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植奇花異草,惹得蝶舞蜂忙的上林苑內(nèi),滿湖荷花冉冉、荷葉田田,彷若凌波仙子降臨,美得不似人間。
信武帝今日興致高昂,特地設(shè)宴款待朱爾靜,且自皇后以降,各宮妃、嬪、美人,俱奉命陪席。
“朕今日好高興,”自昨日收到南疆布政使的密函,信武帝先是大怒,隨即大喜,“朕的皇賢弟果然忠心耿耿,是個辦事的人,來來來,朕先敬你三杯。”
“謝萬歲。”朱爾靜恭敬的一飲而盡,嘴角迷人笑意一閃!暗不市钟忻嫉茏援(dāng)肝腦涂地、在所不辭,萬歲又何須掛齒?”
“好!”信武帝大樂,“今日好酒盛宴,皇賢弟可要盡興,大醉方歸,不然就是不給朕面子。來人,再給靜王爺滿上!”
“是。”內(nèi)侍忙斟酒布菜。
后宮眾佳麗有幸齊赴皇家盛宴,本就爭相打扮得花枝招展,再加上聽聞此宴是為了宴請年輕俊俏、面如冠玉,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譽(yù)的靜王爺,眾姝更是芳心蠢動,人人巴不得妝點(diǎn)得天仙下凡似的,就為了能得靜王爺多瞧自己一眼;自然這樣的心思,嘴上是說不得的。
遠(yuǎn)遠(yuǎn)坐于下位的喬婉眼里瞧得明白,可她半點(diǎn)也不敢取笑旁人的癡心妄想,因?yàn)榫瓦B她自己,何嘗不是為了能夠再見他一面、再多看他一眼,而感到歡喜雀躍,不能自抑?
她神情含悲帶喜,眸光癡癡,無論花了多大的力氣,就是無法維持往昔的平靜如常。
杜子春正為皇后說了一句什么而嬌笑著,目光不經(jīng)意瞥向喬婉,突然生了疑心。
“咦?”她隨著喬婉癡盼的眸光望向座上英俊爾雅、談吐風(fēng)流的朱爾靜,腦中靈光一閃,見獵心喜地笑了。“真好,太好了!
“怎么了?春妃妹妹!庇喝輧(yōu)雅的皇后微挑黛眉,“你笑得這般開心,可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笑話,不如也說給我們笑笑如何?”
杜子春眸底閃過一絲厭惡,但面上笑得更燦爛了!盎鼗屎竽锬锏脑挘兼錾砻T,并非那種小家子小戶子的野丫頭,又哪里懂得說什么湊趣兒的笑話呢?不過倘若娘娘覺得悶,倒是可以請婉貴嬪表現(xiàn)表現(xiàn)。臣妾聽說山西梆子戲挺好,婉貴嬪自山西來,想必也懂得唱幾曲吧?”
朱爾靜神情自若,一臉有趣地跟著眾人視線望向成為目光焦點(diǎn)的喬婉,任憑杜子春銳利目光如何打量審視,半點(diǎn)形跡也不露。
喬婉心頭警鐘大作,微微低頭,臉上揚(yáng)起羞怯卻不安的笑容。
皇后眉心微蹙,隨即親切笑問:“婉貴嬪長得這般靈秀動人,原來并非江南姑娘,而是自山西來。本宮從未見過山西風(fēng)光,然而既能培育出如此佳人,想必也是山靈水秀的神仙寶地了!
“謝皇后娘娘夸贊,鄙妾愧不敢當(dāng)!眴掏穹垲i垂得更低,柔聲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那是鄙妾自小長大的地方,若以私心而論,自是樣樣兒都好的,然而山西地處偏遠(yuǎn),實(shí)話來說,又哪里及得上京師繁華、江南富麗?”
皇后娘家出身國戚,乃京師貴族之女,春妃卻是江南水鄉(xiāng)望族,軍門之后,她一番話婉轉(zhuǎn)謙遜,倒是一次捧了兩個人,四平八穩(wěn),哪邊也不得罪。
朱爾靜笑著敬了皇帝一杯酒,卻是豎起雙耳,仔細(xì)聽著這頭的動靜,聽到喬婉的話,總算稍稍安心。
果然是他聰慧伶俐的好婉婉。
“朕記得婉貴嬪寫得一筆好字,也彈得一手好琴,”信武帝興致也來了!安蝗缃駜耗憔彤(dāng)眾奏一曲給大家聽聽,也讓朕這個琴棋書畫、吃喝完樂樣樣精通的御弟品評品評!
喬婉小手微微抖了下,強(qiáng)抑怦然狂跳,款款欠身。“既是皇上有命,鄙妾也就斗膽獻(xiàn)丑了!
“貴嬪妹妹性情溫婉謙遜,真教人喜歡!被屎笮θ莺挽愕目粗,“來人,將本宮那把焦尾琴取來,贈予貴嬪娘娘。”
“娘娘,鄙妾何德何能……”喬婉嚇了一跳,忙謙辭,“怎配得上娘娘如此厚愛,又怎當(dāng)?shù)闷疬@上好古琴呢?”
“傻妹妹,名琴贈美人,天經(jīng)地義,又有什么當(dāng)?shù)闷甬?dāng)不起的呢?”皇后滿眼都是疼愛!爸炼嗤笥袆诿妹贸3椊o皇上和本宮聽,到時候妹妹可別嫌煩就行了。”
“婉婉不敢!
“彈得好不好還不知道呢,就在這兒說得天花亂墜……”杜子春豈是容得了人的,忍不住冷嘲熱諷,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后娘娘這么疼我們這些后宮姊妹,可說是我們天大的福分。不過娘娘也切莫寬容得離了譜,還得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值得您這樣‘百般呵護(hù)’呢?”
皇后打的什么如意算盤,她杜子春又怎會看不出?
想必是藉機(jī)拉攏那個裝可憐的狐媚子,好攏絡(luò)住皇上的心……哼!
皇后故意置若罔聞,對喬婉招手一笑。“婉妹妹來本宮這兒坐吧,等會琴一到,也好就近操持給我們欣賞、欣賞!
杜子春幾時被這樣冷落漠視過,不禁又羞又辱,氣得臉都漲紅了。
信武帝早習(xí)慣了這些后宮佳麗為自己爭風(fēng)吃醋,甚至還頗為洋洋自得,自顧自地和朱爾靜飲酒,也沒當(dāng)一回事。
“皇兄,”倒是朱爾靜覷了個空,湊近兄長耳畔低聲道:“看來我這些嫂子個個恨不得把您搶過來,一把含在嘴里才甘心哪!”
“哈哈哈……御弟說得是。”信武帝樂得合不攏嘴!安贿^女人嘛,就是愛拈酸喝醋,也不想想朕可是一國之君,天下美女皆盡屬朕所有,朕今兒愛睡哪個就睡哪個,又幾時輪到她們那些心胸狹窄、窮極無聊的女人作主了?”
朱爾靜也笑了,滿富興味的眸子底卻風(fēng)雷隱隱。
他最心愛的女人,在這個“君王”眼里,竟也被歸類于后宮心胸狹窄、窮極無聊的女人堆里?!
婉婉的慧黠、體貼和純真美好,朱信武竟是瞎了狗眼,半點(diǎn)也不懂得憐愛珍惜?
朱爾靜胸口痛楚又酸苦地憋著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朱信武不懂得珍視婉婉,令他忿忿不平,可倘若朱信武當(dāng)真夜夜臨幸婉婉,他光想就快發(fā)瘋了。
然而婉婉若不能得朱信武專寵,又于他大業(yè)有礙,那么他倆為此所做的慘烈犧牲不就白廢了?
朱爾靜,你究竟想怎么樣?!
他只覺心如刀割,呼吸困難了起來,拿著琥珀杯的修長手指微微顫抖。
就在此時,清脆空靈琴聲幽幽響起,彷佛劃開了陰郁的沉沉烏云,隨之清雅婉轉(zhuǎn)琴音若顆顆珠玉輕敲,又宛若晶瑩雨水點(diǎn)點(diǎn)彈落湖面,令人不由得靜下心來,細(xì)細(xì)聆聽。
眾人不禁屏息了,所有訕笑的、嫉妒的、厭惡的眸光在這一瞬間彷佛全消失了,天地之間,唯有此琴此景……
朱爾靜凝神專注地望向纖手輕撩,琴弦顫動,琴音倏地盤旋而上,繼而緩緩輕落,化作曲意纏綿呢喃的喬婉……
她眸光未抬,象是全神貫注于彈琴,可他卻知道,她是藉著琴聲向自己傾訴千言萬語、綿綿衷情。
因?yàn)榇藭r此刻,縱然他們兩心相依,卻誰也不能朝對方再多看一眼。
朱爾靜眼眶濕潤,胸口灼熱,一顆心糾結(jié)得更緊了。
入夜,下了一場雨。
喬婉佇立在窗口,望著琉璃瓦檐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滴,清麗容顏籠罩著一抹淡淡輕愁。
“娘娘,春妃娘娘差人來,說請您至上林苑中桃花香榭一敘。”潔兒急步進(jìn)來稟告。
“這么晚了?”她一怔,回過頭來。“春妃娘娘可有說是什么要緊事?”
“娘娘,牡丹殿那兒的人可蠻橫了,就連來傳話的大丫頭都兇巴巴的,好似您成天沒事,就等著被他們家的春妃娘娘支使來支使去的!睗崈好棵肯肫鹁碗y掩氣憤。
“快別胡說,要是讓人聽見可就不好了!彼B忙搖搖頭,神情謹(jǐn)慎!爸绬?”
“可婢子說的都是真話……”潔兒還理直氣壯。
喬婉注視著今年十六歲,天真單純得就像自己當(dāng)年的潔兒,不禁感慨萬千。
“想當(dāng)初我剛進(jìn)宮時,也是個頑皮的,想什么便說什么。后來撞得頭破血流了才知道,這后宮豈是容許我們說真話的地方?”她幾乎忘了那種天高地闊、自由自在的滋味了!靶闹笨诳,在宮里從來就不是件好事!
潔兒吐了吐舌。“婢子也曉得自個兒嘴快,幸虧服侍到娘娘您這么好的主子,要不婢子恐怕早被攆出宮去了!
“要當(dāng)真能被攆出宮,恢復(fù)自由之身,那還是你的好福氣呢!”素兒捧著一盅安神茶跨過門檻走進(jìn)來,“怕就怕遇上了個蠻橫的主子,亂棍打死了你,還不是當(dāng)條狗似的往化人場一扔?”
“素兒姊姊,你干嘛老是說這么恐怖的話呀?”潔兒嚇得猛眨眼。
“好教你知道厲害!彼貎憾埠人,“瞧你以后還敢不敢口無遮攔,替主子招禍!
“不敢了不敢了……”相較之下,潔兒還更怕這個不茍言笑的侍女姊姊!皾崈喊l(fā)誓,以后絕對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亂說話了!
“我賭你一走出這個門就忘了。”素兒沒好氣道。
“素兒姊姊,你好了解我喔……”潔兒傻笑。
縱然滿腹心事,喬婉還是不禁被她倆逗笑了!昂昧撕昧,要再耽擱下去,咱們?nèi)齻待會恐怕都得挨上春妃娘娘的亂棍了。”
“可外頭正下雨呢,主子真要去?”潔兒睜大眼問道。
“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還請娘娘三思。”素兒也謹(jǐn)慎地道。
她略一沉吟!澳沁@樣吧,潔兒陪我去,素兒,就勞煩你到皇后娘娘那兒稟一聲,說春妃邀約桃花水榭,如若皇后娘娘不棄,或者愿意同我們一起靜夜賞雨喝茶!
素兒眸光一閃,略覺寬心!笆!
潔兒疑惑地看著自家主子,“可皇后娘娘會答應(yīng)嗎?”
“她會的!眴掏矜倘灰恍Α
如今春妃氣焰正盛,對皇后娘娘來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能多拉攏一個過來共同對付春妃,又何樂不為呢?
至于將來,就看屆時局勢又怎生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