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尋常坊間在蓋的那種房子,三樓加蓋的樓房,幾坪大的院子,一半充當車庫,剩下的一地花花草草春意盎然,黑色的網(wǎng)罩下吊著幾盆蘭花,小小的花苞嬌嫩含羞,供自家欣賞之余也美化了環(huán)境。
車子熄火,走出一個身形窈窕的少女。
她打開后車箱,看似纖細的臂膀很快拖出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紙箱,紙箱后接著是更多的紙箱,上面大多貼著海關進口封條。
抱起最大的那個紙箱,一腳踢開紗門,再以手肘推開虛掩的大門,在玄關處把東西放下。
像是聽見聲響,屋里面的人有了動靜。
“小露,是你嗎?”
“嗯,媽!背榭諔寺,甩甩手,人一閃又當搬運工去。
奇怪,還不到中午,擔任國中升學班導師的老媽怎么會在家,平常不都帶便當?今天,反常喔。
“小露回來了,狼咧?”這次是老爸。
又搬進兩只箱子,微開的箱口露出金光燦爛的流蘇。
那不是人家舞臺劇場才用得到的道具?
一身正式服裝的老爸杵在玄關上,旁邊站著一個高大男人,只可惜孔初露雙手上的紙箱過于龐大,什么都看不見。
“爸,你站在那里嚇人喔。”很喘。
“你又進一堆貨,就說別把家里當倉庫,女孩子家的房間都是垃圾,叫你好好找個正經(jīng)的工作又不要,每天就搞這些……”
孔老爹如黃河滔滔潰堤的口水還到處噴,孔初露只覺得雙手一輕,手里吃緊的箱子居然飄過她頭頂,疊上其它紙箱。
眼生的男人啊。
“呃……謝謝!闭倭讼拢剡^神來,連忙道謝。
男人頷首致意,一雙如墨的黑眼卻眨也不眨的瞪著她看。
沒看過這么放肆的眼神,孔初露避了開。
“小露,卡緊入來,你回來得正好,人家厲先生也剛剛踏進門,這叫什么……心有靈犀一點通對不對?”
這女兒,都一把年紀了,一個男朋友也沒有,真是叫父母操心。天下父母心,女兒的終身大事始終是他們心里的煩惱。
“爸,你看孔老夫子不順眼也不必用‘四個字’的話來糟蹋他。”
“死小孩,那也是你的祖先,竟然吃老爸豆腐還欺負祖先!”孔爸是名副其實的大老粗,有客人在場也很想培養(yǎng)一下氣質,不過馬腳終歸不會變成羊蹄子,三言兩語就自廢武功。
據(jù)說,他們跟正支圣人家的孔夫子的確有深厚淵源,為了這一層關系族譜翻爛不說,剛開放大陸探親旅游的那幾年,孔老爸就腰纏萬貫帶著老婆回山東曲阜認親去,直到盤纏花光光才死心打道回來。
從此,開口閉口就要女兒向孔老夫子看齊。
這……是叫人怎么看齊法?
她已經(jīng)二十好幾,又不是紙黏土,想隨便重頭開始都沒問題。
“爸。”她指指客人。
讓人家看笑話也要挑時候吧……
“怎么都在外面罰站,進來里面坐,吃水果!崩蠇尪酥纳P出來打圓場。
孔初露看著老媽手上捧著小尖塔高的水果山,心中不祥。
連費工的果盤都切出來款待客人了……精心切成小白兔的蘋果片、水果塔的哈密瓜、葡萄串、櫻桃球,唉,有必要這么隆重嗎?
這男人,她約莫猜得出來是來做什么的了。
相親。
是的,又是換湯不換藥的相親宴。
不同于前幾次在飯店咖啡廳,怕她不給面子的落跑,這次干脆搬回家給她個措手不及是嗎?
“對啊,進去里面聊,我還有貨物要整理,不陪你們了!比丝蛠硭鸵钆銌?她就是要唱反調。
孔媽盈盈的笑臉馬上多了三條黑線從額頭往下滑,她把水果盤塞給老公,不著痕跡的摟住女兒的胳臂,悄聲恫嚇。
“我好不容易看上這個,你別想落跑。”
“媽,看上眼你去應付啊!
什么話,不肖女!斑@個特別,以前那些連他的腳毛都比不上。”
“媽,你拿了人家什么好處,這樣出賣女兒?”
以前不也把每個跟她相親的男人捧上天,現(xiàn)在竟然一腳踢成爛泥,老媽的標準還真是跟油價一樣上上下下,叫人捏把冷汗。
一掌拍下!叭思覅栂壬倜Τ榭障聛砼_中,可是給了天大的面子,聽說他平常不輕易見人的,知道嗎?”
“他生病嗎?心理有障礙,還是自閉?不見人,這么陰黯。”
“孔初露!你繼續(xù)胡說八道好了,看我怎么修理你!
老娘翻臉了。
“老媽,你要是嫌我在家礙你們的眼,直接叫我搬出去就是了,就是別再叫我跟不認識的男人相親!
這次火焰掌直接印向她后腦勺。
“叫你胡說你真的給我要白癡……”
“媽,你很暴力耶……有個白癡女兒你也沒高貴到哪去吧!”
孔母雙目噴火。
“我怕了你好不好!彼羌冶┬『,可不可以報警?!
歷盡吃相親飯滄桑的她,掐指算算,就這半年喝過的咖啡、吃過的飯,十根指頭數(shù)也數(shù)不完,被人家品頭論足的感覺很差,老媽,你真的很夠了喔。
她平常有表現(xiàn)得那么饑渴,每天都思春、要花癡,沒有男人活不下去嗎?
她也才二十八歲,有正當職業(yè)……是不用上班、不打卡的SOHO族啦,雖然每月進帳不一定,孝敬母親的絕對沒少過,就算家里兩尊大人說她不務正業(yè),一天到晚在外面拋頭露面。拜托,難道非要去參加高普考端個鐵飯碗,朝九晚五才叫正當頭路嗎?
就算孔老夫子再了不起,也不用拿著雞毛當令箭,什么都要十分像吧。
她是真的認真拚斗自己的事業(yè),一天恨不得當兩天用,她這么忙,都沒人看到嗎?
只是老媽押陣,肉票只好也在客廳坐下。
這男人,到底什么來路,南北二路還是黑白兩道都吃得開?讓家里的兩尊老菩薩只會傻笑。
“講話。 笨桌蠇屍疵o女兒打手勢。
“孔媽媽,我想跟孔小姐私下聊一下!蹦腥瞬芍鲃,很客氣,也很排外,效果卻是絕佳。
“哎呀我怎么沒想到,當然……沒問題,你們年輕人自己聊比較自在。”還以為當電燈泡有加分作用,沒想到是多余的,恍然大悟的抓著還沒坐溫屁股的老公,曖昧的躲進房間去。
“看起來你跟我有同樣的壓力!贝笾律系囊磺,厲晚濤都看進了眼里,不動聲色為的是一次把事情解決。
他征戰(zhàn)商場,眼光精準,知道該從誰著手最不浪費時間。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件事!
“跟陌生人吃飯、面對面、相親。”
“你來相親也是被逼的?”挑眉。真安慰,終于有個人能體諒她的苦楚。
“很難想象嗎?”他也有必須服從的時候。
眼淚攻勢,手機疲勞轟炸,以及脫離母子關系……這么重口味的逼迫,他要不是家中的長子,言明是最后一次受擺布,就算母親用再多言詞恐嚇威脅他也不會動一下心。
傳宗接代是他的宿命。
而他厭惡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