪稱做牛做馬代表、過勞死高危險群,同時也是她心愛枕邊人的凌初日嗎?
先別說現(xiàn)在離他的下班時間還久得很,他這個平常不到天黑不會離開公司的大忙人,為什么不在公司里開會看文件,而是在這里推牛屁股?
夏予蘭就這樣愣愣的站在原地,周圍的嘈雜聲似乎已經(jīng)完全進不了她的耳中。
她全身的感官知覺都集中在盯著凌初日不放的雙眼上頭,目光貪婪而熾熱,連眨眼都合不得。
也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沒想到這個西施不僅平常英俊挺拔,連推牛屁股的時候都是這么帥氣,真是世間難得……
歡呼聲隨著牛只重新站回路面而響起,凌初日還來不及擦汗,就被一群熱心的鄉(xiāng)民團團包圍,七嘴八舌的感激稱贊。同時邀請他到家里喝茶,還要介紹自己的孫女給他認(rèn)識……
“謝謝,不用了,我還有事!焙芰(xí)慣被眾人簇?fù)淼牧璩跞,禮貌而堅決的婉拒了眾人的邀請。
他正想順道打聽一下夏予蘭的消息,身側(cè)一股熱烈的視線讓他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正巧對上那雙帶著興奮與渴盼的雙眼,讓他毫無準(zhǔn)備的心靈就這么又狠又重的被撞擊了一下,差點因此而暈眩得站不住腳。
他深吸一口氣,抬步走到夏予蘭面前,擦腰低頭看著她笑意愈濃的模樣,惹得這陣子不遺余力折磨他的想念更加騷動,很想就這么直接將她抱進懷里打包帶走。
“你這是在做什么?”看她肩上背著鼓鼓的購物袋,右手端著一杯喝到一半的果汁,左手拎著一袋愛玉,對照自己狼狽凌亂的模樣,凌初日心里真是充滿各種說不出的心酸。
“我去買東西,回來的路上剛好看到你在救牛!彼\實答道,一雙圓圓雙眼此時笑得彎彎的,“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還真敢問得這么若無其事……他掏出那封被自己壓得有點皺的信,遞到她面前!拔沂盏侥愕男拧!
“這么快!我昨天早上才寄的,郵差真的好厲害。”夏予蘭笑嘻嘻的回道,目光依然緊緊盯著他的臉不放,“我有說星期五就回去了呀!今天才星期二!
“你說你想了這么久,終于有了結(jié)論,那現(xiàn)在說和到時候再說有何不同?為何非要等到那一天?”他并不是對未知的結(jié)果毫不畏懼,但是等待的時間太難熬,凌初日只想趕快從這種煩躁里解脫,之后看是順利的把她帶回家,還是繼續(xù)想辦法讓她回頭,也都能及早準(zhǔn)備。
像是被他急迫的話給震懾,夏予蘭呆呆的迎視著凌初日灼熱的目光,一張臉不曉得是因為他的注視或是烈日的照射,迅速的讓紅暈漫染開來,燒透耳根。
“在、在這里說?”觀眾好多啊……
“我無所謂。”
但她有!
夏予蘭有些尷尬的拉著他走到他停在不遠處的車旁,將身上的雜物、飲料借放進后座,然后才清了清喉嚨,略顯局促的偷偷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垂下目光!捌鋵嵨矣幸粋秘密,一直不敢跟你說!
凌初日心頭抽緊,深怕她下一句說出口的就是“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另一個人”之類的真情告白。
“前幾天,我看了一篇文章……”
拜托!她究竟又要離題到什么地方去?就不能直接講重點嗎?他閉了閉眼,覺得很暈。
沒察覺他的異樣,夏予蘭一邊踢著腳邊的小石頭,一邊細(xì)碎叨念,“有個女生因為男朋友都不對她說“我喜歡你”而覺得很苦惱,她是女孩子嘛!總希望男朋友能有些口頭上的表示。
“結(jié)果有人告訴她,有些人就算愛得很深,也很難將感情說出口,既然對方不說,那自己可以主動表示,告訴對方‘我很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就用力抱緊我’。”
還在猜想她說這些話的用意,她突然往前跨步,整個人撲進他的懷里。
凌初日愣愣的看著那個埋頭在他身前的女人,感受她雙手緊環(huán)著自己腰際的力道,以及那股實際的溫暖與柔軟,一向飛快迅速的理解能力似乎變得遲鈍起來,一時間竟無法立即想通她的用意。
“凌初日,我知道我們一開始的共識是不要對彼此有感情,再加上你對紀(jì)郁妍的反應(yīng)特別不同,因此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有希望,另一方面又怕被你疏遠,所以我不敢說,只能一直忍耐著。
“可我不是個喜歡忍耐的人,這段時間里,我一直在猶豫著是要繼續(xù)隱瞞,然后若無其事的跟你在一起,還是要冒著被你討厭的可能性向你坦誠相對?最后我決定還是應(yīng)該要讓你知道,畢竟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不講的話,我可能不到半年就會吐血身亡,最后還不是一樣要離開你身邊……”
“胡說八道什么?”雖然終于明白了她想表達什么,但夏予蘭的口無遮攔還是讓凌初日忍不住開口冷斥。
而這反而引來她爽朗的笑了,那愉悅的輕顫如同漣漪般,借由兩人緊貼的身軀傳進他的體內(nèi),引得他的心頭隨之蕩漾。
“這些話我本來想回家再跟你說的,如果你拒絕我的話,我可以立刻收拾行李離開,而如果你接受我的話,那我們也可以做點……嗯,后續(xù)動作!北容^親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