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她所有心力完成的彩花錦,乍看之下,上頭什么都沒有,只是像一匹上好的白絲錦,在絳棠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將它以雨水練洗過后,晶瑩燦白的絲錦逐漸有了顏色,多達(dá)五、六千種色澤、織工艱困的織紋,再一次地讓聶青翼淬染過的所有花朵,重新獲得新生的力量活躍于錦布上。
在臺上臺下眾人朝她熱烈視賀時,絳棠回眸在人群里尋找織錦的這些日子來,時時刻刻都伴著她的聶青翼。
他的臉上沒有驕傲,只是那樣地對她微微一笑。
她忽然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只要他懂,他明了,那些夜晚、那些辛勞都不復(fù)蹤跡,在她心坎上所留下的,只有他那窩心的知意。
自遇見他后,她的雙手織出了真正的美麗。
自遇見她后,他的生命才有了真正的顏色。
絳棠像只欲破繭而出的彩蝶,她知道,從令而后,除了他所染就的絲紗外,其他人所染的她都無法織成綿市,即便是織成了,色彩也失了真。因?yàn)槲ㄓ兴@般懂花知意的有心人,才能讓她織出它們真正的生命。
賽錦宴后,絳棠不曾睡得這么香甜,仿佛把體內(nèi)所有的疲累全都釋放出了般,沉沉睡了兩日,但入了晚,她又回到了那糾擾了她數(shù)年的夢境里……
王母娘娘嚴(yán)厲的斥責(zé)聲猶在耳際,光怪陸離的夢境,讓兩個夜半夢醒的人心思都很復(fù)雜。
聶府兩個遇夢的人,一個叨念、一個回味地來到府中那株在雪地里悠然盛綻的梅樹下,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眼神。
嘴邊喃喃叨念的絳棠,沒好氣的看著那個此時讓她覺得滿肚子都是水,難過得很想吐的聶青翼,對他又在夢中跑來參一腳的事,已經(jīng)習(xí)慣到再也對他說不出一句抱怨的話。
看著她那張郁悶在心頭的表情,聶青翼只能對她投以一個很無辜的微笑,再把她給攬進(jìn)懷里與她分享一件大衣,親昵地坐在長廊上靜看雪色里的落英。
“你今晚夢到哪里?”他將她的螓首枕放在他的膝上,撫順著她滑溜的青絲。
“你不但捅了樓子,還拉我當(dāng)墊背的!苯{棠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睡意。
“那我們夢到的都一樣。”聶青翼低聲輕笑,“還想睡嗎?”
她撒嬌地將臉偎向他的胸懷埋怨,“不要,你在夢里一直灌我水喝,我喝得好撐!
他指尖徐緩滑過她水嫩的臉頰,輕輕撥去落在她頰上的花瓣和雪花,看她的唇角揚(yáng)出一道弧度優(yōu)美的淺笑,那因他而起的笑意,是如此的讓他心動。
她的每個模樣,每一種風(fēng)情,他都可以看一輩子也不厭倦。
豐沛的滿足感襲向他的心頭,在這花影扶疏的夜晚,他找到了他一直在尋找的小小幸福,他的幸福,在她身上。
窣窸的踏雪聲,絲絲溜進(jìn)他的耳底,他側(cè)耳傾聽,對那在這夜半時分的異響覺得不對勁。
“你有沒有聽到聲音?”他搖起她。
“什么聲音?”絳棠愛困地揉著眼。
“噓……”他示意她噤聲。
“發(fā)生什么事?”他臉上那副謹(jǐn)慎嚴(yán)肅的表情,讓她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有人入侵府院。”聶青翼將外衣密密包里在她身上,輕聲地對她交代,“你待在這里,我去看看。”
“等等……”她還沒來得及站起,他的身影就已飛快地消失在長廊的另一頭。
月色黯淡,天際飄著細(xì)雪,躲在庫房遠(yuǎn)處樹叢里的聶青翼,無法將入侵的偷盜者看得很清楚,他捺著性子,雙眼在不見燈影的庫房內(nèi)搜尋著,直到從庫房內(nèi)扛著一捆捆絲紗的人們陸續(xù)走出來,朝不遠(yuǎn)處等著接應(yīng)的圍墻走去時,他才看清來者是誰。
“輞府的人?”他首先辨認(rèn)出輞言川府內(nèi)長工們的衣著。
他的身邊突地多了一道溫暖的氣息。
聶青翼睜大眼瞪著緊捉著他手的絳棠,“我不是叫你待在那邊嗎?”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彼虉(zhí)地?fù)u首,并且指向前方,“那些人來這里做什么?”這么晚,還有這么多不請自來的客人?
“盜絲紗。”這樣她還看不出來?
小偷?
絳棠先是驚訝地抽氣,但回頭看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不但老神在在的,他的臉上還有一抹她非常熟悉的惡笑。
她玩味地盯著他的臉龐,“你在笑什么?”東西就在眼前被偷了,他還笑得出來?
聶青翼好笑地指著前方,“他們可能不知道,摸黑偷東西有個壞處就是……會偷錯!
“偷錯?”庫房里的絲紗不全都是他的嗎?
“算了,別管他們,咱們回去睡覺!彼柭柤,大有不管之勢。
絳棠忙把他拉回來,“睡覺?你還不快點(diǎn)叫醒護(hù)院過來阻止他們偷東西?”他是睡迷糊了嗎?里頭的東西可是他辛辛苦苦染出來的心血。
他趕緊掩住她的小嘴,“你的聲音太大了!
“聶……聶青翼……”她忽然抖顫地指著前方。
聶青翼回過頭,這才知道他們的行蹤已因她而被發(fā)現(xiàn),那些把風(fēng)以及偷貨的輞府長工們,已有數(shù)名朝他們這邊按聲尋來。
他飛快地帶著她彎低身子繞過樹叢里的小徑,將她帶至另一個院落的池子邊,抬首看了四周一會,拉著她的柔荑催促。
“上去。”
絳棠緊蹙著黛眉,難以理解地盯著在她面前的大樹。
“你要我……爬上去?”她是住在這里的人,小偷來了,他不叫護(hù)院也不叫人來幫忙捉賊,反而叫她上樹躲小偷?
“動作快!甭櫱嘁頉]空看她蘑菇。
她指著他的鼻尖,“你呢?”就她一個人躲?
“我去對付他們!彼S躍欲試地扳著兩掌,心情好像很興奮。
“你行嗎?”他是不是最近沒事做,又被嚴(yán)格限制不能四處澆花灑水才悶壞了,所以連這種事他都想要親自去湊一腳來玩玩?
聶青翼很有把握地?fù)P高方挺的下頷,“從小到大,我可不是和步千歲打假的!
絳棠眼底寫滿了“不相信”這三個大字。
話每次都是他在說的,而每次被騙的人都是她,她哪知道他這一去,她會不會損失了個未婚夫?不行,太冒險(xiǎn)了。
“別猶豫了,快上去!甭櫱嘁聿荒蜔┑赝浦蠘。
被迫上樹的絳棠,縱使心中有千百個不愿,可又不敢在這時候挑戰(zhàn)他的命令,只能看他在一推她上去后,就一溜煙的跑得不見人影。
她邊攀著冰冷陡滑的樹干,邊在心底叨叨地念著,來到這里后,她會打人、罵人、端人,現(xiàn)在還添了一項(xiàng)爬樹,她簡直快被他訓(xùn)練成無所不能的女強(qiáng)人了。
回到樹叢里的聶青翼,才想要好好大展身手舒解體內(nèi)無事可做的郁悶時,天上的月兒竄出厚重的云朵,清亮的光芒照清了大地,讓他終于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同時也讓他明白來人的人數(shù)和他當(dāng)初所預(yù)估的,似乎有些出入。
“老祖宗好像曾說過……”聶青翼咽了咽口水,“好漢,是不會吃這種虧的!编牛呛脻h,先跑要緊。
剛爬上樹梢還喘著氣的絳棠,忽地覺得樹身一抖,她忙低頭往下看,而后納悶地看著那個說要去擺平小偷的聶青翼,不但跑回這里,還跟她一樣爬上樹來。
“你上來做什么?不是說要去對付那些小偷嗎?”他改變心意不想扮大英雄了?
聶青翼消受不起地?fù)u搖頭,“兵多將寡,我可沒辦法以一敵百!
哼,紙老虎一只,就只會口頭說說。
“他們來了多少人?”絳棠不屑地瞥他一眼,抬首東張西望地想看情況。
聶青翼咬著牙問:“你沒聽到我說以一敵‘百’嗎?”
絳棠愣了一下,“大半夜的,大刺刺的派了那么多人到民宅行搶?”又不是搬家!
“沒錯,你快上去一點(diǎn)!卑l(fā)覺自己所處的地方枝葉不夠掩藏他高壯的身形,他又再往上爭取更多可以藏身的空閑。
“不行,你不能再上來……”絳棠慘白了一張臉阻止他再往上爬!皶䲠嗟模 彼麄兩硐碌臉涓蛇沒有粗壯到可以承受他們兩人的體重。
他硬是爬上去,“不上去就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北簧习偃藝饋砜刹皇呛猛娴。
“別……別再上來!”絳棠在劇烈抖動的樹枝上驚嚇地低叫。
“沒事、沒事……”聶青翼湊到她身邊,發(fā)覺樹干還能承載他們兩人的重量后,便試著保持樹干的平衡度。
“這樹……撐得住嗎?”望著下方一池月光灑院的池水,她心慌地扯著他的衣袖。
“應(yīng)該可以……”聶青翼連話都還沒說完,樹干便明顯地震動了一下,并發(fā)出難以支撐的喀喀細(xì)響。
“現(xiàn)在怎么辦?”在這種高度、下面的水池影響下,絳棠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顫抖。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們走,我們再下樹!
聆聽著樹身不時發(fā)出的聲音,與他一塊在樹上靜待偷兒們離開的絳棠,隨著時間一點(diǎn)一滴的流逝,身上已覆上了一層雪花,并且愈來愈對他們所處的境地感到?jīng)]把握。
“他們……走了嗎?”為什么搬個貨要那么久?他們怎么不干脆把整個庫房扛走算了?
“快走光了!甭櫱嘁矶⒅h(yuǎn)處的墻頭,看著最后一批人攀上并躍出去。
“嘎嘎!”
絳棠在樹身驀地忽上忽下的震動中,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只什么地方不好停,局停在他們這不能允許再有半點(diǎn)多余重量的地方,為他們兩人雪上加霜的烏鴉。
聶青翼與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只鳥兒,得意洋洋地向他們振翅展示,再大搖大擺地走至樹梢最遠(yuǎn)處破壞他們辛苦維持的平衡,在樹干發(fā)出最終一陣巨響后,又愉快地?fù)P翼飛走。
他們兩人無言地轉(zhuǎn)首靜望對方,一塊在轟天價(jià)響的斷木聲中垂直住下掉落。
“哇!”水波的拍擊聲,淹沒了他們的叫聲,淡淡地回蕩在午夜冰冷的空氣里。
絳棠掙扎地冒出水面,習(xí)慣性地吐出口中的水后,兩眼無神地望著浮在她面前,害她在這種冷至骨子里的臘月天里,有機(jī)會在三更半夜下池泡冰水的男人。
“你還真是我永遠(yuǎn)醒都醒不過來的噩夢……”好……好冷……
聶青翼皮皮地笑著,“你卻是我美得不能再美的美夢!
“然后,你們倆就成了落湯雞?”
大清早被聶青翼派人請來的步千歲,坐在廳里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一手撐著下頷,兩眼緊盯著聶青翼今日不知為何看來特別燦爛的笑臉。
“嗯!庇值昧孙L(fēng)寒的絳棠,吸著鼻子向他點(diǎn)頭。
步千歲瞇細(xì)了眼,“輞言川偷走多少絲紗?”
“我賣給你但你還沒來拿的貨,全都被偷得一干二凈!甭櫱嘁硇ξ匮褐豢虾冉獪慕{棠邊灌著,邊滿臉愉快地回答他。
“你自己的貨呢?”他疑心很重的再問。
聶青翼得意地?fù)P高了劍眉:“都好好的在地窖里原封不動!彼臅康冒炎约旱臇|西擺在那任人偷?
“這下我可以理解你臉上為何沒有半點(diǎn)心痛的表情了!惫植坏盟行那榕罉淙タ礋狒[,原來遭受損失的人又不是他!
為了自己府中過年大事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步千歲,已經(jīng)連續(xù)住在帳房采葭樓里打理忙也忙不完的瑣事已有半月之久,結(jié)果令他難過的年關(guān)還沒過,就又丟了一匹要給織造府的貨,而丟貨的原因,還是只因某個不捉賊反而去躲賊的人害的,這讓他七早八早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現(xiàn)在怎么辦?報(bào)官嗎?”染意遲擔(dān)心地看著快翻臉的步千歲。
步千歲冷冷低哼,“就算報(bào)了官,財(cái)大勢大的輞言川也能用銀兩擺平官府,報(bào)官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
認(rèn)識聶青翼這么多年,他步王爺早摸透了這個表面上很脫線,骨子里卻很惡質(zhì)的爛朋友。
聶青翼八成就是看準(zhǔn)了報(bào)官決計(jì)沒用的這一點(diǎn),所以才不去攔人,故意讓那些人把貨偷走,想看他到底要怎么處理這種找官府沒用,即使上門去討回也會碰了一鼻子灰的事,純粹想讓他連過個年也不得安寧,所以才會任人惹出這種棘手的事。
這種朋友,怎么不在池子里溺死或凍死算了?
原來他的人格會不好,就是因?yàn)橛羞@種朋友在帶壞他。
“步三爺!惫嗤杲{棠姜湯的聶青翼,拍拍兩手愉快地看向他的臭臉,“你不會大方的看著已經(jīng)付了款子的貨,就這樣遭人偷走吧?”
“當(dāng)然不會!辈角q第一個把輞言川算在他的帳單上,眸中露出陰森的目光,“敢偷我紫冠府的貨,他死定下!
聶青翼的表情顯得很興奮,“你想讓他怎么個死法?”很久沒有惹毛這個朋友了,他就知道這樣做會有戲看。
“輞言川偷那些貨是要賣誰?”步千歲開始轉(zhuǎn)著腦袋計(jì)劃。
“聽說是要給未央宮!
“呵呵……”一抹比聶青翼還陰險(xiǎn)的笑,徐徐自他唇邊逸出。
“說說你的主意吧!甭櫱嘁碓缇吞秃昧硕涞戎牎
步千歲兩指一彈,“把貨偷回來,另外再把他府里的貨也全都扛過來!
“啊?”廳里的眾人呆楞地望著他。
“只要沒了貨,我看輞言川要怎么向未央宮交代?欺君之罪,是要抄家的!辈角q邪惡萬分地扳著兩掌,“而且只要弄垮了輞府,往后就再也沒人能跟我紫冠府搶織錦這門生意,一舉兩得,我還得多謝輞言川給我這個弄垮他的機(jī)會呢!备媸侄?
“然后你的計(jì)劃重點(diǎn)呢?”聶青翼并不在意那些,只想知道他將怎么做。
步千歲不懷好意的眼神忽然掃向聶青翼,“據(jù)我所知,輞言川自從在賽錦宴上見過絳棠后,就對絳棠傾心不已。”整他?那就也算上他一份。
聶青翼瞬間收走所有的笑意,并且開始懷疑起他的居心。
步千歲親熱地搭著他的肩,“你我都知道,輞言川是個深愛顏面的人,他在找家絳棠這種系具大家主母氣勢,進(jìn)退得宜又身懷才干的女人來當(dāng)輞家女主人已經(jīng)很久了!
“那家伙不知道他看上的女人已經(jīng)名花有主了嗎?”
他冷聲地應(yīng)著。
“他并不在意絳棠有無未婚夫。事實(shí)上,他根本就不把你這個未婚夫看在眼底!辈角q還故意加油添醋拼命使壞,“他還說過,這世上沒有他要不到的女人,即使用搶用擄的,他也會把絳棠給弄到手,而你,又算哪根蔥?”
聶青翼忍不住推著身旁的絳棠,“喂,我值得人搶就算了,你到底是有哪一點(diǎn)這么值得人搶?”那位老兄是眼花了嗎?
被迫灌下滿肚姜湯,很想吐也很火大的終棠,一拳接上聶青翼的臉頰,再甩甩手朝步千歲不好意思地微笑。
“抱歉,剛才有點(diǎn)噪音,請繼續(xù)!
步千歲眉開眼笑地公布計(jì)劃,“既然輞言川這么中意絳棠又勢在必得,那咱們就成全他!
“你要我拱手讓出我的未婚妻?”聶青翼揪緊他的衣領(lǐng)冷冷低問。
“不。”步千歲笑咪的搖著食指,“我只是要絳棠去輞府做做客,請她去清點(diǎn)下輞言川全部有多少貨,一點(diǎn)完貨,我就派人連夜把貨給偷出來,并且把絳棠帶回來!
“嗯……“聶青翼聽了不禁撫著下巴思考可行性。
“好,就這么辦!”年尾閑著沒事做的聶青翼馬上折著兩掌同意。
絳棠冷睨著他們,“你們不擔(dān)心我這一去會遭遇到什么危險(xiǎn)?”這兩個臭男人,連意愿都沒問過她就擅自代她作決定。
聶青翼用力拍著她的肩,“身為我的未婚妻,就要懂得冒險(xiǎn)犯難!”他的借口都是很多的。
“不怕我會一去不回嗎?”她涼涼瞟他一眼。
“我對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彼麜釙崦撩恋爻蛑,“我有把握,你絕不會變心的!
她紅透了俏顏,“不要臉……”
“不行,我絕不準(zhǔn)我的兒媳去冒這個險(xiǎn)!”只有染意遲懂得站在女人這一邊。一口就否決了這兩個男人的餿主意。
聶青翼扁扁嘴,“輞言川看上的是絳棠,不讓她去,誰去?”
“千歲,你認(rèn)為輞言川會用正當(dāng)手段讓絳棠去輞府做客嗎?”染意遲首先考慮的就是這其中的風(fēng)險(xiǎn)。
“不!泵鎸θ疽膺t,步千歲也只有實(shí)話實(shí)說。“輞言川一貫的手段,通常都是把女人綁了帶去府里,霸王硬上弓后讓那些女人再無顏面走出輞府!
絳棠樂得靠在染意遲的身邊找她做靠山撐腰。
很久沒有教訓(xùn)過這雞婆兒子的染意遲,忽然走至聶青翼的面前,相當(dāng)冷靜地問著他。
“青翼,你是男人吧?”
他百般無聊地打呵欠,“那又怎么樣?”
“保護(hù)妻子是你的責(zé)任!彼阎刎(zé)大任都推到他的肩上。
“我去?”聶青翼瞬間了解她的話意!拜y言川看上的又不是我,再說,我又不是女人!”
染意遲按著他的肩頭冷笑,“這點(diǎn)你不必?fù)?dān)心,我會想辦法把你變成女人的!毙詣e根本就不是問題。
把他扮成女人?那多惡心呀?
看看他,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濃眉大眼又陽剛化,扮成女人說有多礙觀瞻就有多礙觀瞻,他為什么要為了步千歲的損失而去做這種丟臉丟大的事?
“老娘,你真要把你兒子扮成個花花大姑娘?”聶青翼瞪著她那雙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眼眸。
染意遲已經(jīng)狠下心了,“為了絳棠,我很樂意出賣你的。”
“表姨,我有沒有說過我好愛你?”絳棠邊向染意遲撒嬌邊以眼神警告他識相。
苗頭又不對了,為什么她們女人湊在一起就這么可怕?
“千歲,你最近很閑是不是?”聶青翼趕忙一手拉過還在偷笑的步千歲找他當(dāng)替死鬼。
步千歲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口,“我有事先走!
“想讓紫冠府交不出給鳳藻宮織造府的織錦的話,你就盡管走好了!甭櫱嘁砝湔驹谒砗筇嵝阉麠売巡活櫟南聢。
“本三爺不做你這樁生意了!”步千歲將下巴揚(yáng)得又高又確,“那些付給你的款子,就當(dāng)是我送給染大娘的年節(jié)紅包,我另外找人把貨賣我!”別開玩笑了,他可不想被扮成個花姑娘。
聶青翼用他自己的話再捅他一記,“但今年織造府指定由我染的絲紗制錦,你若是找別人,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嫌家產(chǎn)太多的話,那就等著被抄吧!
“絳棠!”步千歲忽然回過頭來用力煽動絳棠,“還記得你先前吃過多少青翼給你的苦頭吧?”
絳棠似有若無的記恨眼神淡淡飄向聶青翼,登時看得他頭皮發(fā)麻。
才剛被灌完一碗惡心的姜湯,她怎可能會不記得?就算她的腦袋不靈光,她這被灌飽的肚子也可以提醒她。
風(fēng)水終于轉(zhuǎn)過來了,她逢絳棠總算是也有苦盡甘來的這一天。
她懷有惡意地握緊雙掌,“每一條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喂……”才扳回一城,轉(zhuǎn)眼間又快全盤皆輸?shù)穆櫱嘁,很不安地想拉開他們。
“那么現(xiàn)在就是你回饋青翼的大好機(jī)會了。”步千歲將他推一邊去,忙著對絳棠鼓起三寸不爛之舌,“相信我,錯過的話,你絕對會遺憾一輩子的!
聶青翼簡直氣急敗壞。
“姓步的,不要慫恿她!”他這未婚妻,最容易受人挑撥了。
“聶青翼。”絳棠笑靨如花地輕拍著他的臉頰,“想娶我的話,你最好是給我粉墨登場!
他急急對她曉以大義,“你想要有個不光彩的老公嗎?別忘了你最注重的顏面,這事傳了出去可不好聽!
不要逗了,打死他也不做那種事!
“哼哼,我現(xiàn)在是完全不在乎什么名聲和顏面!彼敛辉谝獾?cái)傊鴥墒郑凹偃缒銢]膽量娶我的話,那就早點(diǎn)通知我,我要把握青春另嫁他人。”
步千歲還湊到她身邊笑得很諂,“到時我會義不容辭幫你介紹個大富大貴的好對象!
“謝謝。”
“別客氣,我很愛破壞別人家庭的。”份內(nèi)的事而已。
“你們……”望著他們壞得很一致的目光,聶青翼的腳步悄悄往外退。
絳棠和染意遲馬上齊心地將他拖回原地。
“做不做?”她們兩人拉著他左右耳異口同聲地問著。
他委屈得好想哭,“我就不能掙扎一下嗎?”早知道昨晚就把貨留下來了。
“不能!比疽膺t玉掌一揮,“把他架進(jìn)我房里去!”
被人架至染意遲房里,在妝臺前從上午端坐至日暮時分,此時劍眉已用力皺成一直線的聶青翼,在他身旁的那三個女人又紛紛開始出現(xiàn)小動作時,忍不住再次握緊了拳頭。
他冷睨站在右邊的絳棠一眼,“不準(zhǔn)笑!
“好,不笑。”絳棠很辛苦地吸了口大氣,努力的把小嘴合上。
他再瞪左邊的染意遲一記,“不準(zhǔn)忍得發(fā)抖!”
“不抖,不抖……”染意遲一手掩著嘴,忍笑忍得渾身不由自主的打顫。
偏偏剛忙了一整日才踏入房里的步千歲,那拉得又高又長的笑音,不識相地直沖進(jìn)他此刻敏感到極點(diǎn)的耳里。
“哎呀,這是哪來的美姑娘呀?”
被拉來房里盛裝打扮的聶青翼,經(jīng)過一日的細(xì)心打扮后,此時此刻已不復(fù)見他瀟灑倜儻的俊模樣,色紗錦裳緊繃地包裹住他七尺頎長身軀,由于身材太過壯碩的緣故,兩眼早就笑出眼淚的戀殊正站在他身后,為他縫補(bǔ)著不時被他擠破的衣裳,而站在他兩邊的那兩個女人,一個正為他上妝涂脂粉,一個正想辦法要搞定他那一頭又硬又難以扎髻的發(fā)。
進(jìn)房就聽了三個女人絮絮叨叨的一大串的安慰后,被她們哄得服服帖帖才坐至妝臺花椅上的聶青翼,才剛開始被她們打理起來沒多久,心頭就泛起了一個他從不重視過的問題。
顏面,重要嗎?
要是今日前的他,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一、點(diǎn)、也、不、重、要!
可是,那是今日前……那是因?yàn)樗沒受過這等羞辱,那是因?yàn)樗不曾為了女人而這般委屈、這么恥于活在這世上過。
在此時步千歲那異常刺耳的笑聲中,他終于深切地體會到了絳棠為什么那么愛面子的原因。
“步千歲……”他咬牙切齒地咆咆低哮。
步千歲一臉驚艷地在聶青翼的面前左瞄瞄右瞧瞧,壓根就沒把他那張氣黑的臉給放在心上。
“想不到打扮起來居然是個上天下地都找不著的美嬌娘……”他嘖嘖有聲地贊嘆不已,還回頭跟絳棠打商量,“絳棠,你要不要考慮把這個大美人讓給我?我還缺個老婆!焙芫脹]看過這么駭人的“絕代”佳人了。
絳棠輕聳香肩,“倘若他愿意的話,我是不反對啦!
“姓步的!”動彈不得的聶青翼死瞪著他大吼:“事成之后,我絕對會找人砍了你!”
步千歲捧著笑疼的腹部蹲在地上,“哈……我會洗好脖子等著……哈、哈哈……”他要把這件事報(bào)給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
“兒子,你還真不是扮女人的料……”為他打扮好的染意遲,盯著他瞧了半天后,慶幸地拍拍胸口,“好險(xiǎn)我當(dāng)年沒把你給生成個女的。”幸好她對得起列祖列宗。
“老娘……”他火氣熊熊地將怒火朝提議者掃去。
“好了,鴨子都已經(jīng)打上架了,你再瞪也沒有用,”絳棠兩手叉著纖腰,把他的怒火塞回去!胺凑仓挥形覀儙讉看到而已,你就別再別扭了!
“你真的很恨我!钡浇裉焖胖卸嗪薇凰疂病
她不同情地挑高黛眉,“總算體會到了吧?”醒著夢著都要被他澆水,那種仇恨累積的程度可不是開玩笑的。
看著鏡里的自己,妖嬈艷麗又惡心得不可思議聶青翼快崩潰了。
他沉沉吐著氣息,“再給你一次機(jī)會,趁大錯還未鑄成之前你可以反悔!
“不做我會更后悔。”絳棠捏緊他的鼻尖,抬高他的臉龐再幫他點(diǎn)上紅艷艷的朱唇。
“住手……”
“千歲,你的人都已經(jīng)就定位了嗎?”染意遲遞了張干凈的帕子給步千歲擦擦笑出來的眼淚和口水。
“嗯!彼叢吝咟c(diǎn)頭,“現(xiàn)在就只差青翼一個!
染意遲聽了點(diǎn)點(diǎn)頭,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粗繩,與步千歲一塊合力捆綁起已打點(diǎn)好的聶青翼。
“等等,你們在干嘛?”他莫名其妙地瞪著他們。
步千歲使勁地將繩子打結(jié),“把你捆了裝進(jìn)布袋里直接送到輞言川的面前!
“不是要等他來綁嗎?”怎么和當(dāng)初說的不一樣?輞言川不是自己會來擄人?
“那太浪費(fèi)時間了,我可不能在生意上冒任何風(fēng)險(xiǎn)!睂⑺o緊綁牢后,步千歲在他的耳邊提醒,“記住了,我已經(jīng)派人在輞府外布置好了,你只要進(jìn)去把貨點(diǎn)清楚,打個信號向我報(bào)數(shù)后,我再帶人進(jìn)去偷貨!
聶青翼憤瞪大眼,“就這樣?”
“就這樣!辈角q不負(fù)責(zé)任地聳聳肩,“其他的就看你自己隨機(jī)應(yīng)變!
“什么隨機(jī)應(yīng)變……喂!”
他連話都還沒說完就被染意遲準(zhǔn)備好的布袋人頭上罩下,一旁的絳棠忙著幫她把布袋的封口束緊,并在布袋外頭貼上一張字條。
“老娘……絳棠……”咕噥不清的抱怨聲從布袋里悶悶地傳來。
絳棠滿意地拍拍兩手,“接下來該怎么辦?”
步千歲說得很沒良心,“直接把他給扔進(jìn)輞言川的后院里。”只要把他扔進(jìn)去后,就會有人撿了。
“放我出去!”里頭的聶青翼聽了忙不迭地想掙出布袋。
“抬走!辈角q揚(yáng)指一彈,命在門外候著的人進(jìn)屋將猶在布袋里掙扎的聶青翼,動作利落地抬出去。
“這種事你似乎做得很駕輕就熟!笨此壢私壍媚敲蠢,指使下人的手法也很熟練,這讓絳棠不禁懷疑他究竟做過這種事幾回。
他愉快地咧笑著嘴,“沒辦法,家教的關(guān)系。”
戀殊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
“我們不跟著姐夫去好隨時準(zhǔn)備接應(yīng)嗎?”按照他們的計(jì)劃,在姐夫一進(jìn)去后他們就該待在輞府外頭,怎么人扛走了,屋子里當(dāng)后援的卻沒一個人要動?
“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步千歲頓了頓,臉上寫滿了壞心眼的猶豫。
“只是什么?”戀殊一頭霧水。
絳棠淡淡地接下他不好意思道出口的心聲。
“只是需要這么快就去救他嗎?”好不容易才能把聶青翼整她的份討回來,怎么可以這么快就放過他?
“嗯……”轉(zhuǎn)眼間,所有人皆低下頭仔細(xì)地思考。
最后,聶家大娘明智地為所有人推出一個眾所期待的結(jié)論。
“我們還是晚點(diǎn)再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