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租管事驚慌的喊叫聲,引來了傅家家丁們的注意,大伙兒循著聲音前來一探,都驚愕不已。
“快去通知老爺子!”
“哎呀!快去請大夫呀!”
“老天爺,這是怎么一回事?”
整座宅子頓時亂成一團,因為大家都看見被抬回來的傅文絕滿頭鮮血,早已不省人事。
大家七手八腳的將人抬進屋里,不一會兒,傅家老爺子傅定遠急急忙忙趕來,大夫也到了。
大夫替傅文絕處理好后腦的傷口后,又開了幾帖藥,并向傅定遠道:“老爺子,文絕少爺?shù)纳鼰o虞,您暫且放心。”
見愛孫傷得如此之重,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傅定遠也難得面露不安!凹热蝗绱,為什么他還不醒?”
“應是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之故。”大夫說,“快的話,應該這一、兩天就會醒的!
“你的意思是……”
大夫一派輕松的笑了笑。“老爺子安心,文絕少爺不會一覺不醒的!
“當真?”
“當然!贝蠓蛳喈斢凶孕诺鼗氐,“我開的幾帖藥,待他醒來便可煎煮讓他服下,過兩日我再來!
“有勞了!备刀ㄟh客氣地道,“老舒,送大夫一程!
“不必麻煩了!贝蠓蛭窬芙^,“請留步吧。”
大夫離開后,傅定遠立刻叫來發(fā)現(xiàn)傅文絕的人,沉聲問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爺子,事情是這樣的……”發(fā)現(xiàn)少爺并將人扛回來的隨從說道:“一早,少爺說他要到田里看看,要我們別跟,過午,沒見少爺回來,我們便去尋他,只見他頭破血流的倒在田里,除了他,我們誰都沒瞧見,也不知道是誰下的重手,只看見一旁掉了塊染血的泥磚!
聞言,傅定遠撫著下顎若有所思。
“老爺子,您看這會不會是那些不滿少爺賣地的佃農(nóng)所為?”老舒問道。
傅定遠神情一凝!皼]憑沒據(jù),這種話先別亂說,等文絕醒來再說吧!彼酱惭兀粗杳圆恍训膶O子,心里焦急,又忍不住無奈的嘆道:“唉,這孩子做什么都擋不住,我雖不贊同他賣地,可他心意已決……”
老舒也一臉憂忡。“老爺子,前不久文絕少爺在附近被埋伏的佃農(nóng)潑了一身墨呢!
傅定遠訝異地抬起頭看向老舒!斑@事怎么沒人跟我說?”
“少爺交代這是小事,不需驚動老爺子!
“先是潑墨,現(xiàn)在又……難道真是佃農(nóng)所為?”傅定遠實在不愿相信那些善良純樸的農(nóng)民們會做出這么可怕的事來,但人被逼急了,實在無法預測會有什么失控的行為!艾F(xiàn)在只希望文絕能趕緊醒來說明事實真相。這事……雖情有可原,卻是法理難容,有一就有二,真相一天不水落石出,咱們就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老爺子,依我看,這事得報官處理!币慌缘母导易o院提議著。
傅定遠頓了一下才道:“先別,我怕報了官會將事態(tài)擴大!
“咱們得替少爺討個公道,不然施暴之人會把傅家看扁了!弊o院義憤填膺地道。
“等文絕醒了再說,也許他看見對他下手之人是誰,也或許那人會因為良心不安而前來自首,咱們得給人家一個機會。”傅定遠宅心仁厚,眾所周知。
“我是擔心那人若知道少爺性命無虞,會再找機會對少爺下重手。”
“傅家門禁森嚴,不怕。”傅定遠心意堅決!霸俚葌兩、三天吧。”
突地,傅文絕的囈語聲傳來——
“我……都背誦……完了……”
“文絕?你怎么樣了?”傅定遠一聽,既驚又喜。
一旁的老舒、隨從及護院,也都驚喜的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少爺是否安好。
傅文絕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傅定遠,疑惑地道:“祖父,您、您老了好多!
傅定遠臉上的笑容倏地一斂,孫子能這么快清醒,他當然高興,可此刻看著他,他卻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
雖說孫子傷了頭,流了很多血,身子必然虛了一點,但一個人再如何虛弱,眼神不至于有太大的變化,他原本犀利的眼神消失了,反倒顯得稚氣。
“文絕,你沒事吧?”
“我……”傅文絕眉頭一皺,委屈地道:“我的頭好痛……”
“少爺……”老舒也察覺到他的不尋常,急忙趨前!澳銈祟^,當然痛!
“老舒?”傅文絕疑惑的看著他!澳愕哪樤趺窗櫝蛇@樣了?”
“嗄?”老舒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
傅文絕徑自坐起身,伸手輕撫著后腦杓!昂猛础彼纯醋约旱氖,指尖上沾了一點血,他眉心一皺!拔伊餮耍磕棠锬?奶娘呢?”他四下張望,尋找奶娘的身影。
傅文絕的爹娘過世得早,他是奶娘滿福帶大的,他與滿福的感情極好,很多心事也只跟滿福說,可是滿福三年前因惡疾驟逝,早已不在人間。
“我要奶娘!奶娘在哪里?!”他又急又氣的問。
傅定遠跟老舒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奶娘!快叫奶娘來!”傅文絕氣急敗壞的大聲叫嚷,還激動的揮舞著雙手。
怕他會不小心把自己弄受傷,傅定遠急忙安撫道:“文絕,你先別急,祖父這就叫人去喊滿福來!闭f罷,他轉(zhuǎn)身小聲的對老舒吩咐道:“快把大夫追回來!
“是!崩鲜娲饝宦暎f火急的離去。
大夫說,傅文絕傷了腦袋,喪失大部分的記憶,他只記得十二歲之前見過的人,十二歲之后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的人事物,他都忘了。
這對將所有希望都寄望在傅文絕身上的傅定遠來說,真是晴天霹靂。
醒來后的傅文絕一直嚷著要見滿福,可傅定遠到哪去幫他找一個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人?他傷透了腦筋,不知如何是好。
大夫給傅文絕開了一些鎮(zhèn)定的藥,每回服下,他總能安穩(wěn)的睡上一段時間,可傅定遠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總不能讓孫子一直睡,于是他又找來大夫,詢問是否有其它更好的法子。
大夫見他一臉憂急,給了主意!袄蠣斪,文絕少爺恐怕是受了刺激才會如此,有道是以毒攻毒,在下有個提議,不知老爺子愿否聽聽?”
“愿聞其詳。”
“在下認為,少爺既然是被加害他的人驚嚇到而喪失記憶,也許再見到那個加害他的人,他便能恢復記憶!
傅定遠眉頭一擰,憂心地道:“若見到那人,反倒加重他的病情呢?”
“此事或許有風險,但仍可一試!
傅定遠已無計可施,雖心里有疑慮,但還是采納了大夫的提議。
于是,這一天,傅定遠將租賃傅文絕即將出售的那些地的佃農(nóng)都召到傅府來。
十多名佃農(nóng)齊聚在大廳,大家都聽說傅文絕在巡視田地時遭襲受傷之事,不少人都有種大快人心、幸災樂禍的感覺,可事情發(fā)生至今已過了十多日,卻不知傅家為什么突然召大家前來,他們趁著傅定遠跟傅文絕未到,低聲交談著——
“不知道傅老爺子叫我們來做什么?”
“他該不是認為下手的是咱們其中一人吧?”
“不管是誰,我都謝謝他替咱們出了一口氣!”
“可不是嗎?聽說前不久莊家的四維還潑了他一身墨呢!”
“是真的嗎?”
“不假!
“那還真是大快人心!
大伙兒你一言我一句,卻有兩個人顯得異常安靜,正是和三吉及陪他一同前來的和秀敏。
“咦?三吉兄,你怎么都不說話?”
“哈哈,該不會動手的就是你吧?”
“別瞎說了,我沒干那種事!焙腿p啐一聲。
“秀敏啊,會不會是你呢?”有人開玩笑的問。
和秀敏蹙眉一笑!霸S大叔,你別說笑了,傷人可是犯法的!
前不久聽聞傅文絕遭襲之事,她并不覺得快意,反倒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原因無他,只因她聽見了傅文絕跟莊四維說的那些話。
那日,她才到家,就聽大妹和秀心說莊四維要去找傅文絕理論之事,莊大娘因為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平時,莊四維是聽她的話多過聽他娘的話,怕他娘壓不住他,她也連忙趕去。
她到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她親眼看見莊大娘急得昏了過去,是傅文絕替她按了穴道,她才清醒過來。
那一幕,讓她十分驚訝,于是,她未現(xiàn)身,而是隱身在一輛堆滿干草的推車后靜觀其變,沒想到傅文絕接下來對莊四維說的話,更教她震驚不已。
老實說,她不知道傅文絕說的是真心話,或者只是想誆騙這些佃農(nóng)乖乖配合的謊言,但他的那番話真的撼動了她,且若他所言屬實,那么他絕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種冷酷無情之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今天傅家召他們這些佃農(nóng)前來,是否是為了他遇襲之事?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之際,傅定遠來了,大家立刻彎下腰,恭謹小心地道:“傅老爺子!
“大家別拘謹!备刀ㄟh站定,環(huán)視所有人。“今天麻煩各位走這一趟,全是為了老夫的孫兒傅文絕。”
大伙兒交換了一下眼色,心想果然是為了傅文絕遇襲之事。
“大家都聽說了吧?文絕在巡視田地時遇襲受傷,至今仍未找到下手之人……”
“傅老爺子,我們絕對沒有傷害文絕少爺。”有人說道。
“是啊,傅老爺子叫大伙兒來,是懷疑咱們嗎?”
聽出大家語氣中的不滿,傅定遠的態(tài)度依然從容,然而看著眾人的眼神卻十分犀利,令人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斑@事本該報官,但老夫不想擴大事端,才私下邀集各位前來,無非是為了用最快的速度、最簡單的方法排除各位的嫌疑,若各位不滿意,大可現(xiàn)在打道回府,待衙差大人登門拜訪!
此話一出,大家都噤聲不語,傅家這樣的豪門大戶或許不怕惹上官非,可一般人家可是很怕上衙門的。
“各位可還有意見?”傅定遠問。
大家搖搖頭,消極而怕事。
“傅老爺子!贝藭r,方才十分沉默的和秀敏開口了,“我爹跟其它大叔們都是單純善良的莊稼漢,縱然對大少爺賣地之事感到憤慨不滿,卻絕不可能做出那種暗算伏襲之事!
“你是……”傅定遠從沒見過她。
“老爺子,她是和三吉的閨女,名叫秀敏!币慌缘牡枳夤苁纶吳霸谒呎f道。
“你叫和秀敏?”傅定遠細細端詳著她,她五官精致,面容白皙姣美,一雙水靈大眼,一看就是個聰慧的姑娘,雖然身穿粗布衣褲,臉上脂粉不施,但難掩其光華,且她的態(tài)度不卑不亢,堅定又有自信,他對她的印象極好,也十分深刻。
“老爺子,您要我們來此,確實是一種冒犯,但如同您所說,未免擴大事端,這乃必要之惡!彼m(xù)道:“若此次前來能洗刷我爹及各位大叔們的嫌疑,未嘗不是件好事,不過我相信兇手絕對不在我們之中!
傅定遠頷首微笑!肮媚锖脷舛,既然如此,老夫就命人將文絕喚來!闭f罷,他向老舒使了個眼色。
老舒頷首,旋即去將傅文絕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