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在長安。
絡(luò)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簞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清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yuǎn)魂飛苦,夢魂不到關(guān)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唐 長相思 李白
夏日炎炎。
池里的睡蓮無精打采的開著,米幻夷百無聊賴地在樹蔭下吹著難得拜訪的一絲微風(fēng),暑氣難消。
「好熱!」
朝米家大宅走來的袁皓冰,一見米幻夷就嘟嚷著。
「本以為今天會下雨的!
「是啊,天公不下雨,晴天山莊卻下起一陣西北雨!
「這么好?那我干脆搬到晴天山莊去避暑好了!
袁皓冰抿了抿嘴!复擞攴潜擞!
「什么意思?」
「晴天山莊下的是淚雨。」
「淚雨?怎會有淚雨?」酷暑的陽光實(shí)在毒,她的腦門被曬得發(fā)暈。
「月顏郡主嘛!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的!
好久不曾出現(xiàn)的名字──月顏,消失一大段日子后居然在忘我城又出現(xiàn)。
「月顏郡主是客來哥喜歡的人!
「沒錯,可是月顏郡主喜歡的人卻不是客來哥,她現(xiàn)在正和淳秀姊吵得不可開交!
「月顏郡主已經(jīng)嫁人了不是嗎?」
袁皓冰吁了一口氣。「搞了半天原來那月顏郡主仍然云英未嫁,之前的傳聞只是誤傳!
「梁姑娘和月顏郡主有怨有仇嗎?」
「她們現(xiàn)下是情敵關(guān)系!
這意謂著她們喜歡的人同樣是袁皓玄?
「沒道理啊,我以為月顏郡主和客來哥才是一對,是造化弄人才會勞燕分飛!
「我們也是這么認(rèn)為,結(jié)果大家都猜錯了,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原來月顏郡主進(jìn)了太子府后被禁足了一段時間,直到得到皇族的認(rèn)同,才得以享有部分自由,這次她來忘我城,也是因?yàn)閱萄b成賣藝女子才得以成行!
「她們……她們在晴天山莊吵得很兇嗎?」光想到那種畫面,她就覺得可怕。
「原來外表柔弱的月顏郡主為了喜歡的人,也可以這么強(qiáng)悍!
「你哥……你哥怎么說?」
「怕她們吵得過頭會打起來,所以硬是將她們隔離談話,想弄清楚她們是不是錯認(rèn)對方為情敵了!
「后來呢?」不知為何,她的心竟沒來由的狂跳了下。
這是一種不尋常的現(xiàn)象,她不該在聽到二女爭一男的消息時有這么反常的反應(yīng)的,這與她無關(guān)啊,就算月顏郡主和梁淳秀大打出手,也不干她的事!
難道……難道……她對某人產(chǎn)生了非分之想。
不該!她討厭他,他也不喜歡她,為了搶奪方赫圣,兩人不打不相識,可為何她的心會有一陣失落感呢?
「后來我就跑來這里啦!」
「客來哥還好吧?」
「他從綠竹屋趕來,見到月顏郡主的喜悅非常短暫,因?yàn)樵骂伩ぶ鞯恼嫘脑挵阉麄煤苌!?nbsp;
「我想我有必要去安慰安慰客來哥!
又是一縷失戀的靈魂,這事對客來哥的打擊不可謂不小。
※※※
月顏覺得自己的淚水已哭干。
「為什么不留在長安城等我?」
袁皓玄失笑!肝覟槭裁匆饶?」
方才的哭鬧陣仗他很熟悉,為了方赫圣,皓冰不知在他面前上演過多少回。
「等我嫁給你。」她說得直截了當(dāng)。
他又是一笑,突然發(fā)現(xiàn)最近常常有機(jī)會這樣發(fā)笑,難怪米幻夷說他成了愛笑一族。
「我知道想娶妳的人很多,但不包括我!
「我不相信你寧可和梁淳秀那種不可理喻的女人在一起,也不愿娶我!顾苁軅。
「淳秀是淳秀,我是我,你別亂點(diǎn)鴛鴦譜!拐媸懿涣,老戲碼為何天天上演?
「你可知我為什么肯回太子府?」
「認(rèn)祖歸宗是你娘死前的心愿!
她黯然一笑。「不是,我是為了你的前途,我希望能為你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
「我不需要什么一官半職!」
「進(jìn)太子府后,我寫了一封信函托人送給你,信中盼你留在長安,沒想到你還是離開了!
「信?我不曾收到你的只字片語!
他陷入回憶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月顏所謂的傾心愛慕,他總覺得月顏和客來走得近,兩人是情投意合的一對,事情怎會演變至此?
「信托福嫂的女兒小如交給你,千萬叮嚀她務(wù)必親自交予你,怎會沒見過我的只字片語?」
「福嫂的女兒小如在我到忘我城的第一個月,就上吊死了!
月顏駭住,喃語:「小如上吊死了?」
「是的,沒有遺言,沒有遺書。」一個下人不識字,根本不可能留下遺書。
「為什么?老天啊!她為什么要自盡?」
「連福嫂都想不透為什么,小如死前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只說很想吃長安大街的包子,這并不是很正常的自盡理由!
月顏一臉茫然!笧槭裁葱∪鐩]有將信交給你?為什么?」
「月顏,聽我的話,回長安去,這里發(fā)生過的任何不愉快就當(dāng)做了一場夢。」
「不可能的,你在這里,我沒法回長安生活了,那對我來說太煎熬,我撐不下去!
「你要替客來想想。」
方才,他看見客來的表情十分難看,原來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件這么令人難過的事。
「他和我回不回長安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對你有情,你若回長安,他會比較好過些!咕嚯x也是一帖良藥。
「那你呢?你對我的情呢?」
「月顏,我實(shí)在沒想到你會喜歡我,在長安時你從沒說過你喜歡我的話!
「郡主的身分給了我勇氣!
若非如此,她自認(rèn)根本配不上他,只敢將所有的愛慕之情放在心里。
「我去看看客來。」他無言以對。
「梁淳秀要是敢同我搶你,我會殺了她。」她是有備而來的,一個郡主要?dú)⒁粋小人物,像吃飯一樣簡單,她不會白白浪費(fèi)這個權(quán)力。
袁皓玄心頭一寒。
※※※
「田師傅走了!箿(zhǔn)備上菜的丫環(huán)道。
米幻夷旋即快馬奔往綠竹屋。
苗客來獨(dú)自坐在竹屋前的石椅上吹橫笛,笛音惆悵。
米幻夷知道他的心一定整個都碎了。
「不要這樣,不過是愛不到想愛的人罷了,怎么把自己弄得像天塌下來似的!
「到頭來是我會錯了意!顾畔聶M笛,綠竹做的橫笛是他寂寞時的朋友,現(xiàn)在成了他失戀時的良伴。
「是月顏郡主沒福氣。」她安慰著他。
「是我沒福氣!
她拍了拍他的肩頭!杆F(xiàn)在一定比以前更美對不對?」她總認(rèn)為只有傾城美人才會令男人如此念念不忘。
他點(diǎn)點(diǎn)頭。
果然!
「其實(shí)美貌也有雕零的時候,把她的模樣想成老太婆的樣子,你會好過些。」
「幻夷,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
「會!顾幌腧_他。
「妳好坦白!顾嘈。
「你們?nèi)谴笊倒,幻丹更是?dāng)中最傻的,搶了半天以為自己搶到了寶。」
方赫圣是個吃軟飯的大混蛋!
「幻丹怎么了?」
「她此你更慘,方赫圣用錢的方式是道道地地的富家公子樣,賺錢能力卻是一歲小娃兒程度!
聽到有人比自已更慘,他的心里會舒坦些吧!
「為什么不離開他?」他問。
「你呢?為什么不把月顏郡主當(dāng)作一朵花?純欣賞,不要試圖擁有它!
「還是你好,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沒有嗎?她可沒那么有把握,因?yàn)樗蓄A(yù)感也許很快就會輪到她有這方面的煩惱了。
「我倒認(rèn)為皓冰是個不錯的女孩,典型的我朝美人,你可以試試把注意力放在皓冰身上!
她的提議不是信口開河,皓冰正值失戀期,與他正好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行,我現(xiàn)下沒法想那么遠(yuǎn)的事,近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預(yù)知能力變?nèi)趿耍辉傧駨那澳前忝舾。?nbsp;
「這未嘗不是好事,能預(yù)知未來,也是一種包袱,我覺得你現(xiàn)在這樣很好!
先知先覺又如何?命中注定會發(fā)生的事誰躲得掉?
「月顏今晚住晴天山莊嗎?」他忍不住關(guān)心。
「沒問,袁公子定會好好招待她!
他很有風(fēng)度的頷首!刚f的也是。」
「振作起來,你可是忘我城的大善人,少了你行善,街上乞兒又會增加!
※※※
翌日一早,雞才啼晨,米幻夷就醒了,梳洗之后,一陣敲門聲響起。
她開了門,讓神色慌張的米幻丹進(jìn)門。
「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殺了人!姑谆玫と戆l(fā)抖地道。
「什么?你說什么?」
「姊,我殼了人,怎么辦?我不是故意的,赫圣哥可以作證。」
米幻夷望著眼神慌亂的妹妹,蒼白著一張臉。「你殺了誰?怎么會這樣?」
「我殺了月顏郡主!
米幻夷呆楞住,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
「你為什么會殺了月顏郡主?」
「因?yàn)、因(yàn)槲液拊骂伩ぶ,她毀了我的美夢……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時失手……」她顫著身子,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方赫圣呢?為什么只見你,不見他的人?」
「赫圣哥逃走了!
「逃?他為何要逃?」
米幻丹開始哭了起來。「他怕會連累到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這個混蛋!早說過他是個不能倚靠的男人,你偏不聽,現(xiàn)在好了,你一出事他就逃之夭夭。」
「不怪他,是我闖的禍!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殺人!咕椭肋t早會出事,只是沒想到會是這么大的事。
這教她要如何收拾?死的人可是當(dāng)今郡主!
※※※
月顏郡主死在忘我城,頓時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話題。
「幻丹是為了自救才殺人的!姑谆靡臑榍竺妹玫囊唤z生機(jī),幾乎要跪地求情了。
「從相識之初到今時今日,你總是在替令妹求情!乖┬嫠y過。
「幻丹真是罪不致死!
「月顏是太子府的郡主,我沒把握能使上力。」
「求求你了!
沒錯,她又求他了,為什么她總是在求袁皓玄?
「衙門已經(jīng)往上報了,長安方面很快會派刑部的人來了解情況,你不要太擔(dān)心。」
「死的是郡主,我能不擔(dān)心嗎?幻丹嚇壞了,我不能不救幻丹。」
「你打算怎么救?」
「替她頂罪,就說人是我誤骰的。」
他一驚!改隳宰髦鲝!
「反正殺人償命,要捉就捉我好了。」她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能不能冷靜點(diǎn)?」
袁皓玄握緊拳頭,心里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我很冷靜啊,我若是不冷靜早就像一個瘋子似的大吼大叫了!
他猛地把她拉入懷中,脆弱地像只受了傷的野獸。
她愣住。
「你……你怎么了?」他們從來沒有這么貼近過,感覺好奇怪。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身子。
「你好象很擔(dān)心?」她問。
「是的,我想我很怕會突然失去你!
他的聲音低低的催眠著她,讓她心疼。
然后,他吻住她,她像失了魂似的任他索吻。
她的心跳飛快,他的也是,屏住了呼吸,一絲絲陌生的歡愉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他的吻如驟雨落下,她配合地任他放肆地吻著。
許久后,他們才稍稍分開。
「不要冒險好嗎?」他要求著。
米幻夷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應(yīng)他,但淚霧已經(jīng)浮上晶眸。
「你……今天好奇怪!
他知道自已愛上她了,可他不知該如何啟齒。
「你是個傻瓜!顾氖謸嵘纤拇。
「我不能不救幻丹!顾p輕咬了下他放在她唇上的手指,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好曖昧。
「那我呢?」他動情地問。
她抬起臉。
「你……很不對勁。」她不敢妄加揣測。
「認(rèn)識你之前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女人能夠影響我,你明白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其實(shí)我很怕寂寞!顾欁笥叶运!杆钥偸前唁?zhàn)永锏拇笮∈氯砩蠑。?nbsp;
「認(rèn)識我之后,你還會寂寞嗎?」他問。
「人哪有不寂寞的?」
她說話一向誠實(shí),從不為討好某人作假。
這也是他欣賞她的地方。
「不要替幻丹頂罪。」
她不語。
「幻丹很害怕,她是為了保護(hù)方赫圣才殺了月顏郡主!
「月顏的死當(dāng)中還有許多可疑的地方,好比月顏才來忘我城,她怎么可能找得到方赫圣和幻丹住的地方?」
她認(rèn)同地點(diǎn)頭。
「再說,大半夜的,月顏沒理由去找一個不是很熟悉的方赫圣興師問罪,而且,我不認(rèn)為月顏真有什么罪可問的。」
「所以呢?」她露出好奇的目光。
「所以,月顏未必是幻丹殺的!顾竽懠僭O(shè)。
「真的?」她好高興。
「等找到方赫圣,真相就能大白!
「他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沒錯,所以才更可疑!
她偎向他的胸膛,覺得心里特別安心。
※※※
暑氣因?yàn)檎轮睦子甓ゴ蟀搿?nbsp;
有人敲書房門,袁皓玄以為是他派出去找方赫圣的人馬有消息回來。
結(jié)果不是,是梁淳秀。
他考慮要不要讓她進(jìn)房。
「我有方赫圣的消息!顾f,站在書房外的她顯得有些疲倦。
「我派出去的人都找不著他了,你會有她的消息?」
「讓我進(jìn)去,請我喝杯茶,我就告訴你他人在哪里!
他側(cè)過身,讓她進(jìn)書房,但是并沒有倒茶給她。
她走向桌案,翻了翻他正在讀的三國志。
「方赫圣躲在綠竹屋!顾龡l斯理地說道。
袁皓玄蹙了下眉,若真如她所言,客來應(yīng)該會通知他才是。
「不相信?」她知道只要是她梁淳秀說的話,他很少會相信,只怪她做人太失敗。
「客來不可能不知道!
「他當(dāng)然不知道,因?yàn)槲野阉氐煤芎茫缈蛠碚秊樵骂伩ぶ鞯乃腊,自然不會注意其他事!?nbsp;
「你既然肯幫他,又為何要出賣他?」
「因?yàn)槲也幌腽B(yǎng)他!
她收留方赫圣三天,已經(jīng)受不了了,一個投靠她的男人還要她伺候!
「他為什么會去找你?」
她神秘一笑!肝也荒芡嘎短,否則你會直接批判我過于無情。」
他暫時相信她的話,立即騎馬趕往綠竹屋。
到了綠竹屋,屋里除了苗客來,未見其他人。當(dāng)然,方赫圣不可能和客來共處一室而不被客來發(fā)現(xiàn)。
「人呢?」他問梁淳秀。
「在右方石洞里。」她指了指。
苗客來放下橫笛,「你們要找誰?」他悲傷不已,喜歡的人死于非命,兇手竟是好友的妹妹,這教他情何以堪!
袁皓玄急著奔向石洞,彎下身子往里頭探看。「什么人也無!
梁淳秀楞了下,立即鉆進(jìn)洞里,方赫圣果然不見了。
「不可能!」她喃語:「明明叫他躲著別亂跑的,人呢?到哪里去了?」
苗客來走近石洞。
「你道方赫圣上哪兒去了嗎?」她問他。
「我不知道方赫圣來過!箲n傷使得他完全喪失預(yù)知世事的能力,明顯清瘦了不少。
「方赫圣來投靠你時,有說過什么話嗎?」袁皓玄問梁淳秀,他的懷疑越來越有可信度。
「他很安靜,除了要水要飯吃之外,其他時候都很安靜。」
「妳再想想,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多半時候,他的眼神是呆滯的,我也懶得問,反正被殺的人是我的情敵!
何況她對月顏郡主的死反倒是松了一口氣,少一個礙眼的對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