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喬
顏靖開著一輛白色休旅車,除藍月喬外的三個女人爭先恐后要坐副駕駛座,爭得面目猙獰,一上車,就開始追問顏靖的私人問題。
他按下車窗,讓那明明應該已經(jīng)揮發(fā)完畢、卻又突然變濃的香水味散去。
“抱歉,我一說話就沒辦法專心開車,這樣很危險!彼隽艘粋無傷大雅的謊,逃避她們機關槍掃射般的一連串問題。
很快地,車上的女人就開始唧唧喳喳,自顧自地聊起今天的婚宴。
他暗自嘆一口氣,真想把車子讓給她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算了。
“小喬,你怎么都不說話?”其中一位女同事將話題轉(zhuǎn)到藍月喬身上。
“嗯……有點累了……”
他從后視鏡看了眼始終沉默的藍月喬。
她是很美,不說話的時候,淡淡地,如桂花般,開著小小的白色花朵,給人一種香甜卻不張揚的感覺,至少沒用夸張濃艷的妝去修飾原本就清秀的臉蛋。
比起車上另外三個嘴碎得像麻雀的女人,他對她,是多了點好感。
不過,女人的‘深不可測’他見識過,沒經(jīng)過一段長時間的觀察,他不會妄下斷語。
“少來,平常我們逛百貨公司,一天下來走五、六個鐘頭,就數(shù)你精神最好。”女同事立刻戳破她的虛偽。
拜托,我是為了陪你們才硬打起精神好不好,你以為我愛逛喔……藍月喬在心中哀鳴。
“你不懂啦!小喬這是在保持完美形象,因為車上有位黃金單身漢啊!”
“誰不知道,愛呷假細哩,你最會了!
這就是女人的友情,平時好到上廁所都要黏在一起,遇到可口的男人時,連選舉候送人都要甘拜下風;抹黑、貼標簽、扯后腿,所有能將對方支持率拉下的舉動紛紛出籠,自己贏不了,也不能讓別人占上風。
此時,她只能沉默。
為了鞏固友誼,為了表示自己不會見色忘友,口出惡言,她只好委屈地吞下這不白之冤——她是真的快累趴了嘛!
因為藍月喬住在顏靖家附近,在送走另外三個人后,她終于能坐到顏靖身邊。
只是,他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所有在她腦中勾勒兩人各種后續(xù)發(fā)展的情節(jié),全都沒發(fā)生。
她家到了。
“謝謝你……”下車后,她站在車窗邊失望地說。
“不用客氣!
“對了……你的診所……在哪個方向?”她不甘心就這樣結束。
“前面右轉(zhuǎn),離這兩條巷子。”顏靖本來不想回答,但又覺得這樣似乎太失禮。
“真的?原來我們住這么近,我以前從沒碰過你!彼抗庖涣粒匦氯计鹣M幕鹈,近水樓臺……
“嗯……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彼麩o意繼續(xù)這話題。
“啊——等等……”她喚住他,但是,當他的視線從前方轉(zhuǎn)向她時,她突然感到心被重重地刺傷了。
他眼神漠然,還帶點不耐煩,讓藍月喬原本想說的話梗在喉間,一時感到自尊心受挫。
他一定是討厭她了……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的表情令她的心好痛,她其實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
在戀愛之前,她設了許多關卡,因為好面子,因為禁不住同事、朋友同的比較,因為從小就被羨慕擁有一副姣好的容貌,她的戀愛對象必須像鉆石一樣,放在測鉆器下鑒定。
通過了層層檢驗才準備開始的愛情,沒有沖動、沒有心悸,炫耀的功能大于情感的需求,她經(jīng)常試著勉強自己去接受一個眾人欣羨的男人,直到她發(fā)現(xiàn)鉆石里的瑕疵,直到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還有什么事?”顏靖將出神的她喚回。
“喔……”她略帶慌忙地擠出笑容,盡管心里受傷,她對他還是有種說不出所以然的眷戀,似乎若為驕傲而掉頭離去,她將會后悔。
“我、我可以去找你嗎?”她緊張地問。這緊張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近異性,她真的很害怕他會直接拒絕。
“我那是動物醫(yī)院,里面都是貓啊、狗啊,你不是很怕狗嗎?”
“怎么會?”她裝出驚訝。“我最喜歡小動物了,我不是告訴你,我想領養(yǎng)一只嗎?”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角,看了她一眼!跋雭砭蛠戆!”一個小小的謊言可能需要無數(shù)個謊言支撐,他沒打算戳破,就讓事實證明。
“嗯!彼α耍缡㈤_的粉紅玫瑰!澳俏覀兿麓卧僖姟!
他點點頭。說實在的,她那看似無心機的笑容,的確很能擄獲人心,若不是從她同事口中得知她的虛偽,他或許愿意多付出點耐心去認識她。
。
藍月喬到書店找了一堆動物相關的書籍,回家猛K。
她絕對會是個無法挑剔的情人,為了吸引異性,她會用功吸收對方專業(yè)領域的資訊,配合對方感興趣的話題,營造愉快的約會氣氛,就連裝扮也是熟背各種星座、血型,交叉分析之后,塑造出完美的情人形象。
在眾人關注、羨慕的目光下長大,她變得十分注意外在的表現(xiàn),不知不覺中養(yǎng)成一個要求完美,處處迎合他人,唯恐遭人批評的性格。
沉寂了一個星期,她挑了個周六下午,刻意打扮得很隨興——白色緊身T恤加牛仔褲,手上的帆布袋里裝著兩本厚厚的動物百科全書,從家里出發(fā)到顏靖的動物醫(yī)院,假裝只是順路經(jīng)過,進去看看他。
顏靖的診所位于—排三層樓透天店面的第—間,轉(zhuǎn)角角落設計了—座小小的花園,種著白色海芋,綠菜油油發(fā)亮,給人一種輕松,舒服的感覺。
自動玻璃門開啟,揚起清脆的風鈴聲,藍月喬走進去,里頭五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狗’同時轉(zhuǎn)頭過來看她。
她愣住了,尤其是那些目光明顯帶著打量,她立刻明了——這些女人,心機好重,居然假借動物之名,行誘惑之實。
“小姐,有什么事嗎?”一位穿護士服的年輕男孩走來問她。
“我是顏醫(yī)生的朋友,剛好經(jīng)過這里,進來看看他,我姓藍!碑斔@么說時,感覺四周那一道道視線更銳利了。
“請你稍等一下,顏醫(yī)生在幫一只狗狗檢查傷口,我進去跟他說一聲!
當年輕男孩走進看診室后,藍月喬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好強的殺氣啊,她真怕那些女人會唆使身旁牽著的狗來咬她。
其實,她怕狗,尤其是大狗。
國中,某天早上她穿著新衣服到達學校門口時,一只大丹狗莫名其妙地朝她沖來,她驚慌失措地奔進學校,跌了個狗吃屎,還被當時暗暗欣賞的一位學長看見。
從此,她就覺得‘狗’是破壞她愛情的大衰神。
她等不及年輕男孩通報,悄悄地移往看診室。
從半掩的淺藍色木門上鑲的透明玻璃看去,顏靖穿著醫(yī)生白袍,微彎著背在幫一只馬爾濟斯解開前腳包扎的繃帶,額前略長的頭發(fā)垂下,低斂著眉,專注而迷人。
他的動作很溫柔,口里還輕聲地鼓勵著!皬驮煤芎绵福
藍月喬的心頓時融了般,被他的神情深深地吸引,聽著好聽的嗓音自他性感的薄唇中輕輕吐出,恨不得自己的腳也受傷,享受他溫柔的呵護。
她輕推開門,幾乎在她走入看診室的同一時同,顏靖打了一個噴嚏,而診療臺上的狗突然猛地一躍,沖向她。
“哇啊——”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往墻壁貼去,手中的袋子掉落地面。
那只狗先是嗅了嗅她的腳,然后,居然……居然抱著她的小腿做出令人十分難堪的動作。
她嚇得不敢動,驚嚇與恥辱教她忍不住眼眶蓄滿了眼淚——好變態(tài)的狗、太惡心了,太下流了,居然對著她發(fā)情!
“吉米,坐下!”顏靖走到藍月喬身邊,大聲喝止小狗的駕乘行為。
小狗不為所動,依然故我,此時,淚水已爬滿了她的臉龐。
“小剛,把吉米帶到后面手術室關三分鐘!彼甘局硖幚怼
當那只狗被抱離開時,藍月喬的臉色發(fā)白,連嘴唇也咬得唇色盡失,她羞愧地看了顏靖一眼,忍不住向前挪了一步,哭倒在他懷里。
“嗚……它毀了我的清白……嗚……”
顏靖不知該笑還是該安慰她,任她摟著,無奈地說:“它不是對你好色……”
說到這,他忍不住悶笑一聲!澳侵皇莿游镄局鲗嗟囊环N行為。”
“可是……那動作太下流了……我不想活了啦……我討厭它、我討厭狗……”
她停不住抽泣,伏在他肩上,想到小時候撲向她的那只大狗,還有剛才的畫面,她只覺整個人生都毀了,居然又在欣賞的男人面前出糗。
顏靖感覺她身體的顫抖,突然冒出一股不舍,他知道這不是裝出來的,她真的是嚇壞了,連‘討厭狗’這句話也不知不覺老實地說出口。
他一手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安慰她。“沒事的,別怕,我在這。”
當他環(huán)著她的背,才感覺到她是那樣的纖細,仿佛一用力就會在他手中粉碎,他的動作不自覺變得更輕柔。
她不停啜泣、哽咽、又啜泣,像遭受了莫大的打擊,顏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令她平靜下來。
“別哭了,我教你怎么教訓那只可惡的狗,好不好?”他不知不覺用哄小孩的語氣對她說話,一時間,柔情似水。
聽見顏靖的安慰,感覺他溫暖的掌心貼在她的背上,藍月喬嘗到被細細呵護的甜蜜,漸漸止住哭泣。
對他的好感就在瞬間跳脫了原本考量的外貌與各方面條件,用一種驚人的速度爬升到只要愛情不管面包的位置。
但是……她很快想到自己今天用的睫毛膏沒有防水,想到她的口紅可能沾上他的白色長袍,想到她現(xiàn)在一定很丑……
“嗚……”她不敢抬起頭,要是讓顏靖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模樣,—定會倒盡胃口的,那她的這段感情,豈不是要無疾而終?
“哈啾——”他打了—個噴嚏,迫不得已地扶住她的雙肩,讓她離開他的胸膛。“你……下次來這,別噴香水了!
“唉……”她紅著眼眶,瞄了他一眼,又趕緊垂下!笆裁矗俊
“我對香水過敏。”他解下手套,抽了幾張衛(wèi)生紙給她。
她吸吸鼻水,小心地按壓臉上的淚水,一邊分神尋找可以照照自己現(xiàn)在模樣的鏡子。
“噗……”在看到她眼睛下方掛著的兩條黑色淚痕,他來不及克制就笑了出來。
“我知道我現(xiàn)在很丑……”她當然聽見了他噗哧一笑,但也無可奈何,原本精心畫得‘很自然’的妝,恐怕已經(jīng)毀于一旦了。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噗……”他本想解釋,沒想到又笑出聲,因為,她讓他想到好友家中的那只巴哥——水汪汪的大眼、紅通通的鼻子,一張臉皺得像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不過,他決定還是不解釋的好,以免她哭得更慘。
其實,他覺得巴哥很可愛,也就是說,他覺得現(xiàn)在的藍月喬也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