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臺北又濕又冷,蒙蒙細雨惹人愁腸。
包糖心下了班,搭捷運回自己的小公寓。
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北部,在臺北市的貿(mào)易公司找到一個秘書工作,為了上下班方便,她的父母又為她在臺北買了一間公寓。
她不再住永和的家里,就為了避免遇到史哲豪,自從在南部最后一次見到他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說她刻意回避他也好,說她想圖個安靜也罷,總之不見面是好的。
但是關(guān)于他的各種消息,她始終都知道,這得拜大哥之賜,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談起豪,說他們的合伙事業(yè)做得有多成功,外銷的冷凍麻辣鍋和冷凍包子有多暢銷,從去年起他們就分家,拆伙了,因為國外的訂單大增,廠房里的生產(chǎn)線不敷使用,豪另外在汐止設(shè)廠,營運順利。
其實她最想知道的是,這幾年來他有沒有交別的女朋友?什么時候會結(jié)婚?
想起這些問題她會心酸酸的,以他的個人魅力如今又加上董事長的頭銜,身邊應(yīng)該是不缺女人吧!
這些年來,她不曾放不過他,他仍惹她牽腸掛肚,總會想起在南部的那個夜晚,他離去時那憤怒又消沉的背影,忍不住為他哭泣。
雖然她努力地試著去接受別人,下班后的約會常常滿檔,期待自己能走出情傷,可是他根深柢固地盤踞在她心上,教她完全無法忘懷,又怎么可能認真地再投入愛情里。
追求她的男友一號,二號、三號……都對她很好,她卻只跟他們維持淡淡的友誼,但那并不是愛情,她明白,那不算愛……
“愛太深會讓人瘋狂的勇敢……”
她的手機響起曹格的歌,是她的一號男友阿魯打來的,他在警界工作,是個很善良的人。
“是我!彼恿。
“糖心,你餓了嗎?我今晚不用當差,我們一起吃飯!卑Ⅳ敿s她。
“不用了,我……晚上和同事約好了要去逛街!彼那楹懿畹卣伊私杩谔氯,此刻她人已在捷運上,很快就到家了。
“喔,真的啊,那明天好嗎?”阿魯不死心。
“再看看吧!”她無法預(yù)測明天的心情,是否適合跟他出去。
“喔,那好吧,明天再打給你了,bye!”阿魯沒有勉強她。
“bye!卑切慕Y(jié)束通話。
剛關(guān)上的手機又響起——
“你說過牽了手就算約定,但親愛的那并不是愛情……”
這首歌設(shè)定的是二號男友阿志來電,他是貿(mào)易公司的男同事,為人風(fēng)趣,很好玩,常逗她開心。
此刻她卻心煩得不想理任何人,手機持續(xù)地響著,她無奈地接聽了。
“什么事?”
“糖心,晚上去夜店玩,我去接你。”阿志興致勃勃地說。
“我頭疼,想早點睡。”她拒絕了阿志。
“頭疼,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去看醫(yī)生?”阿志很關(guān)心地問。
“我會看著辦,你不用擔(dān)心!
阿志思索后說:“這樣啊,那保重喔!”
“嗯。”包糖心跟他道再會,隨即按掉通話,才想關(guān)機不被打擾,又有一通來電進來,這次是焦俊恩,她不得不接聽了。
“糖心,怎么電話一直在通話中?”焦俊恩問。
“公司有些事,還沒弄好……”她淡淡地說,沒有作多余的解釋,她這些“男的”朋友們,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要是不了解的人會以為她亂搞男女關(guān)系,但她絕對不是,她只是很努力地想在他們之中找到心里想要的一份感覺,但時間愈久,她愈失去動力,因為他們身上都沒有她要的,他們都沒有像史哲豪一樣吸引她的特質(zhì)。
“我公司辦旅游要去香港三天兩夜,你一起去好嗎?”焦俊恩懷抱著希望地問她。
“我不行,工作太多,忙不完!彼粫ミb遠的地方,這些年她從來不給他任何搞曖昧的機會,她不肯跨越自己心里的鴻溝和他有更親密的接觸,只愿意維持好朋友的關(guān)系。
“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焦俊恩在電話那端翻白眼,對她,他已經(jīng)快失去耐心了,苦追了那么多年,他什么甜頭也沒嘗到。
“我吃飽了。”
“那……”他找不出新的花樣來吸引她了,這女人不要鉆石,不要他親親,他不知道除了和她手牽手,一起看星星、看月亮,還能干啥?他心里想的并不是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東西,他要熱烈的男女之愛,要是她再不認真,那他就要放棄她了,最近他看上了公司的會計小姐,約了她幾次,彼此感覺不錯。
“我們分手吧!”焦俊恩想聽她有什么反應(yīng)?
“好。”包糖心沒有考慮,他有他的自由。
“我說真的!苯箍《鳉馑尤淮鸬媚敲锤纱唷
“嗯,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好!卑切暮芾碇堑卣f。“那……就這樣了!
焦俊恩說不出話來,心里有些不甘心,卻又覺得沒必要再追著她,浪費他的時間。“嗯,就這樣!彼蚕铝藳Q心不再理她,掛了電話。
包糖心看著手機,心里想著,跟焦俊恩分開她竟一點也不痛,和豪分開時,她卻心痛到失了魂!
這之間的差別只在一顆真心,她沒真正愛過焦俊恩,或者其他人。
那些男的朋友對她的追求,從來不曾讓她感到快樂,偶爾她會和阿志去夜店狂歡,偶爾她會跟阿魯一起吃飯看電影,但她并沒愛上過他們。
她十分自律,守身如玉,對他們從來沒有非分之想。
一份真正的愛情,應(yīng)該是強烈的、義無反顧的,可以無怨無悔地交出自己的……
那就是他們和史哲豪之間的差別,她曾無悔的想對史哲豪交出自己,她見了他心會怦然,時時都想黏著他,凡事替他著想……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什么都覺得浪漫、覺得心動,有了他,一切都變得幸福而美好。
但那些男的朋友們,沒有人可以帶給她這些感覺。
要是史哲豪對她很專情,那她一定會一生都守著他,可是偏偏他不是……
車到站了,她下了車,走出捷運站,自嘲一定是天氣灰蒙蒙的緣故,才會令人這么憂郁,有那么多感觸。
這種天氣,最適合簡單地度過一個人的晚餐了。
她撐傘走向離此不遠的黃昏市場,買些食材回家煮。
黃昏市場里人不多,她沿途買了一些蔬菜、富有多醣體的菇類,想做一道蔬菜泡飯,沒有留心路口有一雙驚訝的眼睛正注視著她。
她繼續(xù)逛,又買了點水果,慢條斯理地循著原路走出來,在路口看見有賣野姜花的推車,寫著一把五十元。
她想買一把回家,滿室生香可以轉(zhuǎn)換心情,便朝賣花的走過去。
“你好……買花啊!”賣花女低著頭說話,模樣古怪。
“我買一把!卑切娜×艘话鸦ㄊ,掏出一百元讓她找。
那賣花女接過錢,從腰間的包包翻出一枚五十元銅板找給她,一直低著的頭,始終沒抬起來過。
包糖心發(fā)現(xiàn)了,心想這賣花的大概是頸椎有問題,她認識不錯的醫(yī)生可以介紹給她,不過名片在家里,得下次才能帶來給她。
“你都在這里賣花嗎?”包糖心收起銅板,好意地問她。
“不……不一定啦!”賣花女支吾地說,很難為情地略微抬起臉來。
包糖心見到她的第一眼感到很眼熟,好一會兒才認出她來,她不就是以前在大鷹哥店里顧店的辣妹之一?
“你……不是包子店的小姐嗎?好久不見了……”賣花女苦笑著,抬起頭來,從包糖心走進市場她就看見了,沒想到她還來跟她買花,讓她整張臉都不知要往哪兒擱才好?
“你現(xiàn)在不在大鷹服飾幫忙了?”包糖心淡聲問,她從沒忘記那些辣妹們在她心底投下的震撼彈,但她不怪她們,該怪的是史哲豪太多情,這是他令她最失望的地方。
“對……對啊,我嫁人后就離開那里了,現(xiàn)在在幫夫家賣花……”昔日的辣妹今日已嫁人了。
“對不起,包子店的小姐。”她突然冒出一聲道歉。
包糖心感到唐突,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道歉?
賣花女僵笑了聲說:“以前我們服飾店里的店員都好嫉妒你喔!你家的包子那么有名,家里又有錢,你氣質(zhì)又好,又是大學(xué)生,豪還跟你訂婚……店里的那些女人一知道都受不了,因為大家對豪太著迷了,全都在暗戀他,所以我們就計劃說等你有朝一日來店里買衣服的話,就合演一出戲破壞你和豪,沒想到……你們真的鬧分手了。”
包糖心努力想聽清楚她在說什么,她的意思是……豪當兵之前,她去買衣服時所聽到的是她們演來給她看的,是假的,根本沒有那些事嗎?
“豪的吻真的超正的……我喜歡他抱我,他體格無人能比……他應(yīng)該是我們的……”
她依稀還記得她們憤憤不平的聲音,而那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
“真是對不起,以前我真的很幼稚,我也有加入,雖然心里一直感覺這樣做很不對,實在太超過了,可是大家都演了,我不演的話就顯得很不合群,在那里生存,沒辦法不聽她們的……”買花女表情超尷尬地訴說著當年的荒唐事。
包糖心臉上血色盡失,心突然被怞空了。
對賣花女而言,這些事都是過往云煙,才敢當面對她提起,是認為時空的距離拉長了,那些事已沒意義,所以才說的吧!但對她來說,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天所聽到的,她的記憶鮮明得像是昨天才發(fā)生……
“都已經(jīng)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我沒印象了!彼秊榱瞬蛔寣Ψ诫y堪于是婉轉(zhuǎn)地說,其實她被傷的、失去的,全都彌補不回來了。
她因為她們的嫉妒把史哲豪放掉,她寧可躲起來也不愿到港口送他去當兵,他到南部找她,她更說她從來不愛他……
她拚了命地拒絕他,最后發(fā)現(xiàn)竟是自己上了當。
當年所聽聞的事,竟只是假戲一場。
她懊悔沮喪不已,她寧可不知情,一輩子誤會下去,或許她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過得快死掉。
“我走了,這花……很香!痹俨蛔,她會痛苦到昏倒。
“再見了包小姐,你真是大人有大量,要常來買花喔!”賣花女看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很感激地說,頭也敢抬高了。
包糖心眼神空洞地走離市場,整個人茫茫然的,腳步沉重,耳朵聽不到所有的聲音,她心里有股強大的力量在催促她——
快去找史哲豪,得向他說對不起,告訴他,她還深深地愛著他、想著他……
但她憑什么?她找不出一個好的理由,更不敢厚著臉皮去找他。
她是個人云亦云的女人,白癡透了,別人說什么她就信什么,像她這樣的人,怎有資格談愛?
她一顆心碎成片片,難過到了極點,也痛到極點,馬路上的一切全在她眼底扭曲變形,她真的快昏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