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思兒耳里聽著朱曦請來的繡工在一旁耐心的教導(dǎo),心里卻很想要嘆息,但是臉上依然掛著一貫的淺笑。
這男人霸道,任性的那一面更令她哭笑不得。
他認(rèn)為她日子過得太閑了,才有時(shí)間去聽閑言閑語,胡思亂想,所以索性找點(diǎn)事給她忙,反正她腿傷了,哪里也去不了,所以就在府里學(xué)刺繡。
從小到大,她跟著爺爺學(xué)習(xí)經(jīng)營之道,對于女紅還真不像自己的姐妹們那般擅長,更正確點(diǎn)來說,她根本就一竅不通。
“王妃!
察覺一旁的繡工突然跪了下來,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朱語芙來了。自上次“耗子事件”后,她沒再與她有接觸。
“王妃!彼皖^看了自己的雙腿,以她現(xiàn)在的狀況實(shí)在無法行禮。
“都一家人,就別見外了!敝煺Z芙帶著笑,親熱的拍了拍她的手,“坐著,別動!
那輕描淡寫的“一家人”三個字令錢思兒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
她微斂下眼眸,“謝王妃!
“都說了是一家人!毕氯税醽硪巫,讓朱語芙坐到她的身旁,“就同我大哥一般,叫我語芙吧!
“這怎么可以!
“別跟我爭辯了!彼龘u著頭,“我可不喜歡擺高姿態(tài),端起王妃的架子,開口就要命令別人聽話。”
她的話令錢思兒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語芙!
朱語芙微低著頭,看著她手上的繡品,“柔美如你,還以為會繡些花草、鴛鴦的,沒料到卻是只虎,該不會是指我兄長吧?”
錢思兒帶著淺笑,搖了搖頭,“繡得不好,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眼睛再補(bǔ)幾針。”朱語芙的手指了指繡品,“看會不會好些!
“傳聞你是大家閨秀!卞X思兒拿針線照著做,果然眼睛有神許多。
“進(jìn)退得宜,就連繡工也了得!
“傳聞終是傳聞!彼抗饪粗茉獾南氯,要所有人都退到園子外頭,“正如你,人總得經(jīng)過相處才知真性情!
微斂下眼眸,錢思兒沒有答腔。
“我本不該多問,但我擔(dān)憂我娘親的話影響你與我哥哥。”朱語芙嘆了口氣,“你別怪我娘,她只是關(guān)心我哥哥。”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我明白。我這幾日精神好了些,確實(shí)是該離開了!
朱語芙一驚,拉著她的手,“別誤會!我不是來趕你的,你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哥哥,你的心我是看得明明白白。娘親這幾日也是矛盾,若非相士所言,她還真心喜歡你,現(xiàn)在你又救了哥哥,對朱家而言,是比天大的恩人,所以她要我來看看你,看你有何需要,別客氣,盡管提,一切等你傷好了再談!
錢思兒臉上浮現(xiàn)輕憂,“讓夫人煩憂,是思兒的罪過!
“你別這么說!敝煺Z芙連忙搖著頭,“耐著性子等等,王爺來了家書,等他把相士帶來,一切都會雨過天青。”
相士?錢思兒的眼底閃過困惑,“什么相士?”
“哥哥沒提嗎?”她側(cè)了下頭,“哥哥托王爺尋找當(dāng)年替你斷命的相士,他認(rèn)定一定是那相士胡說八道,所以氣惱不已,才告訴王爺說,就算把地都給掀了,也要把人找著!
這個消息令錢思兒太驚訝,看著朱語芙,她有好片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最后她斂下眼眸,低喃著,“他是何苦呢?”
縱使找到了人,相士以命論命,朱曦又如何能扭轉(zhuǎn)乾坤?
“哥哥做的一切全是因?yàn)閻勰惆!敝煺Z芙柔柔的笑了,“他跟娘親說的,他一生只認(rèn)得一個方向,就連愛個人也一樣,不愛就不愛,要愛只能愛到底。”
錢思兒眼中有感動的淚光閃爍。
“別哭!敝煺Z芙連忙安撫,“若大哥瞧見你的淚,怕會說是我欺負(fù)了你,而大發(fā)雷霆呢!
她低頭輕拭著眼角的淚水,輕聲道:“謝謝你!
“謝我什么?”朱語芙不解。
“告訴我這番話,縱使此生我與他無緣,但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朱語芙嘆了長長的一口氣,突然看到一個生面孔的丫鬟急急的跑了過來,她立刻坐直身子,端出王妃的架子,“瞧你慌慌張張的,什么事?”
“回王妃!王爺他!毖诀唔樍丝跉,“王爺來了!”
她眼底閃過狂喜,拍了拍錢思兒的手,“王爺來了,我相信一切都會沒事,你與大哥一定有緣有分!
“謝謝你!笨吹贸鐾蹂男募保谑撬f:“你快去迎接你的夫君吧。”
朱語芙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身。
丫鬟伸出手扶住了王妃。
錢思兒注意到丫鬟的手一抬,露出腰際有個不正常的凸出物——匕首?!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光亮,手悄悄移到自己的腰間。糟了!原本總帶在身邊的匕首今兒個放在了床頭,她在心中低咒了一聲。
“等等!”她開了口,口氣盡可能平穩(wěn),不顯思緒地說:“語芙,你先過來一會兒。”
朱語芙停下了腳步,笑著轉(zhuǎn)頭看她,“還有什么事嗎?”
錢思兒沒說話,只是輕招了下手。
她一笑,要往回走,但手臂卻被丫鬟緊緊捉住,她的心一驚,瞪視著丫鬟。
“放肆!松開手!”
丫鬟的眼神一冷,沒有松開,瞪了錢思兒一眼,手一抬,便往朱語芙的頸側(cè)一擊,她的身軀立刻軟了下來,倒在地上,失了知覺。
“你做什么?”錢思兒大吼,欲起身,但是腳卻使不上力,她苦惱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來人!來人——”
丫鬟抽出腰際的匕首,飛快的走向她,手一揮就要劃過她的咽喉。
錢思兒驚駭?shù)囊婚W,整個人摔在地上,銳利的匕首割落了她一縷發(fā)絲。一個抬頭,只見匕首往她這兒落下,她無法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朱曦的身影如鷹般掠過閃到了她的面前,手一揮,把那丫鬟打得退了一大步。
看到他,錢思兒驚恐的喘了一大口氣。
他一把將她抱入懷中,轉(zhuǎn)頭看著唐傲南一把捉住了那個丫鬟。
魏海丹帶著士兵急急的趕了過來,看到倒在地上的妻子,心中一驚,大步向前扶起了她。
“語芙!”他心焦的輕喚。
朱語芙眨眨眼,感到肩頸有些刺痛,“王爺?”
他的臉上寫著關(guān)懷與擔(dān)憂,看到她睜開眼,原本僵硬的臉部線條放松了。
“先別說話!彼⒖桃九锨罢樟,如疾箭般飛快的趕至朱曦身旁,不過當(dāng)一面對被唐傲南捉住的丫鬟時(shí),他的臉色陡然一僵,“公主?!靖國公主,你不是在貴州嗎?”
被捉住的靖國公主神情一寒,冷冷一哼,道:“既然被你捉了,要?dú)⒁獎幘碗S你!”
魏海丹滿是不解,“我出兵貴州,殺了左都督,留了你一命,你為何還要傷害我的妻子?”
“你殺了我夫君!”她瞪著他,“饒我一命又如何?我該對你感激得涕泗縱橫嗎?”
他垂下的目光閃過一絲內(nèi)疚,但隨即隱去,“左都督叛亂,縱使貴為駙馬,也是殺無赦,太子是念在舊情,所以才特許饒你一命,你確實(shí)該感激!
“說是叛亂,不過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擁三皇兄為太子,駙馬擁五皇兄為太子,就因駙馬是五皇兄的人,所以你們才趕盡殺絕!”
關(guān)于這點(diǎn),魏海丹無話可說,只問:“在我府里的古井下毒的人是你?”
“不是我。”她的神情很冷,“是我的人。我駙馬用心帶人,不少忠臣跟隨著他,你一輩子就等著,總會有人替他報(bào)仇,但我不殺你,我會毀了她一家!
她直指著一臉蒼白的朱語芙,又說:“讓你嘗嘗失去所愛的椎心之痛!”
魏海丹向來斯文的神情變得冷肅,正因?yàn)橥醺锼懒瞬簧傧氯,所以他才?dāng)機(jī)立斷的將妻子送回朱府,卻沒料到會把災(zāi)難也帶到了朱家。
“原來在巷子里要?dú)⒌娜苏媸俏摇!敝礻貙㈠X思兒放回椅上,轉(zhuǎn)身面對著靖國公主。
靖國公主冷冷的看著他,“你的財(cái)力使得魏海丹從一個已經(jīng)沒落的王爺庶子得以改頭換面,成了個領(lǐng)兵帶隊(duì)的大將軍,甚至殺了我夫君,說到底,我夫君的死全都是因你而起!”
朱曦嘲諷的微揚(yáng)了下嘴角,“公主來自貴州,難怪懂得四川唐門之毒,欲置我于死地,燒我朱家大道,果然最毒婦人心!
“這全是你自找的!”她失控的大吼,“你們殺了我的駙馬!我與他結(jié)發(fā),雖多年未所出,他從未嫌棄,待我如同珍寶,你們卻毀了我的幸福!”
他深吸了口氣,收回放在靖國公主身上的視線,看向魏海丹,“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大哥。”他目光平穩(wěn)的回視他,老實(shí)說:“我在貴州,已饒過她一次。”
他微斂下眼,明白了魏海丹的言下之意,是公主只有死路一條。
朱曦點(diǎn)了下頭,“那就由著你吧。”
他轉(zhuǎn)身,抱起了錢思兒,彷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
“我們回屋子去,瞧你臉色真差,先歇會兒。”
錢思兒拉著他的衣襟,眼含秋水,輕搖著頭。
他輕輕一挑眉,低聲道:“這事兒你別管!
“公主也只是個可憐人!比艚袢债惖囟帲腥藗α怂,她也難保不會窮極一生都要取那人性命來賠。
朱曦低頭望著她,看見她眸底的祈求,輕嘆了口氣,頭也不回的說:“王爺,不如就饒公主一命,終生囚禁吧。放消息出去,若她那些忠心護(hù)主的仆從敢妄動,就殺了他們的主子!
“我知道了!蔽汉5ひ舱J(rèn)為這是個好安排,可免去不少隱憂,“多謝大哥提醒。”
“少爺又一次對惡人仁慈。”唐傲南懶懶的說。
朱曦微轉(zhuǎn)過身,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
“別在這種時(shí)候嘲弄我,幫王爺將靖國公主處置后,就把人給我?guī)н^來!
唐傲南的神色一正,“是。”
錢思兒隱約知道朱曦口中的“人”指的是何方神圣。但她還是不懂,縱使找到了相士又如何?很多事早就已經(jīng)注定,做得再多也是徒然無功罷了。
“少爺!碧瓢聊险驹陂T外,看著斜臥在太師椅上的他,“人到了!
朱曦坐直身子,將手中的帳冊給放下,目光看向房里的錢思兒。
她半臥在床頭,目光與他相接。
他對她微揚(yáng)了下嘴角,隨即移開視線,看向唐傲南,“將人帶上來!
“是!彼⒖剔D(zhuǎn)身離開。
朱曦走至床旁,伸手輕撫著她的臉。
錢思兒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用的!
他微皺起眉頭,“你知道來人是誰?”
“語芙告訴我了。”她斂下眼,“沒用的!
“我不許你這么說。”朱曦彎腰輕吻一下她,便伸手將床簾放下。好不容易才找到當(dāng)年那個招搖撞騙的相士,他非得解開她心中的結(jié)不可。
沒多久,一名相士被唐傲南領(lǐng)進(jìn)門,滿臉的畏懼。
當(dāng)年被朱曦下令不得再進(jìn)城里一步,他可是拼命的遵守著,沒料到卻又被朱曦派來的人給抓進(jìn)了朱府,他的心揣測不安。
朱曦大步的走向他。
相士一看他上前,立刻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開始求饒,“朱少爺!這些年來,小的可是安安分分的沒再招搖撞騙呀,朱少爺饒命!”
瞄了他一眼,朱曦轉(zhuǎn)身坐在太師椅上,冷冷的看著相士。因?yàn)樗囊痪湓,差點(diǎn)毀了元寶的一生!他握緊拳頭,免得自己動手想要?dú)⒘藢Ψ健?br />
“你這幾年在外頭干了些什么勾當(dāng)我不管!彼渚拈_口,“這次要你來,只是要你做件事!
相士嚇得發(fā)抖,只能不停點(diǎn)著頭,“但憑朱少爺吩咐。”
“你可還記得錢家三小姐錢思兒?”
他的眼睛骨碌碌一轉(zhuǎn),喃喃的重復(fù),“錢家三小姐?”
朱曦瞪著他,感到怒火中燒,“怎么,忘了嗎?”
相士將頭一低,忙不迭的說:“小的沒忘!”
“那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你如何替錢家三小姐論命斷相?”他冷冷一哼地問。
頭低得不能再低,相士不敢答腔。
朱曦再也忍不住的起身,氣憤的踢了他一腳,“就因你一句話,讓她這些年都活在痛苦之中,你該死!”
相士痛得卷著身子。
“我現(xiàn)在要你老老實(shí)實(shí)的承認(rèn),你根本滿嘴胡言,壓根不懂命理之說。”
他嚇白了一張臉,“朱少爺饒命!這些話當(dāng)年小的不都認(rèn)了嗎?小的確實(shí)不懂命理,靠的就是一張嘴混口飯吃,但這輩子可也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人家來問命,我向來都挑好的說!
“還在胡扯!”朱曦上前,又想再補(bǔ)一腳。
“你不就說了錢家三小姐命硬,會克夫?”
“少爺饒命。”相十連忙磕頭,“錢家三小姐的事,說到底也不能全怪小的,畢竟她與小的無仇,我沒必要害她!
“竟然無仇,為何說她克夫?”
相士忙不迭的說:“這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這一切都是錢夫人交代的,我只是照著她說的做,真的跟我沒關(guān)系!”
朱曦的身軀一僵,“錢夫人交代的?!”
“是!”相士全盤托出,“錢老夫人原本是指望著三小姐繼承錢莊,但是又想著女大不中留,三小姐終有嫁人的一日,于是想要替一心向佛的錢老爺再添一房媳婦,但錢夫人不肯,于是找上了我,要我說這三小姐八字硬、會克夫,此生無緣婚配,但骨子里卻是奇才,若接手錢莊,錢莊定能財(cái)源滾滾,要老夫人全心栽培,不要再做他想……”
朱曦著實(shí)愣住了,萬萬沒有料到事情的真相,最后竟然是繞到了錢思兒的娘親身上——他看了唐傲南一眼。
他微點(diǎn)了下頭,立刻轉(zhuǎn)身離去。
“若讓我查出是你胡亂嫁禍!敝礻氐氖种敝钢嗍,“我饒不得你!”
相士跪在地上直發(fā)抖,“我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敢騙朱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