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父母心里怎么想,我對(duì)曾連長,卻已有那份孺慕之情,總記得跟著他騎馬翻越大風(fēng)坳的日子,總記得喝他水壺中的水的情景,總記得他把我失去的弟弟們帶回給我們的那種奇跡!可是,我們終于離開了曾連長!
我們是搭難民火車離開桂林城的。曾連長在找到弟弟們的同時(shí),也找到了被挑夫們拋棄的行李,所以,我們的行李,又都回到我們的身邊了。連長預(yù)先派他的部下,在難民火車的車廂中,給我們占據(jù)了一塊不算很小的位置,于是,一天清晨,我們?nèi)狭嘶疖,倚著車窗,含淚望著站在月臺(tái)上的曾連長。車子終于蠕動(dòng)了,曾連長仍然站在那兒,一身軍裝,威武挺拔。他不住對(duì)我們揮手,我們也不住對(duì)他揮手,車子越開越快,越開越遠(yuǎn),曾連長的影子就越來越小,終于再也看不見了。別矣,曾連長!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到曾連長。在我們以后的流亡生活中,不斷打聽桂林的消息,知道桂林終于失守。但是,我們都很有信心,曾連長一定等著和我們“舉杯話當(dāng)年”,只是,茫茫人海,一別之后,就渺無音訊了。
勝利后,我們?cè)?jīng)多方尋找曾連長的下落,可惜一直沒有找到,這是我們?nèi)叶家詾楹兜囊患隆?nbsp;
和曾連長告別,搭著難民火車,我們的目標(biāo)是先入貴州,再往四川。當(dāng)時(shí),是遵照曾連長的指示,走一條入山的小路,從桂林往西邊走。記憶中,這一段路程相當(dāng)模糊。難民火車似乎只搭乘了一小段路,就不知道為什么又開始徒步而行了。失去了挑夫,我們不但每個(gè)孩子都要步行,而且,連六歲的我,背上都背著包袱,行行重行行,每日徒步三十里路。
只記得那條路上,滿坑滿谷都是難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是一次大規(guī)模的流亡。至今閉上眼睛,還能回憶出那條崎嶇山路中的難民群,和那幅背井離鄉(xiāng)的凄涼景況。我們走得苦極了,小弟弟總是哭,可是,我們一家人是團(tuán)圓的!弟弟的哭聲也變得可愛了!我想,在那么多難民群中,可能只有我們家,在凄涼之余,還有一份劫后重生的喜悅吧!
可是,好景能維持多久呢?喜悅又能維持多久呢?戰(zhàn)亂中原就朝不保夕,我們的生命力,又能有多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