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你知道我不愛看書……”騰鐸搗起耳,像聽到唐三藏經(jīng)文的孫悟空,頭痛得緊。關(guān)于三國的故事他都讀過了,落在腦子的是鐵漢柔情、睿智神勇的英雄豪杰。至于其他文字?jǐn)⑹,他不止懶得看,更懶得記?br />
所以當(dāng)善若水總拉著他,用文字、詩詞細(xì)說《三國》的英雄氣概時,他除了覺得索然無味外,還頻頻想以打盹來表達(dá)他的抗議。
“這首詩名叫念奴嬌,是蘇軾豪放詞的代表作,你有什么感想嗎?”清澈的眸子直直瞅著他,善若水懷著滿滿期待地問。
“有!
善若水露出感動的神情,還沒開口,騰鐸搶先一步地誠然道:“感覺是——我累了,想睡了……沒心思好好品酌蘇軾這一首豪放詞的代表作有多么經(jīng)典!
他后悔了!他是成功轉(zhuǎn)移了善若水的注意力,卻把自己逼進(jìn)滿是書香的文字世界里。真是失策、扼腕!
瞧著他的反應(yīng),善若水輕擰著眉,僵住了。
這男人呵!在她細(xì)心的調(diào)教下竟還是這模樣,難不成真是所謂朽木不可雕也?
愣了好半晌,她才堅(jiān)定地開口!安恍小⒉恍!”
“我的乖寶貝兒好親親,別這么折騰我!彼e起雙手,無力地想直接投降。
瞧他看來真的疲憊至極,善若水只得輕嘆了口氣,掙扎了一會兒,才沒好氣地?cái)Q著他挺直的鼻梁道:“算了,不為難你了!
騰鐸聞言,瞬間又生龍活虎了起來。
“不過——我要你做一件事!
鷹展?jié)饷嘉⑻簦v鐸因?yàn)樗髦氐恼Z氣,不自覺收起戲謔的神情,端坐起身道:“你說。”
“三日后,讓我送你離開京城。”
“為什么?”他不懂她的用意。
善若水嬌憨地笑開,略微羞怯地道:“我想將軍鐵定不會像周瑜一樣,擁有羽扇綸巾的瀟灑形象,所以想看你著戎裝的模樣!
語落的同時,她已經(jīng)管不住想象,身形高大威武的騰鐸穿上威風(fēng)凜凜的黑絨鑲滾銀胄甲時,一定也是萬分迷人。
瞧著她沉醉的模樣,騰鐸既感嘆又不甘地蹙起濃眉。“唉!周瑜比我受寵,都‘過去’那么久了,還同我爭美人!彪m然善若水常以著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但他的魅力似乎還是比不過三國時代的周瑜。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漸漸體會善若水對周瑜病人膏盲的盲目崇拜。
善若水忍著笑,巧笑倩兮地偎進(jìn)他的懷里!昂a什么,將軍才是我心中的大英雄,誰都比不過!
“是嗎?”騰鐸微挑眉,語氣中充滿了質(zhì)疑。
唉!他竟同一個作古的男子爭寵吃醋,想來挺愚蠢的。
。
接下來幾日,騰鐸留在四合院沒回王府。
善若水特地?fù)窳艘蝗,起了大早,讓小春菊陪她到附近的大佛寺求了張護(hù)身符。
她知道騰鐸心高氣傲、不信鬼神,是頂天立地的熱血男兒,而她再怎么堅(jiān)強(qiáng),畢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輩。雖然兩人無夫妻之名,但她所擔(dān)憂的與一般妻子無異,而她所能做的,僅僅是靠著一張小小的護(hù)身符祈求他毫發(fā)無傷地平安歸來。
“你上哪去了?”
留在四合院這幾天,他通常會在院子練武,而善若水則會坐在院子里的青石階上看著書陪他。他練多久,她就坐多久。然而今天他一早起床便不見她蹤影,一直等到他練完武,才見她的身影匆匆落入眼底。
“你明天就要啟程離開京城,我和小春菊及胖大嬸出去備些飯菜,今晚為你餞行!笔中奈罩纱蠓鹚虑髞淼淖o(hù)身符,善若水的表情有些心虛。
“那些事讓奴才們做就成了,你甭費(fèi)心!
溫柔地?fù)P起手中的帕子為他拭去額上的汗水,她柔聲道:“我能為你做只有這些,你還不讓我做,我會很傷心的。”
幽沉的目光落在善若水自然流露出來的感情,騰鐸情難自禁地將她摟進(jìn)懷里!吧倒媚,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就夠了!
走過這些日子,他終能體會她一心一意單純?yōu)樗恼嬲\情感。
“等我回來!”他輕輕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我會等你,像以前在四合院等你的每一天一樣……真心真意、無怨無悔,你要平平安安回來……”
騰鐸微頷首,忍不住又取笑道:“傻姑娘。”
是傻也好,是笨也罷,只要能在他的身邊,她的心就可以被幸福撐得好滿、好滿。
而那一晚,騰鐸那套鑲有鍍金銅釘?shù)娜盅b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看著身旁熟睡的男子,她悄悄和衣起身,迅速地取出針黹,將綴著吉祥厭勝錢的護(hù)身符縫在其間,縫在胄甲內(nèi),敷著薄絲綿的藍(lán)綢里。
這吉祥厭勝錢是大師傅給她的祝福、護(hù)身符是大佛寺眾神的庇佑,縫綴上的一針一線,是她對他滿滿的情感。
是日,善若水親手為騰鐸穿上藏藍(lán)色緞面鑲滾黑絨邊的胄甲,目送著他離開京城。
*
雖然騰鐸貴為鎮(zhèn)國將軍,但這一次至山東賑災(zāi)、平暴民的人選,皇帝不假思索便欽點(diǎn)了騰鐸親自督師至山東進(jìn)剿。
一來是因在騰鐸的訓(xùn)練下,其手下的親兵嚴(yán)謹(jǐn)有術(shù),且騰鐸自身武功不凡、計(jì)謀高超,面對強(qiáng)悍暴民,想必可以以最迅速的方式,解決此次問題。
沒想到騰鐸一到山東之后便發(fā)覺,山東的狀況比想象中還混亂。
許多山東流民見生活過不下去,在臨近城鎮(zhèn)打家劫舍,短短不到一個月便被山東豹風(fēng)寨匪窩的匪頭匯成一支新的流民勢力。
劫皇糧、搶庫銀,聚眾造反、無惡不作,對處于天災(zāi)的山東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連鄰省也慘遭池魚之殃,深受其苦。
騰鐸率領(lǐng)的親兵一進(jìn)入山東,聽聞風(fēng)聲的豹風(fēng)寨匪賊群起而攻,在軍隊(duì)將進(jìn)山東前,已囂張狂妄地?fù)踝∪ヂ罚唤o讓道。
“勸官爺還是識趣些別擋咱兒的財(cái)路,要不休怪咱兒打得你落花流水,再拽下你們的腦袋瓜子當(dāng)球踢!
為首的男子杵在馬蹄前,一身短褂,水桶腰上纏著黑腰帶,又粗又長的辮子圈在頸間,肩扛著把大刀,說話的同時頰邊刀疤一抽一動地,煞是嚇人。
豹風(fēng)寨寨主話一落,身后哄笑聲四起,似是壯了自個兒的聲勢,笑得好不得意。
騰鐸不為所動地微勾唇,沉穩(wěn)地高抬右手,下了令。“拿下這群惡賊。”
笑聲驟止,這豹風(fēng)寨寨主不甘示弱地回了一記長嘯嗆道:“上!”
瞬間,四周山頭閃出埋伏已久的匪賊,兩對人馬兵戎相見,眨眼間展開混戰(zhàn),廝殺了起來。
騰鐸四面察看,馬上應(yīng)戰(zhàn)的同時,酌量了眼前的情勢,分神吩咐副將道:“竇穎,你帶幾個人先進(jìn)山東,先行安頓災(zāi)民再視情況發(fā)糧!
副將竇穎追隨騰鐸多年,領(lǐng)了命后不作二想,便撤去大半士兵,趁亂直接進(jìn)入山東境內(nèi)。他知道以騰鐸將軍的能力及幾名精兵的協(xié)助,這些亂賊并不足為懼,情勢很快便會被將軍控制住。
騰鐸與他交換了個彼此信任的眼神,看著竇穎的身影消失在馬蹄雜沓、煙塵滾滾之中,他厲眸微凜,俐落身形猶如出閘猛虎,率先再攻!
*
轉(zhuǎn)眼秋過了,初冬的京壙寒風(fēng)颯颯,讓人不由得猛打了好幾個寒噤兒。
善若水伏在銅盆邊干嘔著,晨起時的不適維持至今,吐出的滿腹苦水教她虛軟地幾乎就要站不住腳。
“小姐,你還好吧!要不要差個大夫來瞧瞧?”
一大清早,小春菊提著小暖爐進(jìn)屋,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憂心忡忡地開口。
拿起帕子拭了拭唇,善若水玉容慘淡面無血色,無力起身,索性就倚在面盆架邊低噥著!皠e費(fèi)事,許是吃壞了肚子,我歇歇就好。”
“小姐!地氣寒,我扶你坐起來!毙〈壕找娝撊醯哪樱粫r間亂了方寸,急得咽了嗓。
“我沒事!鼻扑郎I眼汪汪,善若水揚(yáng)了揚(yáng)唇。“我想喝碗熱粥,你到廚房請胖大嬸幫我煮,好嗎?”
小春菊點(diǎn)頭如搗蒜。“我已經(jīng)把炕床烤得暖烘烘,小姐先躺著休息,待粥來了再喚你起來喝。”
“好!彼缮祥,感覺到熱烘烘的暖意煨暖了四肢,卻溫暖不了她強(qiáng)烈地感受到寂寞與孤單的心。翻身把擱在另一邊的黃菊枕抱在懷里,期望那清雅的氣息凝定她的思緒。
唉!這身子骨真是不爭氣,騰鐸才離開幾個月,她竟覺得京城的冬天,冷得教她挨不住。
善若水輕嘆了口氣,多么希望騰鐸能一直留在她的身邊,未曾離開過……
不明白,為何此刻的她會這么不安?
※注一:《人兒人兒馬頭調(diào)》選錄自白雪遺音,取自明清民歌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