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同意的,絕對不可能!」風家太太,也是風家主人風光的妻子高佳麗,聞言色變,大有歇斯底里的態(tài)勢。
「我也不愿意啊,可是八字合得不得了,隆田家請的那幾位命理高人全都口徑一致,說咱家女兒的命格大旺夫,是不可思議的天賜良緣,絕對可以幫隆田家的雷二少爺消災解厄」
「我不管!我絕對不可能把蕓蕓嫁給一個快死的人!」高佳麗有點失控的揚聲,不安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
她太瞭解自己的丈夫了,他是那種有恩必報型的男人,關(guān)于隆田雅子曾經(jīng)在二十幾年前無條件幫助他事業(yè)度過難關(guān)一事,一直耿耿于懷,如今隆田雅子的親生兒子重病將死,急迫的需要找一個老婆結(jié)婚沖喜,人家一通電話過來,他就乖乖的把女兒蕓蕓的生辰八字給報上去。
現(xiàn)在好了,好死不死的,她女兒的命格竟然和隆田雅子的二兒子大大相合,隆田雅子欣喜不已,希望盡速替兩人完婚,而且已派人從日本前來臺灣接人,說是想在婚前先見見未來媳婦,也讓她兒子看看未來老婆。
現(xiàn)在都什麼時代了,哪還有沖喜這回事?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她老公要報恩她管不著,但可別把腦筋動到她好不容易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身上!想當年,她久婚不孕,試過幾百種方法還是不孕,最后只好去認養(yǎng)了一個女嬰,沒想到才帶回來兩個多月她就懷孕了……這得來不易的女兒,她說什麼都不會讓她這樣嫁出去守活寡,當寡婦!
「老婆啊,人家都說蕓蕓的命格好得不得了,說不定真能把人家兒子的命給救回來,我聽說這二少爺雷颺生得玉樹臨風,俊秀非凡,個性又好,隆田家族上上下下都把他當寶。再說,隆田家財大勢大,又無男丁,隆田雅子的丈夫雷明遠雖然不算入贅,但一直住在隆田家,協(xié)助掌理的也是隆田家族的財團事業(yè),現(xiàn)下他們只有兩個兒子,以后——」
「夠了!我們風家又不缺錢!」風家雖然遠遠比不上日本隆田家族的財大勢大,但錢已經(jīng)多到她這輩子也花不完了,又何必賣女兒?
「老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得成,女兒算得到一個好老公,救不成,反正對方重病又不能對女兒行夫妻之實,女兒只是名義上嫁過去,如果真的不行……唉,時間久了再改嫁,也不會有人說話的,我想……」
「想個鬼!你欠的恩情自己去還!別動蕓蕓的腦筋!」高佳麗再一次打斷他!刚f什麼我也不會讓蕓蕓為了替你報恩,去嫁給一個快死掉的人,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要報恩,你自己去報!」
「如果我可以報,早還了這份恩情,還會等到現(xiàn)在嗎?這二十幾年來,隆田雅子從來都沒有跟我提過報恩這檔事,要不是讓她兒子的病給逼急了,決計不會跟我開這個口的。老婆,現(xiàn)在我真的很為難,如果命格不合就算了,偏偏……唉,這樣,我怎拒絕得了?」
就在風光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當下,一道堅定又清新的嗓音從客廳的角落裡傳了出來
「我代蕓蕓嫁吧!拐f話的正是風家當年抱來的女嬰,也就是他們的養(yǎng)女:風鈴。
風光和高佳麗一愕,沒想過兩人的對話會被第三個人聽見,而且還是他們也疼寵著的養(yǎng)女。
她的出現(xiàn),像是晦暗通道裡的一道光,令人驚喜又雀躍,瞬間點亮了世界。
雖然,他們也很愛這個當年抱回來養(yǎng)的女娃,雖然這二十一年來他們把她當親女兒一樣看待,但,在這樣特別的時刻,人心總是有所偏袒,就算只是短短一秒鐘的遲疑,都可窺見一絲絲人性的弱點。
「不可以!」風光率先回復了神志。理智終是戰(zhàn)勝了情感。
同一時間,卻聽見高佳麗感動的脫口而出
「妳真的愿意代妳妹妹嫁嗎?風鈴?」終是沒有白疼這個女兒呵。
「我愿意!癸L鈴微笑的點點頭,俏麗的短髮襯著她細緻典雅的五官,給人一種率性卻溷雜著一份柔美的獨特感。
「不可以!」風光再一次出聲。
高佳麗回過頭,冷冷瞪著自己的丈夫。「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說要報恩也是你,現(xiàn)在你的另一個女兒愿意嫁過去,你倒不肯了?」
「那不一樣!我送去的是蕓蕓的生辰八字!」風鈴是從孤兒院抱回來的,根本就沒有正確的生辰八字,所以當初隆田雅子跟他要女兒的八字時,他給的自然是親生女兒的八字。
「我不管!如果你真的非要嫁女兒報恩不可,那就是風鈴了,否則,你就自己想辦法拒絕這門婚事!」
「妳這女人怎麼可以這樣?手心手背都是肉,妳——」
「爸爸,我真的愿意代嫁!」風鈴趕忙在爸爸和媽媽吵起來之前打斷了爸爸的話!缸屛壹薨,就算是……鈴鈴報答爸媽長達二十一年的養(yǎng)育之恩。」
「風鈴!妳在說什麼?」風光震驚不已的看著她。
高佳麗也一臉愕然,沒想到風鈴竟然會知道她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怎麼會?她偏心有偏得那麼明顯嗎?
相對于兩人的驚愕,風鈴顯得鎮(zhèn)定非常,反而嫣然笑道:「小時候,我有一天想去房裡找爸媽時,聽見爸媽在說話,所以就知道了。雖然我很難過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但是,你們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風鈴……」風光的眼濡濕了,說不出話來。
風鈴走上前,輕輕地伸手抱住爸爸,將小臉輕偎在他懷裡。
「我愛你,爸爸,你知道嗎?當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之后,我就告訴我自己,如果有一天可以報答你們的恩惠,我什麼都愿意去做……爸,讓我嫁吧,真的沒關(guān)係。雖然我沒有八字可以排,但以我出生沒多久就被爸媽相中當女兒的這份運氣來看,我的命格鐵定也是很強的,相信我吧,爸爸!
這是她的宿命,既然如此,她就應該勇敢去面對……
***
七月的京都,炎熱異常。
隆田家的院落裡大樹遮蔭,清風徐徐,尚可稍減一絲暑氣。
一名穿著米白色亞麻背心、米白色亞麻休閒長褲的高大男子,正十分悠閒的坐在專屬于他那一房的院落裡曬太陽,修長的長腿順著躺椅的弧度擱置著,未穿鞋的大腳丫則順勢落在躺椅下方的木製小圓凳上,兩手擱在胸腹之間,一張俊臉則被一本文學雜志所遮蓋,只依稀見那黑色微鬈的髮絲,在微風中偶爾頑皮跳動著。
這男子據(jù)說重病中,正在養(yǎng)病,卻養(yǎng)得十分悠閒愜意,躺椅旁放著一個畫架,畫裡的風景充滿著南洋奔放色彩,畫架旁的小木桌上,放著用藍色水晶盤盛著的各色水果,房內(nèi)傳來古典的巴洛克鋼琴樂曲,華麗浪漫的曲音像夏日裡盤旋在花草之中的精靈,輕輕地跳躍舞動,讓人聞之便精神起來。
多幸福悠閒的畫面呵,讓紅塵俗世之人看了只有豔羨不已的分。
不過,當那些紅塵俗世之人知道這躺在大樹下乘涼小睡的男子,正是外傳重病,人之將死的隆田家族二少爺雷颺,恐怕就不會羨慕這樣的幸福了。
聽到窸窣的腳步聲,輕而穩(wěn),踩著落葉朝這個方向而來,雷颺不必睜眼就可以判定來人必是他的高中同學兼死黨,現(xiàn)在又身兼他的主治醫(yī)生,更是大名鼎鼎、擁有日本天才美醫(yī)師封號的羽澤悠。
「你來啦!估罪^懶懶的打聲招呼,可那張臉還是懶得出來見人,說是曬太陽,可臉不能曬,曬黑了就不像重病之人了。
「嗯。」長髮飄逸的羽澤悠也是一身白。圓領(lǐng)背心,及膝短褲,露出他均勻好看還有一些毛茸茸的性感小腿肚,來隆田家像是在逛自家后院似的,隨興不羈,半點沒有天才醫(yī)師的款。
兩個中日混血兒究竟是如何成為莫逆?
話說來長,簡單地說,就是一個想裝病的少年仔找上聽說是醫(yī)生世家的轉(zhuǎn)學生,藉機上門哄騙人家的爹來當他這個假病人的主治兼家庭醫(yī)生,等這個轉(zhuǎn)學生也當了醫(yī)生,而且還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天才醫(yī)生封號不脛而走之后,這少年仔更是理所當然的放他爹一馬,然后改把他拐來當自己的醫(yī)生。
是說,日本最有名的名醫(yī)也就是羽澤悠的爹羽澤浩二,和被日本醫(yī)界封為天才醫(yī)師的羽澤悠,兩個名醫(yī)都說對他的病束手無策時,想當然耳,疼他愛他的媽咪隆田雅子就只好求神助了,找來好多的道士和算命師,日本、中國、臺灣的都有,最后的結(jié)論竟然是要他娶一個老婆來沖喜,否則天命難收。
嘖嘖嘖,就說是些江湖術(shù)士也能行遍天下的可悲年代,要不是為了幫大哥雷駱順利成為日本亞太財團的接班人,要不是為了讓媽咪心甘情愿的放手、不再希冀他這個不肖兒子可以接班,他也不必為了一個謊言而答應娶一個老婆過門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大哥雷駱結(jié)婚已經(jīng)一個多月,也在半個月前正式成為日本亞太財團的接班人,關(guān)于他雷二少爺?shù)幕槭,倒還是風平浪靜得很呵。
想著,雷颺眉眼都是笑意。
隆田家族的雷二少爺重病將死,要娶一個新娘沖喜的傳聞,恐怕沸沸揚揚不知飄洋過海傳向幾個國家了,這世上應該沒有笨得會把女兒給嫁過來的父親,除非對方貪的是隆田家的錢。
偏這要貪錢也不容易,送上來的生辰八字要過那幾名道士的關(guān),根本就是難上加難,要不,他哪能有這等閒情逸致躺在大樹下畫畫曬太陽?
「這樣的日子你還要過多久?」羽澤悠伸手抽掉雷颺臉上的雜志,走到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下,拿在手中翻啊翻的。
「怎麼?太羨慕我啦?」乍見光,雷颺瞇起一雙好看迷人的眼睛,伸手去擋那從葉縫中篩落而下的日陽。
「我為什麼要羨慕一個做什麼事都得偷偷摸摸的人?」羽澤悠澹漠的回應,連頭也沒抬。
他是真的一點都不羨慕雷颺,而且還可憐他。
出去玩要偷偷摸摸,找?guī)煾妇毴低得,像個正常人走在路上逛逛街也得偷偷摸摸,不只如此,連身上因為練拳瘀青,還得央他父親謊稱那些傷是他的病癥罕見的病,不只像貧血一樣會動不動頭暈目眩,有時身子差些還會有一些從內(nèi)發(fā)出的瘀青……真是見鬼了!
說來說去,是誤上賊船,要是雷颺裝病的秘密被爆開,他們父子的醫(yī)名將毀于一旦,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受制于雷颺,美其名是死黨好友,骨子裡根本就是敵人天敵。
「你這麼說,真?zhèn)业男!估罪^又笑,笑容很澹,看不出來說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羽澤悠輕嘖了一聲!改阋鏁䝼,天都要下紅雨了!
老實說,認識雷颺這麼多年,除了他對他的雷駱大哥有著無比的包容與愛之外,羽澤悠從沒見過雷颺對哪一個人付出過那種「讓人看得出來」的感情。與其說雷颺是個涼薄之人,不如說他是將情感藏得太深,像是怕被人給窺見似的。
所以,要見他為誰傷心?真要等到天下紅雨了。
他可以保證,自己絕不是那個足以讓雷颺傷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