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爹在治理家規(guī)上向來沒有什么嚴(yán)格的規(guī)定,從小習(xí)慣的白妄言知道他們急著去給各鋪子幫忙,也不甚在乎禮數(shù),擺擺手便權(quán)充了招呼。
窗子已經(jīng)被定時來打掃房間的奴仆支起來透風(fēng)了,于是一進(jìn)房的白妄言,轉(zhuǎn)過頭就見到院里嬌美的雪白牡丹。
他臉上露出一點憐惜的溫柔表情。
垂下眼睫的時候,他卻想起了那個積極大膽、一開口就求婚、再開口就將他吃干抹凈、三度開口卻是逃亡前的告別招呼的可惡至極的女人。他巴不得立刻將她抓回來,先是痛打屁股,然后關(guān)禁閉,還要求重新溝通所謂的“常態(tài)之下的交往流程”。
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先求婚、后上床,最后大逃亡。
而且她從再相遇就一直裝死扮傻,到最后要逃跑時才哭哭啼啼地說老實話——原來她根本就記得他是誰、記得十年前的初識、記得他是給她那枚青玉佩的人,而且,她在第一眼看清他面貌的時候,就認(rèn)出他來了!
痛切地認(rèn)知到自己被設(shè)計的白妄言,決定要讓花念涵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么好入口的狠角色!
于是他決定要像端烈王爺一樣勞師動眾,用人海戰(zhàn)術(shù)讓花念涵在底下被擠得發(fā)散釵斜、容色狼狽,他一定會好好地在牌樓上辨視出她的位置,然后用繡球砸得她暈頭轉(zhuǎn)向、不知今夕是何夕!
面無表情的白妄言,其實已經(jīng)氣到忘記花念涵的頂頭上司——三千閣主,是個不好惹的女人,而且這個絕對會讓人不想與她為敵的女人還非常地護(hù)短——
不過,同樣地,他并不知道花念涵平時在閣內(nèi)也是這么惡形惡狀,甚至是變本加厲地招惹麻煩,因此一眾姐妹想看她倒霉已經(jīng)想很久了,有個能讓她撞到鐵板的災(zāi)難出現(xiàn)的話,三千閣內(nèi)都會舉杯歡慶的。
因此,白妄言所想的繡球招親的方法,是有相當(dāng)高的可行性。
現(xiàn)在,他要先說服家中的老爺。畢竟子輩要婚嫁,應(yīng)該要先得到長輩允許——
何況白妄言很清楚,他不會繼承白府的當(dāng)家主位子,所以這個擔(dān)負(fù)一府生計存亡的重責(zé)大任,就會轉(zhuǎn)交到他的妻子手里。
依花念涵滿肚子壞水的聰明伶俐,他一點都不擔(dān)心白府生計交到她手上會敗掉,說起來,白妄言還比較擔(dān)心將來府里的各鋪子營業(yè)方針會往邪門歪道的方向加速而去啊……
他嘆了口氣。
這含意復(fù)雜的一嘆,剛好被推門進(jìn)來的白家爹聽見了。
“你回來啦?”白家爹先打招呼。
白妄言回過頭,立刻伺候父親坐上椅子,行了子輩的禮數(shù)。“您怎么這么早就回來?”
“有幾個剛出家門的來鋪子里報訊,說你回來了!卑准业邮芰藘鹤臃钌系臒岵瑁暗惺孪敫闵塘,所以就先回來了!
“嗯……”白妄言考慮了一下,“兒子也有要事需要稟告父親。”
“哦?你也有要事?”白家父子的反應(yīng)略為茫然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一種出乎意料之外的吃驚感。
這個兒子一向獨立自主,從小到大什么事情都自己拿了主意就去做,從軍一事即使家里哭天喊地也毫不動搖,這一出家門還做到了高位,完全沒有家族暗地里偷偷幫忙的余地——
說起來白妄言連進(jìn)軍隊一事都沒有這樣慎重其事,視之為“要事”而稟告雙親,但現(xiàn)在卻這樣一臉凝重,還用上“稟告”兩字……
該不會……這孩子在外面酒后亂性,要抱回個孩子吧?
白家爹的臉色忽然扭曲了一下。
不過白妄言倒沒有把自家爹親臉上靈活變幻的表情放在心上,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父親,然后鄭重地開口,“兒子有一個喜歡的對象,需要父親……”
“可是阿爹我也有想要的兒媳婦而且兒媳婦很好全府上下都很喜歡大家都知道是誰了現(xiàn)在只差給你介紹認(rèn)識而已——”
白家爹親以著上了年紀(jì)的人絕對不會有的充沛肺活量,一口氣吐出了四十八個不斷句的字,并且在語尾作了清晰有力的拉長音。
作為兒子的白妄言不禁一陣沉默,面無表情地問道:“爹幫兒子定了親嗎?”
“不是耶!”白家爹頭低低的。
“那么,您把您中意的兒媳婦帶回府里住了嗎?”
“沒有啦!”
“但是,府里人都看過、而且喜歡、還知道是誰,也只差讓兒子見個面而已……所以對方現(xiàn)在在府里等候?”
“她不在啦……”
“所以,爹是相中了人家姑娘,還讓全府的人都鑒定過了,并且一致通過,卻唯獨兒子不知道?那么,人家姑娘知道這件事嗎?”
“她也不知道。”
“嗯!”白妄言平靜而溫和地點點頭,“既然如此,請先讓兒子向您稟告兒子的要事!
“咦?”白家爹猛然抬頭,“不要啦!妄言,你先看一下爹給你選的兒媳婦嘛!阿爹我、我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得嚇,你一下子抱個小的回來,爹撐不住啦……”
白妄言冷淡的目光望來,鎮(zhèn)定并且堅定,“爹,兒子是個傳統(tǒng)的人。婚姻大事,必先稟告父母。娘那里兒子已經(jīng)告知過了,現(xiàn)在要向您稟告。”
白家爹愣了一下,“所以……你沒有要抱小的回來?”
“兒子沒有向你稟告過要娶妻吧?”
“是沒有……”
“那么,為什么會先有子息被抱回來呢?”
白家爹沉默下來,心里很復(fù)雜地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可是兒子,人家姑娘現(xiàn)在知道了耶!”老人家做出一臉的無辜可憐,“藥鋪的阿大去拜訪人家姑娘,還跟人家姑娘講了,人家連聘金準(zhǔn)備好了沒都問出口了……”
白妄言面無表情的臉龐微微一抽!暗
“是。”白家爹立刻正襟危坐。
“請容兒子向您稟告兒子的要事!
“是!你說!卑准业茏R時務(wù)。
白妄言默默地深呼吸,吐氣,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依然很美好;然后,他平靜而溫和地開口,“兒子要上鏡照樓拋繡球!
咚地一聲,白家爹從椅子上滑下來,趴在地上。
所幸白妄言反應(yīng)快,雙手往下一托,至少讓阿爹的臉不要朝著地面直擊,讓后果慘不忍睹。
“妄言,你剛講了什么,阿爹沒聽清楚……”
白家爹的字句發(fā)著抖,企圖放兒子一馬,當(dāng)作沒聽見他剛才的胡言亂語?上О淄跃褪莻逆子,怎么可能讓老爹得償所愿?
“父親,兒子要用繡球招親。”白妄言字正腔圓地重答一次。
白家爹一古腦地爬起身,對著兒子破口大罵,“阿爹幫你把媳婦找得好好的就等你去娶了,結(jié)果你要繡球招親……那你為什么不接受阿爹給你找的兒媳婦。俊
“因為兒子有想要的對象!
“那你還要繡球招親?”
“因為兒子想看她在樓底下被人群踩踏、形容狼狽,然后兒子還要用繡球砸她——以消兒子心頭之恨!
白妄言說得風(fēng)平浪靜,白家爹卻聽得毛骨悚然。
“兒子啊,生氣不好啦,傷身體啦……”做爹的小心安撫。
“以上,是兒子要向您稟告的要事!卑淄詻]有任何動搖。
白家爹僵住了!澳莻……人家姑娘家……是做了什么錯事啊?”
白妄言沉默得稍微久了點,“她畏罪潛逃,罪加一等!
“是逃犯?”
“是!
“那……要抓去牢里關(guān)嗎?兒子啊,你很喜歡她哦?”
白妄言思考了下,“兒子想將她抓回家里關(guān)一輩子!
“哦!”白家爹默默點了頭,“可是兒子,阿爹想要的那個兒媳婦怎么辦?”
白妄言皺了一下眉!皟鹤尤グ菰L,親自解釋!
“那也好啦!”白家爹立刻松了口氣,“這樣也不會對人家姑娘沒交代,人家還以為我們欺負(fù)她一個弱女子……”
“是哪家姑娘?”白妄言低聲問。
“啊,就煙花巷里那個三千閣的金釵姑娘!卑准业鶚泛呛。
白妄言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敖疴O姑娘那么多位,您說哪個?”
“兒子你也知道金釵姑娘很多哦?”白家爹大感意外,“阿爹以為你都不會沾染女色耶!幸好你還知道十二金釵……”聲音越說越小。
白妄言用著分外平靜、溫和、低沉的聲音問道:“哪位金釵?”
“花念涵……”白家爹低低的。
白妄言的臉色,已經(jīng)不是狂風(fēng)暴雨的壞天氣可以形容了。良久良久,他才冰冷地迸出一句,“兒子繡球招親的對象,就是這位金釵姑娘。阿爹真是好眼光!”
“咦?”白家爹大驚失色,下一瞬間便開始煩惱兒媳婦入門之后,家里會變成什么樣的戰(zhàn)場?
兒子……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