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床邊,望著他被胡渣染青的下巴及瘦削雙頰。
他瘦了整整一圈,因為婆婆過世后,他沒有一天睡得安穩(wěn)。
她以為他是個有心人,所以方才乍見那些照片時,她才會像一個明明無罪卻被法官判處死刑的人一樣地手足無措。
一個這么事母至孝,將媽媽擺在心頭第一位的男人,怎么會在母親病重之際,和別的女人到飯店尋歡?
可能嗎?
藍(lán)萱望著他深陷的眼眶,心疼卻更心痛。
她怎么會傻到踩在整片碎玻璃之上,卻還要自欺欺人地認(rèn)為自己其實是站在綠草如茵上,而腳邊正盛開著片片紅血般的花朵呢?
她曾經(jīng)以為她可以像婆婆一樣,將家族權(quán)益放在一切之上,眼睜睜地看著丈夫與其它女人風(fēng)花雪月。
但她做不到,因為她對厲政剛放了感情。
藍(lán)萱將緊掐在手里的報導(dǎo)甩到他身邊。
她霍然轉(zhuǎn)過身,突然間什么都不想問了,她只想逃走。
“藍(lán)萱嗎?”厲政剛睡意濃濃的聲音阻止了她。
“當(dāng)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和他一起到飯店的那個模特兒嗎?
藍(lán)萱才走了一步,腰便被他鉗住。
厲政剛半坐起身,將臉頰貼在她的肩頸間。
她輕顫著,因為心寒。
“到床上陪我躺一下!”他說
“我要出門。”
“去哪里?”
“去美容沙龍!彼浔卣f道。
她要去花大錢,她不要再看著他欺騙的臉,更不愿回到娘家去接受別人同情的目光。
厲政剛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旋過身來。
“這陣子辛苦你了!彼曋,深邃眼里有著全世界女人都要艷羨的專一。
藍(lán)萱無動于衷地回望著他,冰冷的臉孔像威尼斯嘉年華會上的瓷白仕女面具——精致卻沒有一點生氣。
她拿起那份報導(dǎo),遞到他面前。
厲政剛接過報導(dǎo)一看,濃眉一皺,神色凜厲了起來。
“你找人調(diào)查我?”他的眉宇間凜出一條深溝,怒聲問道。
“沒必要。你本來就是名人,雜志社、記者鎖定你也是自然之事!彼笸艘徊,看著他幾乎要噴出怒焰的火眸。
“你是怎么拿到報導(dǎo)的?”
“是我家族的人替我攔截下來的!
“你相信了?”
“鐵證如山,不是嗎?”
厲政剛霍然起身,他盯著她漠然到連呼吸都幾乎靜止的雪白容顏。
“可惡!”厲政剛將整份報導(dǎo)往地上一甩。
紙張啪然擊地的聲音,沉重得有如天崩地裂。
藍(lán)萱一驚,瑟縮了下身子。
厲政剛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肩,灼熱呼息吐在她的臉上。
“這是在我們結(jié)婚之前所拍的照片,如果我沒記錯,時間應(yīng)該是在我密集相親的那段時間。”
藍(lán)萱望著他兇獰的眼,她的心像搭了快速電梯,從一樓抵達(dá)頂樓只花了幾秒鐘時間。
她的腦子被暈眩擊中,雙膝虛弱地一軟。
“你還好嗎?”厲政剛急忙扶住大腹便便的她。
藍(lán)萱擰著眉,呼吸仍顯得有些急促,但她仍然搖頭。
“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載你到醫(yī)院?”厲政剛放心不下,目光焦急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回。
“我沒事!
藍(lán)萱擠出一抹笑,卻還是得依靠著他的扶持,才有法子走到床邊坐下。
這幾天,她其實真是累了,但總堅持要以意志力強撐著自己,這件事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罷了。
厲政剛將她扶到床上坐好,目光自始至終都緊盯著她的臉。
“這種刻意將舊的檔案照片,延到最聳動的時機報導(dǎo),好操作賣量一事,簡直無恥到極點。等這份報導(dǎo)出來,我會請律師控告他們毀謗名譽!
“報導(dǎo)不會出現(xiàn)的,因為我花錢把它壓了下來!彼{(lán)萱背倚枕頭,臉龐已漸漸疢復(fù)了血色。
“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她沒開口,低下了頭,試圖藏住她的心緒。
“不和我商量,就代表了你不相信我。”厲政剛說。
她沉默著,直到他的大掌扣住她的雙肩,她的答案才被逼出了口!拔摇桓蚁嘈!
“我們之間的信任基礎(chǔ)如此薄弱,究竟是誰的錯?”他不快地瞇起眼。
“錯不在你,而在我的家人。你明知道我家族里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彼{(lán)萱紅著眼眶,握著拳頭,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的淚水在他面前曝光。
“為什么要把我跟你家族里那堆三妻四妾的混蛋相提并論?”他驀地低吼出聲,額間青筋是內(nèi)心暴怒的顯影。
藍(lán)萱乍然滾落了一顆淚水,當(dāng)成回答。
厲政剛想捧起她的臉,可她固執(zhí)地低著頭,怎么樣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紅眼眶的表情。
厲政剛望著她不住顫抖的雙肩,他咬緊牙根,愣是忍住想要對她咆哮的念頭。
她的脆弱讓他心疼,但她對他的不信任也確實傷害了他。他們之間所擁有的情感,難道不足以讓她對他多一點信心?
“那你現(xiàn)在相信我了嗎?”他握住她的下顎,強迫她望著他的眼。
藍(lán)萱只看了他一眼,她就棄械投降了。
他的黑瞳那么認(rèn)真地盯著她,像是不索出她的一句信任,他便絕不善罷罷休一樣。
藍(lán)萱一個躍身,投入他的懷里。
“我相信你!避S身動作太大,讓她覺得頭昏眼花,可手臂還是抱他抱得極緊。
“以后倘若再看到這一類的新聞,你的心會怎么選擇?”他低頭將臉埋入她的發(fā)間,粗聲問道。
她猶豫了幾秒鐘。
“我選擇相信你。”
“乖!眳栒⻊傇谒i間印上一吻,卻乘機汲取了她蘭花般的淡香,好平復(fù)心情。
靜靜地交頸倚偎著,他的呼吸這才慢慢地由躁郁變成了平靜。
“對不起,媽媽的告別式才結(jié)束不久,就讓你發(fā)脾氣。”她仰望著他,柔聲說道。
“我很高興你至少懂得向我求證!
“你不是要睡覺嗎?我陪你!
“你才該好好睡一覺,這些天多虧你了!眳栒⻊偺嫠忾_發(fā)髻,十指探入她的頭皮緩緩按壓著。
她瞇著眼,像只貓一樣地偎在他的身上,享受著他的溫柔。
厲政剛一笑,將她納入胸前,一并躺進大床里。
藍(lán)萱回抱著他,緊得甚至讓自己沒法呼吸。
明知道不該抱他抱得這么緊,明知道不該在他面前失去最后一層防備,明知道她不該完全交出自己的心。
可她還是不顧一切了。
凡事必有例外,豪門婚姻里為何不能有真心呢?
她愿意相信厲政剛。畢竟,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爸爸!
。
隔日,藍(lán)萱在她的書房里打電話給她爸爸。
“政剛說那是一年前的照片,那人想報導(dǎo)就讓他報導(dǎo)吧。我們會提出告訴的。”藍(lán)萱說。
藍(lán)先生在電話另一頭,短暫地沉默了幾秒。
“如果政剛這么說,那就別為難他了。那分明就是上星期拍到的照片!彼{(lán)先生開始估量起手上的鉆表,看看是否能為兒子籌到五百萬。
藍(lán)萱不明白為何明明是好事一樁,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卻如此不悅。
“政剛沒必要騙我,如果報導(dǎo)是真的,曝光了對他也沒有好處,不是嗎?”
“你的意思是認(rèn)為我和你哥故意拿報導(dǎo)來找碴嗎?”
“不是的,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政剛向我保證過他不會在外頭有其它女人!
“男人如果能夠左擁右抱,為什么要白白放過呢?如果他哄哄你,便能讓你能對他死心場地,他家里平靜,外頭又可以三妻四妾,何樂而不為呢?像你媽就是這樣心胸寬大,所以我才會讓她掌管家里的大權(quán)……”
爸爸的話像一記長鞭,每一句都鞭笞上她的心。
藍(lán)萱拿著電話的手腕在顫抖,她想?yún)群按疗瓢职值耐搿?br />
媽媽之所以能掌管家中大權(quán),純粹是因為媽媽有理財頭腦,而爸爸絲毫沒有金錢概念。這和什么心胸寬大哪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
“爸,你真的認(rèn)為媽容許你三妻四妾,她的心里好受嗎?你知道她生前甚至很少笑嗎?一夫一妻真的是那么不可思議的事嗎?”藍(lán)萱緊握拳頭,盡可能地用最平和的聲音說道。
藍(lán)先生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反正,你越早認(rèn)清真相,你就越不會受苦,我們畢竟不是一般人家。聽懂了嗎?”
藍(lán)萱怔怔地拿著電話,沉重地閉上了眼。
因為不是一般人家,便不能有一般的喜歡嗎?以金錢來支撐一生婚姻,這樣的基礎(chǔ)穩(wěn)固嗎?
“爸,如果沒事的話,我掛電話了!彼裏o力地說道。
“慢著。你哥哥想跟你周轉(zhuǎn)一下現(xiàn)金!彼{(lán)先生命令地說道。
“多少錢?”
“三百萬。”
“我沒那么多錢,我的現(xiàn)金都在公司周轉(zhuǎn)!彼{(lán)萱驀地張大眼,被爸爸這次開口的龐大金額給嚇了一大眺。
“你昨天原本不是說要賣掉公司嗎?”藍(lán)先生不滿地追問道。
“賣掉公司籌錢來防止丑聞,和我賣掉公司擺平哥哥的爛賬,意義是不同的。如果不是我的公司一直有盈余,我怎么有法子應(yīng)付哥哥動輒幾十萬的借款!
“既然你和政剛感情這么好,就叫他拿些錢出來。你哥是他的妻舅,說什么他都該幫忙的!
“我開不了口!币驗樗呀(jīng)幫過哥哥太多回了,她知道那三百萬一旦被借走,便再也沒有返回的一日。
只要有人能替哥哥收拾爛攤,他就永遠(yuǎn)不會改變。
“隨便你。反正女兒嫁出去,再無情無義,我也怨不得人的!
電話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