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擔心你妹妹的安危嗎?”隋夫人哭著斥責。
隋雨莫很是無奈!澳赣H,并非兒子不擔心妹妹安危,眼下重要的是,如此一來咱們整個家族會如何?”
隋夫人不說話了,眼淚掉個不停。
她知道女兒抗旨不遵是大罪,也會連累整個隋氏家族,但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又豈能理智?
“老爺,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趕快派人去找蒙兒,把你的人都派出去找,一定可以找到……”
隋雨莫登時搖了搖頭。“父親,此事萬萬不得大張旗鼓,需得暗中進行。”
隋岳山點頭。“雨莫說的對,此事不得聲張,若是讓皇上知道了,肯定龍顏震怒!
隋夫人氣急敗壞,聲音都顫抖了,“都什么時候了,女兒生死未卜,你還只想著那些……”
隋岳山也有些動氣了!罢l讓你平時不好好管教女兒?讓她做出這等事!”
隋夫人抹著淚分辯道:“我都跟你說了,女兒另有意中人,你偏要答應太上皇……”
“難道我能說不要嗎?”隋岳山拂袖道:“真真是婦人之見,愚不可及,我懶得跟你說。”
接下來的三日,隋家父子派出心腹暗中四處找人,終于在鄰鎮的仰天湖畔找到隋雨蒙的愛馬和她平日里最愛穿的一雙靴子,但打撈了數日仍是遍尋不著尸首。
“奴婢……奴婢聽說仰天湖里近日有大魚怪,會……吃人……”隋夫人的貼身大丫鬟香兒囁嚅說道。
想到愛女可能成了魚怪的食物,隋夫人當即昏了過去。
隋家父子沒時間悲傷,眼下有更大的難題等著他們。
“要是蒙兒寧可一死也不愿嫁給皇上的事傳了出去,皇上顏面無光,咱們沒好果子吃不說,若是立其他虎視眈眈的大臣的女兒為后,那影響就大了!彼逶郎匠烈髦。
隋雨莫自然明白妹妹留下的這個爛攤子絕不好收拾,他們不能實誠地上報蒙兒的死訊,不能讓皇上去追查死因,也不能讓皇上另行立后。
“父親,前陣子在雪月山莊附近,兒子曾看到個姑娘與蒙兒十分相似,不過當時兒子在馬上只是匆匆一瞥,看得并不真切,也不十分肯定她與蒙兒究竟有幾分相似!
隋岳山的瞳孔顏色變了變!澳闶钦f——”
隋雨莫點了點頭。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一個決定已然成形!澳阌H自去,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姑娘找出來!”
慕容家在含笑山下的含笑村已經生活了快二十年,一家之主慕容敬是小有名氣的大夫,常替窮人看病不收診金,慕容夫人則開辦了免費學堂教窮人家的孩子讀書,在鄉里間人人稱頌。
可是這天,官差卻兇神惡煞的上門了。
“有人告官,慕容敬醫死了人!”
在慕容家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慕容敬已被不由分說的押走了。
官差還對慕容夫人鄭靜娘撂下一句奇怪的話,“要見你丈夫的話,把你女兒捎帶上!”
于是,鄭靜娘留了兒子看家,自己則跟女兒匆匆趕到了縣衙門。
她們被帶到一間房間,衙役讓她們候著,還奉了茶,算客氣了。
慕容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道:“娘,若是爹爹真醫死了人,怎么還會給咱們奉茶?這件事分明有古怪!
“當然有古怪!编嶌o娘一股腦把茶給喝干了,一路趕來,她快渴死了。
“究竟是什么事?”慕容悠圓溜溜的大眼睛又四處看了起來,確定她爹沒有醫死人,她篤定了許多,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透她爹為何被押來這里?
也不必她們想太久,片刻,一名英挺的男子推門而入,慕容家娘兒倆同時抬眸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們,他自然就是負責策劃這件事的隋雨莫了。
慕容悠他早在暗處見過,長得與蒙兒一模模一樣樣,這不容置喙,要說有什么不同,就是神韻吧!
慕容悠顧盼生輝,流轉的眼眸中有種朝氣勃勃的神采,這是向來任性妄為的蒙兒所缺少的,蒙兒的神情較為冷漠,有著嬌養的跋扈。
倒是那個鄭氏,她的相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粗眉大眼,眼窩深邃,雖然青布衣衫、脂粉未施,但姿容爽利,實在與年過半百的慕容敬不搭調,這對老夫少妻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不過,現在可不是議論人家家里事的時候,她們兩人四只眼睛瞪得銅鈴般大,正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他在她們對面坐了下來,開口便道:“慕容敬醫死了人,他已經畫押認罪了,殺人償命,擇日處斬!
就像有道雷在頭上閃過,慕容家娘倆頓時都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她們這是聽到什么了?
“處斬?好端端的一個人要把他處斬?!”鄭靜娘激動了,她站了起來,不管不顧的指著隋雨莫大聲質問:“你是什么人?是縣太爺嗎?你們是不是自己親戚朋友醫死了人,嫁禍給我家爺,然后再屈打成招?從頭到尾什么狀況都還不知道就要把人給斬了,天下有這道理嗎?”
慕容悠也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沿,同樣的憤慨,同樣的忿忿不平!“我娘說的不錯!既然你們說我爹醫死了人,那給我們見見那死人的家人,我們要知道我爹是怎么醫死人的!仵作又是如何說法?”
隋雨莫看著與自己妹妹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慕容悠,壓抑著內心的波瀾,他裝作冷漠,油鹽不進地道:“總之,慕容敬犯了死罪,現在能救他的只有我,你們最好坐下來,否則任憑你們再激憤也是沒有用,要知道,民是斗不過官的。”
要他說出這些話真是比吞雞蛋還難受,要知道,他是鐵騎軍將軍,平時不是這么流氓的。
鄭靜娘聽出了端倪,她拉著慕容悠緩緩坐下,坐定后,她瞇起了眼打量著隋雨莫!澳阆胍裁?”
隋雨莫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茶杯掩飾什么般的喝了幾口。
在這件事上他們的作法是有些理虧了,不過他也是不得已的,若不出此下策,又如何能讓她們乖乖就范?
可是,為何他會有種在欺負孤兒寡母的感覺?
那個慕容敬已經五十開外了,兩鬢皆白,女兒慕容悠十五歲,恰與蒙兒同年,兒子慕容云十三歲,一家和樂,行有余力還時常幫助別人,而他呢?他卻為了自己的利益把熱心助人的慕容大夫押在牢里,把老人家嚇得半死,實在罪過。
隋雨莫心思慚愧之時,慕容悠也是心念電轉。
她年紀較小,雖不若她娘聞一知十,但也很快聽出弦外之音——她爹并沒有醫死人。
“娘,爹沒有醫死人!”慕容悠雙拳倏握,急切地將發現的情報告訴自己人。
鄭靜娘爽利的點了點頭。“娘知道!
慕容悠黛眉驟然蹙攏!澳撬麄優楹巫搅说?還說要處斬什么的?”
鄭靜娘不屑地撇了撇唇。“還不就是想嚇唬咱們。”
“嚇唬咱們?”慕容悠不善地望著隋雨莫。“咱們跟他們有什么恩怨嗎?娘你認得這個人渣嗎?”
鄭靜娘嘆了口氣!靶∮,要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是不講道理的,不可理喻的,胡來蠻干的,就像你弟弟一樣,娘每回都叫他脫下的臭襪子要擱在簍里,他卻總是扔向屋梁,回頭沒襪子穿了還怪娘不替他收拾,不可理喻!
隋雨莫蹙眉看著她們,臉上布滿黑線。
她們兩個當他是死的嗎?
他嚴重懷疑她們根本是一搭一唱來損他的,什么人渣,他生平第一次被罵人渣,簡直快吐血了他。
他微慍地一拍桌子。“你們說夠了沒有?”
兩人也知道適可而止,都把嘴閉上了。
鄭靜娘端起女兒的茶來喝了一口,喝完便道:“說吧,你要的是什么?”
帝后的大婚之日迫在眉睫,隋雨莫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地道:“你的女兒。”
母女倆又嚇得不輕,兩人均發指的瞪著隋雨莫,居然用這下三濫的招數來強搶民女?大云朝當真沒有王法了嗎?
她們的眼光令隋雨莫扶額。“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你女兒為我做一件事!
鄭靜娘很快明白了!澳阋遗畠簽槟阕鍪,所以栽贓了子虛烏有的罪名給我家爺,想必你一定是財大勢大吧,才能把手伸進衙門里來為所欲為,還真是卑鄙無恥下流齷齪骯臟到了極點。”
隋雨莫看怪物似的看著她,奇怪她怎么能這么快明白整件事,更奇怪她怎么能把隱諱之事講得這么白?還罵得——這么順口……
“說吧,要我女兒為你做什么事?”鄭靜娘極度不善的瞪視著他,若是他膽敢說出過分的要求,她爬也要爬到大理寺去擊鼓鳴冤!
她的眼光讓隋雨莫心里很不舒坦,他不是那么卑鄙的人,這次是因為情況急迫才會出此下策。
他敘述了自己的身分和來龍去脈,結論是:需要慕容悠頂替隋雨蒙進宮當皇后!
“皇后?你說皇后?你現在是在說要我女兒當冒牌皇后?”鄭靜娘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她到底聽到了什么?像話嗎這是?!
慕容悠聽到眼睛都忘了眨。“這世上當真有人跟我生得一模一樣?”她倒是沒把假扮隋雨蒙頂包做皇后當回事,只專注在有人長得跟她一樣。
隋雨莫苦笑!斑B我這個親哥哥都分不清楚,像到了極點,我想,就算是我娘看到了你也分辨不出來!
慕容悠小心翼翼地問道:“娘,你確定你當初不是生了雙胞胎出來?”
隋雨莫雙眉一挑,不高興地說:“不必問你娘,我確定我妹妹是我娘親生的,我娘只生了一個女兒出來!
“你在兇我女兒嗎?你適才說你是一品軍侯府隋家的大爺是吧?”鄭靜娘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原來軍侯府的人品是這般低下啊,隋便給善良老百姓安個罪名就威脅人,真是長見識了!
慕容悠雙眉一揚!澳铮@就是你常說的,官兵跟強盜沒兩樣,對嗎?”
鄭靜娘眸底浮現滿意的神韻,點了點頭。“對。”
隋雨莫極其容忍的看著她們,他真的快吐血了。
慕容悠看著隋雨莫,覺得他怎么看都不像壞人!叭绻掖饝,那么我爹就會沒事對吧?”
隋雨莫點了點頭,保證道:“你爹他會一點事都沒有,事成之后,我還會幫他開一間很大的醫館,也會給你們一大筆銀子,足夠你們一家一輩子不愁吃穿,不會有任何人再找你們的麻煩!
慕容悠心念電轉,她爹的畢生心愿就是開間大醫館,可以替很多窮人看病,可以收很多徒弟,開枝散葉出去替更多窮苦人家看病,讓全天下沒有因為窮而請不起大夫的人,她爹就是這樣一個慈悲為懷、樂善好施的大好人,她一直以她爹為榮,敬重她爹,孺慕她爹,如今那個她引以為榮的、敬重的、孺慕的爹給關在了牢里,正在受著苦,真真是讓她心疼死了。
如果她答應了,不只她爹不必受牢獄之災,還可以替她爹實現愿望開個大醫館,醫無數的窮人……
一直咬著指甲沉默的鄭靜娘突然拍了下桌子!安怀桑∥壹倚∮谱孕〔恢朗裁唇泻ε,她不能進宮去冒險,她要進了宮,肯定一個時辰就會露出馬腳,這點我可以保證!”
慕容悠翻了個白眼,她娘這保證還真是中聽。
“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嗎?”隋雨莫揚起一抹滿意的微笑!澳钦,我們正需要這樣的人!
“你當我傻的嗎?”鄭靜娘冷哼。“若被發現了,這可是欺君之罪,要砍頭的,還會株連九族。”
隋雨莫眨了眨眼眸!凹热荒闶敲靼兹,那我也不說暗話了,因為是隋家的女兒,只要不出什么大錯,皇上會睜只眼閉只眼,我保證不會讓令嬡被砍頭,若是隋某做不到,愿賠上自己的頭顱!
這話說得重了,不過倒讓鄭靜娘有些動搖了,如果很安全,那沒理由不救丈夫,女兒重要,丈夫同樣重要,何況,丈夫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慕容悠毅然決然道:“娘,我不怕,讓我去吧!”
鄭靜娘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澳镏滥悴粫拢恢滥銜慌碌竭@程度,是進宮去假扮皇后,知道宮里有多兇險嗎?太后、嬪妃……記得娘閑來無事跟你說過的宮廷故事什么什么傳吧?那可不是兒戲,你莫要等閑待之了!
慕容悠義正詞嚴地道:“娘,他們權大勢大,隨便就能草菅人命,若是女兒不從,爹爹一定性命不保,不是嗎?那女兒寧可自己進宮去冒險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爹爹丟掉性命。”
重點是,事成之后,可以幫爹開間大醫館!
鄭靜娘咬牙切齒,“小悠!既然他們能草菅人命,也能說話不算話,咱們怎么知道你進了宮,你爹就會無事?這幫狼心狗肺的家伙是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他們有什么做不出來?”
慕容悠認真地道:“娘,你常教我們要尊重生命,你說每個生命都是可貴的,所以,女兒實在不明白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在想什么,肯定是腦子被驢踢過才會失了人性,那種人就算下了地獄也不會好過,閻羅王大爺肯定會好好折騰他。”
隋雨莫實在無言,她們一定要當他的面說得如此不堪入耳嗎?打從他懂事以來,今日被罵得最狠。
“娘,就讓女兒進宮吧!女兒不能看著爹無辜送命。”慕容悠求著。“再說了,你不是常說橋到船頭自然直嗎?那人都保證皇上不會砍隋家女兒的頭了,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鄭靜娘喃喃地道:“自小不管你怎么野怎么曬,身子仍是雪玉般的白皙,就算磕著碰著,瘀青傷口也不會留下疤痕,難道真是注定了你要進宮做皇后?”
慕容悠咧嘴一笑!翱隙ㄊ牵
鄭靜娘撫著女兒的面頰,深深一嘆。“你這孩子,自小就古靈精怪、機巧百出又有急智,娘有種預感,你在宮里會混得很好。”
隋雨莫的視線馬上往鄭靜娘那里飛過去。
這是答應的意思?
不過,用“混”字又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教書的女先生嗎?怎地說話如此不雅?
“那當然嘍。”慕容悠興高采烈地說道:“娘還記得吧?女兒自小就常夢到在宮里玩,夢里的太后娘娘對女兒可好了,還讓皇上抱著女兒在膝上坐著呢,女兒半點也不覺得皇宮有何恐怖的,你常說的,圓夢,對!女兒進宮就是去圓夢的!”
隋雨莫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真是佩服慕容敬,有這樣的老婆跟這樣的女兒,日子是怎么過的?
不過,看來是事成了,總算也讓他暫時松了口氣,雖然,更大的挑戰還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