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朱禮堯面色蒼白,但身子無大礙,他先聽了無宇報告,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捉了幾個活口,慶幸他們的人也多,不然今日這一戰(zhàn)他們沒有太大勝算。
好消息是,鄭湘武、蘇奕銘、唐聿甫提前進(jìn)京了,在他們半山腰廝殺混戰(zhàn)時,三人已帶著證人及證物進(jìn)宮面圣。
不久后,三皇子被召進(jìn)宮。
此時,皇宮也來人,皇上要召見朱禮堯與童依瑾。
兩人也沒機會多說些話,上了馬車,進(jìn)了皇宮面圣。
皇宮議事閣內(nèi)氣氛凝滯,除了面色肅容的皇帝,還有蘇家的少當(dāng)家、沈嘉良、唐書丞,三名經(jīng)手陪葬品買賣的人,以及幾個重要輔臣。
在另一矮幾上呈放幾樣罪證,有謊稱官窯所燒壞的青瓷、端溪石頭制出的天龍硯、長春酒,更有她曾臨摹的那幅字畫……
童依瑾一看到擺在其中一本熟悉的紅色賬本,她心里明白,江霽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疼寵的,那本厚賬冊,記錄的都是陪葬品的買賣金額及明細(xì)。
三皇子狼狽的跪在地上,他冷汗直流,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他想說他是被有心人蓄意污蔑,但人證、物證倶在,他百口莫辯。
除了這些,還有令皇上更憤怒的事。
「孽子!看看這是什么!」他火冒三丈的將桌上奏折甩落地上,三皇子一看,眼眸一縮,頓時語塞。
奏折上寫的是,遠(yuǎn)在人煙稀少的成州,在那里有上千人在挖鐵礦制造兵器,甚至還訓(xùn)練私兵。
童依瑾視力一一點零,這一瞄,這要用上的銀兩可不是幾十萬兩就能辦到的,難怪他將先皇陵墓當(dāng)私庫!
「你的胃口可真大,結(jié)黨營私、養(yǎng)私兵、煉兵器、強占周邊良田,你想做什么?」龍顏大怒,拂袖而起的怒指著他。
幾名重要輔臣也是心驚膽顫啊,若太子之位被其他皇子拿走,三皇子就可能叛變上位。
「剛剛朕還聽到消息,你讓私兵入京,派人剌殺朱家少主與童姑娘。」皇帝氣得牙癢癢,「要知道,皇商朱家在咱們皇朝占的是什么位置,他一個掌舵者死若撼山,足以決定朱家的興盛與沒落,這你不知道嗎?」
是啊,換了皇帝,皇商都沒換,你還動他!童依瑾心中忿忿。
三皇子神色惶恐,再怎么喊冤都沒用,也知道事實勝于雄辯,人證物證倶在,只能顫抖著聲音道:「父皇息怒,兒臣錯了,饒、饒怒兒臣吧……」
「你那么愛皇陵之物,那就去守皇陵吧!
皇上再震怒,但畢竟是血肉親情,皇上終究無法殺子,后續(xù)的一些處理,皇帝讓幾名輔臣去處理,該懲處就懲處,但為顧及皇室臉面,知情者都得閉緊嘴巴,而三皇子去守皇陵也會安上一個妥貼的名目。
梅園別莊那里已經(jīng)結(jié)束,打斗痕跡及尸首也已盡量遮掩,叫人看不出來。
童依瑾覺得可惜,這樣怎么殺雞儆猴?萬一又來個大皇子、二皇子呢?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有心人想知道就一定能探得蛛絲馬跡。」朱禮堯老神在在地道。
其他三人也露出謎之微笑,幾個皇子不知道,他們可以悄悄透露啊。
至于朱家二房,那一晚,三皇子親自到朱府許了很多升官發(fā)財?shù)某兄Z,還給了一瓶毒藥,夫妻倆還沒決定要不要下毒,朱禮堯就出現(xiàn)了,嚇得兩人差點沒嚇破膽。
原來朱禮堯早就派人盯著二房,被親信、親人背叛的事,一次足矣。
此時,皇宮宮門前,雪花一陣陣飄落,他們一行人遇到了沈嘉良及唐書丞。
沈嘉良看了看朱禮堯,神情很尷尬,「呃……年少輕狂不懂事,還請朱少主別放心上!顾挚赐黎谎郏穷^,想著兩人應(yīng)沒相欠,就匆匆往自家馬車跑去,蘇家少爺已在車上!
鄭湘武三人讓他們來當(dāng)證人,保證他們的安全且不會受罪。
唐書丞向朱禮堯幾人行禮,再看著童依瑾,神情真摯地道:「謝謝!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顾谟鶗恳姷剿麜r是有一點錯愕的,雖然她知道即使他不來,鄭湘武三人用綁的也會將他梆來,但他們跟她說了,他們一提唐書丞就點頭答應(yīng)要來作證。
「不,是我,我跟秦娘現(xiàn)在很好,珊珊已離家,母親一次怒罵秦娘卻成癱,但秦娘愿意照顧纏綿病榻的母親,還有,因為妳給的錢,我們?nèi)缃襁^得很好,我們也做了點小生意,江爺特別幫忙,說畢竟是妳的閨中姊妹……」唐書丞說得有點亂,但這一年發(fā)生的事太多,非三言兩語能說清,不過最重要的一句他記得,「江老、江鳳跟秦娘都要我跟妳說一句話,他們都很想妳!
她眼眶微紅,點點頭,「我也很想他們,有時間,我一定會再回水滸城!
唐書丞隨即也上了馬車離去。
鄭湘武、蘇奕銘、唐聿甫分別動了動僵硬的脖頸,這些日子為了趕路,可說是披星戴月,吃睡都差,現(xiàn)在事情告一段落,都想回家休息了,不過……
「跑這一趟可辛苦了,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何況咱們只是似親兄弟,這筆酬勞可要慢慢算啊!灌嵪嫖浯戆l(fā)言,其他兩人握拳捶肩附和。
「一定。」朱禮堯笑回,也回以同樣手勢。
三人也上了自家馬車離去。
「朱少主,姑娘,雪越來越大了,快上車啊!柜R車前,小芷朝著朱禮堯、童依瑾大叫。
無宇跟無凜替少主與童依瑾撐傘來到車旁,讓兩人上了車。
車?yán)镏昧伺癄t,朱禮堯與童依瑾都卸掉厚重狐裘,喝了口熱茶。
馬車噠噠前行,童依瑾大大的吐了口長氣,事情總算圓滿解決,只是……她蹙眉看著若有所思的朱禮堯,他好像并不高興。
由于事情一件接一件來,兩人一直沒有機會獨處,但從湖里被救起后,她就覺得他好像有了心事。
「到底怎么了?不是應(yīng)該松口氣,怎么你還是眉頭深鎖?」她不解的握著他的手。
「我想起來了。」他凝睇著她,苦笑道:「原來這么多年的執(zhí)著,不單單只是想找出綁架我的幕后黑手,還有潛意識里要我記起我對一個小女孩的承諾,可是我食言了!顾麌@息一聲,濃濃愧疚幾乎要淹沒了他,如今也不知那小女孩可還在人世?
「是啊,你食言了!」童依瑾詫異的靠向他,「不對,你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聞言,他不由得一愣,錯愕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調(diào)皮的伸出小指頭,「打勾勾,騙人的下輩子當(dāng)小豬崽。」
見他抽了口涼氣,她挑了挑好看的柳眉,「你這是驚嚇還是驚喜?失憶咱們就不說了,可你不是想起來了,難道真認(rèn)不出我?你別看我當(dāng)時年紀(jì)小,我腦袋可好了,你不就是因為我聰明,才叫我?guī)湍闾优艿模?br />
「只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話用在你我身上都不適用,你那時長得好看,長大也沒變多少,我可是一眼就認(rèn)出你就是當(dāng)年食言而肥的小騙子!
她當(dāng)然不會傻得說出還有紅色月牙胎記的事,又道:「我覺得我的臉也沒變多少,你真認(rèn)不出來?」
朱禮堯簡直狂喜,這驚喜來得太快,幸福也來得太快,他眼中的童依瑾與幼時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慢慢重迭,他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激動的喊著,「是妳!居然真的是妳!」
她也緊緊回抱,但還是不太開心的噘起紅唇,「本來就是本姑娘,害我苦苦等那么多年,不過你失憶了,我也不能怪你!
「對不起……」他再次道歉,眼中深情濃得難以化開。
「沒事啦,罰你一輩子疼我寵我就行了!顾芎脩(yīng)付的。
他笑,「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顾俅紊斐鲂≈割^,「打勾勾,騙人的下輩子還是要當(dāng)小豬崽!
他燦爛一笑,伸出手指,與她打勾勾。
這一日,離過年僅剩幾日,連下數(shù)天的雪終于停了,陽光露臉,朱家納采送禮的隊伍迤邐得長長,目的地是依禮園。
京城街道兩旁,老百姓們交頭接耳的看著說著那些納采禮,一件件都價值不菲,就連現(xiàn)在童依瑾要住到成親前的依禮園也是其一呢。
這些人都不知道,此時的依禮園來了幾個從南方來的人,帶頭的就是先前來京報告的年輕管事,在他身旁有一對長得很好看的中年夫婦、一名像老管家的仆人、一名老嬤嬤和兩名丫鬟。
年輕管事仍然靦腆,「這是江南與小的掌管的古董鋪相鄰,也算同業(yè)的蔡老爺、蔡夫人。他們是當(dāng)?shù)匕倌甑墓哦碳,因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上回來京匯報,看到童姑娘與蔡夫人實在生得相像,又想起他們曾說十多年前女兒被人販子拐走了,我回去后就跟他們……」
「我知道了!雇黎活w心砰砰狂跳,其實在看到那名美婦人時她眼睛就紅了,真的太像了,她們的五官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小芷跟寧晏也瞪大了眼,這婦人一看就是嬌養(yǎng)的小婦人,年約三十,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溫柔沉靜的氣質(zhì),那五官跟姑娘一模一樣。
見狀,葉耿哲早早就打發(fā)人趕緊去朱府通知朱禮堯。
美婦人見到童依瑾是未語淚先流,她顫抖的伸出手,而童依瑾的雙腳就像有自己意識一般,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美婦人的手指如新采的水嫩青蔥,軟柔白皙,童依瑾想到自己的手有些薄繭,尷尬的想收回手,婦人卻緊緊握住不放。
童依瑾自然可以掙脫,她有武功,但美婦人看著自己就淚眼婆娑,她莫名的就不敢亂動了。
「是我的孩子,終于……嗚嗚嗚……娘親總算找到妳了,嗚嗚嗚……」美婦人哽咽的哭了出來。
俊俏的中年男子也忍不住上前,忍著澎湃情緒看著與愛妻如此相像的女兒,眼眶也微紅了,但他更不舍妻子如此哭泣,「這是咱們盼了十幾年的好事,妳怎么反而哭成淚人兒了?」
雖是這樣說,可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哽咽聲。
片刻之后,朱禮堯策馬狂奔,比納采禮的隊伍更快到達(dá)依禮園。
此時,原本就裝飾得喜氣洋洋的廳堂,蔡家一家三口已經(jīng)認(rèn)完親了。
原來那一年元宵節(jié)火樹銀花,到處都有觀燈人潮,蔡老爺一家三口也在其中,明明有丫鬟婆子護(hù)著,卻不知怎么的,女兒就是不見了。
后來報官查了,只知道她可能被人販子拐帶走了,卻不知被拐賣到哪里。
蔡老爺一聽,花了大把大把銀兩命人持續(xù)不斷的找,但一年年過去,始終音訊全無。
這時朱禮堯到來,他身為準(zhǔn)女婿,當(dāng)然也得好好見禮。
只是,看著快樂得像小鳥的童依瑾,朱禮堯不知怎么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童依瑾真的興奮啊,她有父母了,而且自家經(jīng)營的也是古董店。
聽父母說,蔡家的古董店里好貨不少,她就想,以前她都替別人干活,多少辛酸淚啊,但現(xiàn)在不一樣,她也算妥妥的富二代了,可這種滋味她兩輩子都沒嘗過就要嫁到別人家當(dāng)媳婦了嗎?
雖然在朱家也很自由,但沒好好的被爹、娘、哥哥、姊姊疼寵過也太可惜了!
沒錯,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姊姊。
童依瑾咬咬下唇,跟父母笑了笑,拉著朱禮堯到一角說個悄悄話。
朱禮堯還沒聽她說話,心里已有預(yù)感,覺得自己的臉可能又要黑了。
「那個納采禮我會收,不過成親時間再往后半年,不行,太短了,一年、兩年……算了,還是我先不嫁,好不好?我先回江南……」
朱禮堯的臉果然黑成鍋底,他咬咬牙,「童依瑾,妳該知道,外人雖稱我為玉公子,但我若沒有手段,就我這嫡系獨子,旁系甚至二房那一些豺狼虎豹早就將朱家偌大家業(yè)瓜分得一乾二凈,妳很想親自嘗嘗那些手段?」
「你威脅我!顾櫭。
「我還利誘,妳是皇商朱家的當(dāng)家主母,日后想去哪家店看古玩、古董、古畫……」
她笑開了,「你贏了,我嫁了!
「我利誘的最后一項都還沒提,妳就嫁了?」他忍不住也笑了。
「我知道,你愛我,你愛死我了!顾靡庋笱蟮男φf。
朱禮堯忍不住搖頭失笑。
他知道她臉皮厚,知道她什么話都敢說,但這是唯一一次,他開心她臉皮這么厚,什么話都敢說。
是啊,他愛死她了,只是看著也歡喜看著童依瑾的準(zhǔn)岳父、岳母,朱禮堯覺得,要娶心上人進(jìn)門可能還得經(jīng)過一番奮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