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徹翻看賬本,詳細(xì)了解今年到底營收有多少。
“真不曉得該怎么說你,昨天你買的那一擔(dān)子餛飩,在咱們回京城前絕對吃不完啦!”
“喔!”裴徹不以為意,仍舊埋首在賬目中。
桂貴已經(jīng)很習(xí)慣主子的漠視,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這種冷淡的模樣。
“不如,咱們明天到玉樓春時,也送些給鳳笙姑娘,你說好不好?”
“送給她?”提起這個名字,裴徹終于抬起頭來了。
“是啊,反正也吃不完,裴府別業(yè)人口簡單,要是帶回京城,包準(zhǔn)會壞掉,那多浪費呀!”
“嗯!迸釓匦牡赘械綆追止殴。到玉樓春送餛飩?怪得很!
“我說當(dāng)家,你不覺得鳳笙姑娘跟咱們大少奶奶……”
一提起墨兒,裴徹用眼神殺桂貴一刀,嚇得桂貴差點端不住碗。
“小的是說……怎么這世間有人如此相像!边,好可怕!二當(dāng)家那副殺人模樣,完完全全就像頭吃人的野獸!
“我不覺得像!彼涞鼗卮稹
“你不要再對著人家姑娘喊啥少奶奶,如此壞人名聲的作為,以后再讓我逮到,就把你舌頭拉出來剪掉!”
桂貴扁扁嘴,看來二當(dāng)家若非還對大少奶奶舊情難忘,就是鐘情于鳳笙姑娘,完全把他這個跟在多年,誓死效命的忠仆忘了。嗚,好心寒!
“我出去一趟!迸釓睾仙腺~本,站起身來。
“我也去!惫鹳F立刻把碗給擱下。
瞇起眼,裴徹眼神銳利得快要將桂貴給射穿。“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呃……好。”嘆口氣,桂貴覺得氣餒,最近當(dāng)家老對他不耐煩。“對了,昨天收到大少奶奶的信,送信人還說,希望今年中秋可以聚眾!
裴徹離開的腳步遲疑一會兒,而后頭也不回的推開房門。
“奇了,以前收到大少奶奶的信,一定二話不說馬上拆信!”桂貴摸摸頭,怎么也想不透。
二當(dāng)家真是越變越古怪了……
。
街市,人潮洶涌,車馬往來;各種嘈雜聲響混雜,熱鬧非凡。
裴徹一個人漫步在街道上,偶爾與路人擦肩時小小碰撞,他卻不引以為意,反倒是撞著他的人,莫不鞠躬哈腰,趕緊飛也似的逃命。
西陵城內(nèi),哪個不知裴家莊在京城的勢力?一戶人家六個當(dāng)家個個撐起一片天,幾乎壟斷整個江南的生意,尤其是裴二當(dāng)家,在江南一帶名氣可是響叮當(dāng)。
裴徹的甕器不但炙手可熱,他廠里制作的瓷器更是有口皆碑,只要店里出品的甕器或瓷器,都會在底下烙上商號的名字與編號,以杜絕仿冒。
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嚴(yán)格把關(guān),因此裴家甕器價格稍高,品質(zhì)卻非常精良,大戶人家更少會收藏一樣裴家的瓷器。
裴家的興起是一則傳奇,跨足的經(jīng)營范圍涉獵廣大,無論是食衣住行,樣樣都少不了要看裴家人的面子,多少讓個幾分。
據(jù)說某年全國鬧起旱災(zāi),還是裴家大開糧倉,濟(jì)苦賑貧,與百姓同甘共苦,這才得以免除一場禍?zhǔn)。為此,還贏得皇室表揚,更讓裴家錦上添花。
轉(zhuǎn)眼間,裴徹到西陵也有些時日,屈指算來,他離家已將近半年之久。
往年中秋時節(jié),裴家人終年忙于經(jīng)營商號,根本沒有時間相聚把酒話月、風(fēng)雅一番。而今,裴弁已成婚,身為大嫂的墨兒從小因為流離失所、形單影只,非常重視家族間的聚會,只要是特殊的節(jié)令,大伙也會有默契地為她而團(tuán)聚。
團(tuán)聚?裴徹看著周身來來往往的人群,究竟有多少人與他一樣,縱然有個棲身之所,也仍舊感到孤單?
那種孤單,是找遍天下間所有言語,都形容不出來的一種空幽。就像是風(fēng)寒,初染上并不引以為意,仗著自個兒身強(qiáng)體健,毫不留心,直到病癥出現(xiàn),才為此高燒咳嗽,嚴(yán)重的,說不定還會因此而死亡。
有一天,他是不是也會因為寂寞這病,而讓原本跳動的心慢慢步向死亡?
裴徹輕笑,自從墨兒與大哥成婚后,也帶走他心底某一塊情緒,就像書頁被人撕去一角,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模樣。
裴徹的身影依然穿梭在人群中,高大頎長的背影看似堅強(qiáng),甚至帶有一絲的傲然冷淡,這些年來,他總將自己的心情,藏斂得很好。
好到,甚至讓人察覺不出,他也是會害怕孤寂的……
。
“要我說幾遍?我不是你弟弟!”少年一把推開鳳笙,怒氣沖沖。
陰暗污穢的街巷中傳來怒罵聲,比起大街上的熱鬧喧騰,這里的角落似乎還留有幾分死亡疾病的可怕氣味,幾處凹陷的洼洞,上頭留有灰黑的積水淤泥,隱隱飄散出骯臟惡臭的腐敗酸味,令人不禁作嘔。
“友福,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了嗎?”鳳笙跌坐在地,對弟弟的粗魯不以為意。
這些天,齊克力替她打探友福的消息,才知道他藏身在這里。
“爹和娘,他們是不是也來城里了?”鳳笙起身,不在乎衣裙被泥巴弄臟。
“我說過,不認(rèn)識你!你是不是瘋子啊?”少年又叫又跳,簡直快要氣炸了!
“友福!你究竟在說什么!我是你的大姐鳳笙。 边@些年來,她有多么想念他們,他難道不曉得?
“我才沒有什么大姐!就算有也不會是個人盡可夫的花魁!”
“啪”地一聲,鳳笙賞了他一巴掌,又怒又氣,可是心底卻也跟著后悔起來。
“別人可以這樣看我,但你不可以!”鳳笙把委屈擱往肚子里,這下子,她總算是在多年以后,見到想念的家人了。
“你明明就是個青樓女子!難道不是?”他大聲咆哮,蓬頭垢面,就像個未開化的小蠻子!澳翘齑蠼稚希揖褪锹牭絼e人這樣喊你的!你羞也不羞?”
“藍(lán)友福!我不準(zhǔn)你這樣說我!”鳳笙伸手,又是一巴掌。
“你知道,我是有苦衷的!
鳳笙不禁眼眶泛紅,對于小弟的責(zé)難,她的心都碎了。當(dāng)年難堪的情景,一瞬間又涌現(xiàn)心頭。
盡管這些年已過,然而每當(dāng)夜里輾轉(zhuǎn)難眠之際,每每憶起,她也總免不了暗自垂淚,她就是活在這樣的煎熬中,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直到現(xiàn)在。
“你的苦衷?像你這種貪求富貴榮華的女人配談什么苦衷?藍(lán)家最大的恥辱,就是出了你這種女兒!”藍(lán)友福指著她的鼻頭破口大罵。
“閉嘴!”
“心虛了嗎?你也懂得羞恥?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女人,只求吃好穿好,出入華貴馬車,身著綾羅綢緞就夠了,哪在乎別人怎么看你!”
鳳笙再度伸出手,重重甩了藍(lán)友福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友福,在今日以前,我從不曾這樣打你。所以,你變得無法無天嗎?”鳳笙痛心疾首,為何他要這般誤解她?“這些年,你曉得我怎么過的?”
捂著臉,藍(lán)友福惡瞪著她!澳愦┖贸院,瞧瞧你身上的羅錦綢衣,再看看我身上的破衣,你就曉得自己過得是怎樣的好日子!”
“是爹娘讓我只能過這樣的日子!”鳳笙大聲辯駁,氣得直發(fā)抖。
“你胡說八道!是你自己貪求榮華富貴,才自甘墮落進(jìn)入青樓!藍(lán)家出了你這樣的子孫,簡直就是恥辱!而今,你竟還恬不知恥的把過錯推給爹娘,鳳笙!我藍(lán)友福最丟臉的事,就是生為你的手足!我寧可死,也不愿跟你一同姓藍(lán)……”他怒紅的雙眼,嵌在烏黑的臉龐上,看來極為可怕。
“不!是你不配為藍(lán)家人,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配藍(lán)這姓氏!”
“是他們把我賣進(jìn)玉樓春的!”這些年來,鳳笙從不敢正視這現(xiàn)實的殘酷,而今卻逼得自己不得不看清。
藍(lán)友福震驚,不相信自己所聞。“你胡說!是你……”
“是爹娘把我賣進(jìn)玉樓春!兵P笙淚如雨下,因此崩潰了。
“將我往后的青春換成白花花的銀兩。你知道嗎?他們拿到賣掉我的錢后,就帶著你……跑了!
“你騙我……爹娘說你不愿跟著咱們過苦日子,才進(jìn)玉樓春陪酒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