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允笙拿起置于窗旁高腳桌上的望遠(yuǎn)鏡,架在眼前靜靜觀賞海景。
“對于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么樣?”他身后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說。
海景再美,卓允笙也無心欣賞,只是被老人方才的一番話給嚇著了,需要一點(diǎn)喘息的空間。他幾乎是希望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敢相信平素不茍言笑、威嚴(yán)自重的老人居然向他開這種不是玩笑的玩笑!
“允笙,我需要你的回答!
擱下望遠(yuǎn)鏡,卓允笙推開落地窗,讓海風(fēng)泄進(jìn),吹涼他發(fā)熱的腦神經(jīng),深吸幾口清風(fēng),毅然轉(zhuǎn)身面對老人。
“我一直試著說服自己這是一則玩笑,但顯然不是!
老人,他的父親卓彧。松筑企業(yè)的總裁,沒有商量余地的下令:“我要你結(jié)婚,給我生個孫子,就這么辦!”
“很好,好主意!”卓允笙愈說愈有氣:“但是這個太太能不能由我自己選擇呢?要我娶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女人,……哼!你強(qiáng)迫我接受一個陌生女人做太太,簡直……荒謬!
豈有此理!”
“我若由著你挑三揀四,到死也見不到我的孫子!你自己說,有那個女人留在你心中占有過一絲分量?我人雖老,眼睛可不花,你的心緒思想,我這做老子的比誰都清楚!
父子倆一坐一站,怒言相向,劍拔弩張,凌厲的目光激撞在一起,若眼神能殺人,兩人已過招百次。
卓彧正色又說:“我給你挑的太太不會錯,家世清白,人長得漂亮不說,光聽孫先生的形容,我就知道她最適合當(dāng)我的媳婦!
“適合當(dāng)你的媳婦,那適不適合當(dāng)我的太太呢?”允笙惱火地嘟嚷道:“到底是什么鬼使神差把這個念頭送進(jìn)你腦子里?一張相片,你無意中見到孫法恭家書中的一張相片就下令我娶她,我懷疑這根本是孫法恭一手策畫好的!
“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了。”
“太深嗎?處心積慮想藉著外甥女攀龍附鳳的機(jī)會以鞏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你何不提醒他,干脆將美女獻(xiàn)給你算了!
卓彧怒道:“收起你差勁的幽默感!
允笙怒氣騰騰,一轉(zhuǎn)身面對著大海,竭力調(diào)勻呼吸。
卓彧不放松的又說:“允笙,你必須娶她,我給你半年至一年的期限,假使你辦不到,我將撤消你的繼承權(quán),把財(cái)產(chǎn)全留給你弟弟。你看著辦吧!”
允笙豁然轉(zhuǎn)身,憤然道:“玉樹?他能做什么?”
“這點(diǎn)就不必你替他操心了。”卓彧冷眼看著長子額上青筋暴跳,“我知道你是天生的商場鬼才,玉樹則完全不適合這一行,但如今,我寧愿要個聽話的兒子。我的死對頭──千越企業(yè)的總裁何玉姬,上個月讓她的繼承人乖乖的照她的意思結(jié)婚了,你想我肯輸她嗎?”
這算那門子的理由?卓允笙對老子氣歸氣,但天生靈敏的直覺使他嗅出事情沒有表面上這么單純。老狐貍吞了多少話在肚子里?
“秦雨樵結(jié)婚,老大秦雨晨可還打光棍呢!”
“秦家和我卓氏相反,由次子掌位,你要學(xué)就學(xué)他家老二,聽話一點(diǎn),你也二十八了,如果想有一天坐上我的位置就給我結(jié)婚!
“你怎能強(qiáng)迫我娶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
允笙氣勢上弱了點(diǎn),因?yàn)樗诤踝考颐碌漠a(chǎn)業(yè),從小就夢想有一天能坐上父親的寶座而努力至今。他瀟灑得起來嗎?不,不可能!他討厭、甚至瞧不起異母弟弟玉樹,絕不讓卓玉樹坐享其成。
卓彧說:“孫先生已邀請她前來度假。到時候你們自然就認(rèn)識了。你可別一副臭脾氣,把人給嚇跑了。”
嚇跑了最好!老狐貍!捉住了我的弱點(diǎn)就來逼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卓允笙不滿的盯著和他長相酷似的父親,真不幸,連脾氣都沒漏了遺傳。
。
第二天,卓彧、孫法恭和秘書邱碧綠回轉(zhuǎn)臺北,留下卓允笙獨(dú)自“迎接”未來的妻子。
當(dāng)然,邱碧綠早將金盼盼的檔案資料送至總總理面前,供他參考。
“金盼盼!金盼盼!”卓允笙不滿到連她的名字都可以挑出毛病,“想錢想瘋啦!取這種名字!可想而知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勢利女人!毕嗥粼诘匕迳,他也不撿,大剌剌地低頭就看,一怔,叫道:“搞什么鬼!根本是……”
***
回程的車上,卓彧憂心忡忡的問他的顧問:“你放心讓盼盼一個人應(yīng)付允笙?搞不好他會亂來!
孫法恭一笑。向后貼靠著椅背,他深深的說:“我正在為總經(jīng)理祈禱呢!盼盼是非常非常特別的女孩,非常的特別!
***
當(dāng)中央山脈清楚的綿橫于整列車窗,那巍峨的氣勢,表示目的地快到達(dá)了。金盼盼突然感到心好酸,接著鼻子也酸了起來,眉睫之前旋即風(fēng)云變色,霧氣迷離,幾幾乎要洪水決堤,她忙剝了顆芳香的水果軟糖放進(jìn)嘴里,甜甜蜜蜜的氣息抑止了想哭的沖動。
“你知道嗎?我早就想來花了,二十一年前,我父母因?yàn)榛槭率艿阶钄_,雙雙私奔至花蓮,以山為憑,請海為媒,從此成就了天長地久緣,好美,好浪漫,是不是?”
盼盼帶珠光的朦朧大眼望向他,黎知庸看癡了,連忙回神說道:“是啊,是啊!好感人,真是非常感人!
“我也這么認(rèn)為?上О,自從公證結(jié)婚蔚為流行之后,就很少聽說有人私奔了!
盼盼情緒一轉(zhuǎn),接過撲克牌快速洗著!拔覀冊賮硗娑稽c(diǎn)吧!”
黎知庸搔搔腦袋,沒有異議的接受盼盼發(fā)給他的兩張牌。他從臺北上車,認(rèn)識了來自彰化的金盼盼,雖然盼盼滑得像泥鰍。教黎知庸摸不消她的脾氣,但他仍然不由自主的迷上了這位剛走出五專校門的女孩。
因?yàn)榕闻魏苊,美得純凈、美得雅潔。短短的頭發(fā)貼在細(xì)長的脖子上,像黑絲一般柔軟光滑,更襯得她雪膚晶瑩,眉似畫,眼如星,鼻若蔥,唇似櫻桃。豐姿盛態(tài),舉止文雅。而她顯然對自己的美麗彷若未覺,自然地流露出一股純真,更加動人。
盼盼星目流轉(zhuǎn)!澳愫苡卸沸穆,老是輸!”
黎知庸表情怪異的看著她。
“你想追我,想加深我對你的印象,所以不肯贏我!迸闻晤H感動的說:“對于有心人,我不會不知好歹,一向都很感激,你早說明白不好嗎?我們可以下賭注,一次十元就好,哇!包我賺回旅費(fèi)!
黎知庸原聽得陶陶然,以為就此手到擒來,情人冊上再添一筆,誰知她話鋒一轉(zhuǎn)。害他白高興一場。
“從來也沒見過你這種女孩!彼嫘牡恼f。
盼盼粲笑如花,黎知庸只覺唇干舌燥,想說點(diǎn)什么贊美她、討好她,稍一遲疑,盼盼已先吐納珠玉之聲:“你真會說話,用最簡單的字眼來女孩子歡心!
黎知庸一樂:“原來我說得甚好嗎?”
“其實(shí)我根本瞧不起花言巧語的人,肉麻當(dāng)有趣!像你,我只以最實(shí)在的兩個字形容:特別!
“謝謝!”盼盼露出狡猾的神色!半m然這兩個字我早已聽得耳朵快生繭了,我仍愿意為你再忍耐一次!
好!拐彎抹角又抹了我一鼻子灰!黎知庸很想發(fā)作一下,但面對美人盈盈淺笑的嬌悄模樣,不覺又想:只要她開心,我吃點(diǎn)虧又算得什么呢?
他那里知道,這正是“小狐貍”金盼盼最拿手的把戲呢!
當(dāng)然,能使男人這么寬宏大量的前題有三:第一模樣兒要長得漂亮,第二只要美貌不要驕,第三要笑意迎人。
在花蓮市下車,黎知庸聽說她是來找舅舅玩的,自愿陪她等人,兩人天南地北的聊天,發(fā)現(xiàn)盼盼是很有腦筋的女孩,不禁收起小覷之心,產(chǎn)生真正的興趣了。他衡量自己的條件:高頭大馬,人模人樣,大學(xué)畢業(yè),父親服務(wù)于千越企業(yè)名下一家百貨公司當(dāng)經(jīng)理,自己則加入電子科技行列,很受總經(jīng)理秦雨樵器重,甚至何玉姬夫人都對他另眼相看,特別指定由他前來花蓮為她處理一件私事?傊柚狗Q得上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除了來頭很大的名門千金無緣高攀之外,他自信配得上任何漂亮小妞。
他問:“我們可以再見而嗎?”
盼盼頗俏皮的說:“可以!你正好測驗(yàn)一下自己有沒有福爾摩斯的本事!
“你的意思是──不給我聯(lián)絡(luò)的地址和電話?”他幾乎口吃。
“因?yàn)槲乙膊恢溃【司耸墙杷习宓膭e墅請我陪他度假,只給我電話說他會來接,然后就掛了!
“奇怪!萬一他沒來接呢?”
“我舅舅從來不會錯過任何事!
說著一輛深色福特SIERRA無聲靠近,走下一位男士。
盼盼眼睛為之一亮,聽著黎知庸感激的叫道:“秦先生,沒想到你會來接我,太客氣了。”
“順便。”
秦雨晨年約三十。長得白皙清瘦,配一副金框眼鏡,更現(xiàn)斯文學(xué)者氣質(zhì)。他的眼睛只在盼盼臉上逗留一秒,問黎知庸:“我母親要你交給我的東西呢?”
黎知庸自皮箱中抽出密封的紙袋,秦雨晨接過后,說道:“回別墅再談!
黎知庸只得向盼盼告別,說一些有緣再見的話,回首見秦雨晨已坐到后座,開始拆閱紙袋,他認(rèn)分的權(quán)充司機(jī),心中則想這位秦先生跟那位秦先生很不一樣。
秦雨晨盯著一疊文件,習(xí)慣性的皺起眉頭,這使他有一股迷人的憂郁,喃喃的說:“好巧。【瓦@樣見面了!
黎知庸利用等紅燈時,由后視鏡瞄到貼在文件上的相片一眼,神色瞬間大變,疑云浮上心頭,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
盼盼等得很不耐煩,買了飲料喝著,一對黑眸則好奇地東瞧瞧西瞧瞧,突然一輛烏賊車教她秀眉倒蹙,聳聳小鼻子。
“死相!沒水準(zhǔn)!”
話落,噗!噗!噗!那輛沒水準(zhǔn)的老爺機(jī)車以黑煙揚(yáng)長十里,引擎聲震天價響的雄姿停在她面前,那騎士將盼盼從頭打量至腳,突然張開大嘴打了好大一個呵欠,睡眼惺松,一副疲倦得要命的神情瞪著她說:“我就是卓允笙,上車吧!”
盼盼環(huán)顧左右:他在和我說話?
“怎么?難道你非豪華轎車不坐?”卓允笙一副“果然被我猜中”的表情,厭惡的凝視這位“勢利”女人。
盼盼兩排小扇子般的睫毛眨呀眨,冷笑道:“卓允笙是什么東西呀?是人名?還是公司行號?”
“你別踉我說你沒聽過這三個字!”
“我就是沒聽過!”
盼盼怒叱回去,換她上卜打量這怪物。
允笙瞇起眼睛,兩臂交叉在胸前,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眼神帶趣的看著她。
漂亮的女人可能有純潔無邪、真摯不作假的嗎?當(dāng)她憤怒時,她的眼睛顏色轉(zhuǎn)深,黑玉似地閃射著清冷的光芒,顫抖的嘴唇卻使人看穿:原來她是如此弱小,對突來的打擊一點(diǎn)防備也沒有,讓人真想好好疼她一下。
只不過,卓允笙是不會上當(dāng)?shù),再擅于演戲的女人他都見識過,一個剛步出校門的菜鳥想在他面前玩花樣?省省吧!──他不屑一顧的身體語言這樣告訴盼盼。
他可不知道自己在盼盼眼睛里、心坎上,已經(jīng)烙下極壞的印象。
的確,除了還算結(jié)實(shí)的中等身材,卓允笙的長相有很多可挑剔的地方。寬額和方下巴使他看起來有點(diǎn)冷酷,若不是一對漂亮的深邃大眼引開他人的視線,其可以教人退卻三步了。
他夠黑,而且顯然日曬過度,臉上、背心型T恤顯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肌肉都在脫皮,像魚兒掉鱗般,很不雅觀。即使他肌膚完好,在見過魁梧的黎知庸和儒雅的秦雨晨之后。盼盼一點(diǎn)也不覺得他好看。
過去幾天,允笙奉命待在花蓮“候妻”,便又玩起大學(xué)時代每年必行之的秀姑巒溪泛舟,也不管什么脫皮不脫皮,金盼盼若因此被嚇跑,最好!嘿嘿。那簡直妙不可言!妙得不能再妙!老狐貍總不能怪他吧!
為了給盼盼一個下馬威,允笙特地找來這輛破車,果然金盼盼的反應(yīng)使他更確信自己的看法:見錢眼開,見窮則現(xiàn)出原形的淘金女郎。
他不耐煩的說:“你的行李就這一袋?”
卓允笙沒有察覺到他的外貌、無禮的舉止和不耐煩的聲調(diào)引起盼盼的驚奇和不滿,便動手拿起地上那只紅色行李袋。
“你是強(qiáng)盜嗎?還是別的什么?”責(zé)問道:“虧你有膽子大白天做這種事。再不放手,我可要喊警察了!
“你是裝傻呢?還是那根神經(jīng)接錯了?”允笙不屑的說:“你這袋行李總值不到五千塊吧!”他打量她鑲蕾絲的白襯衫和藍(lán)色裙子,眼尖的看出絕非名牌。
“不勞你替我估價,拿開你的貴手。”
“那你自己提,不知好歹,上車!”
盼盼當(dāng)他神經(jīng)病,提起行李,遠(yuǎn)遠(yuǎn)走開。
“金盼盼,你再同我玩花樣,是自找苦吃,我就丟下你不管,由你露宿街頭!痹鼠洗筘葚莸恼f。
盼盼回首。“你知道我的名字,那我舅舅呢?”
允笙暗笑:要演戲?好吧!我陪你耍耍,看你什么時候露出馬腳,我非好好羞辱你一頓不可。
幾年前,也曾有一位看似純潔的妙齡少女故作不知他是誰的接近他,引起允笙的瘋狂追求,以為自己幸運(yùn)的遇上看重他本人而非他父親財(cái)力的好女孩。上一次當(dāng)學(xué)一次乖,今天的卓允笙閱人多矣,再也不相信什么純純的愛了。
他撇了撇嘴回答:“你舅舅叫孫法恭,是家父的投資顧問,我呢!……是代替他來接你的!彼惶幔鼠纤麡返醚b作不知兩人之間的婚約。
“原來你是我舅舅老板的兒子!迸闻温哌^來。
“如果我開跑車來,比較有說服力吧!”
“那可不!迸闻握{(diào)侃:“假如我有一個兒子,又有許多錢,我會省下買跑車的錢,送他去禮儀學(xué)校受訓(xùn)。”
允笙懶懶一笑。“損夠了吧?損夠了就上車!
盼盼望著他,看到他帶血絲的黑眼中亮起一些愉悅、解嘲的神情,覺得自己的臉發(fā)熱起來,很為方才一頓尖牙利舌不好意思。
“對不起!”盼盼輕快坐在后座!拔铱梢员ё∧愕难鼏?側(cè)坐很危險!
“隨便!
盼盼照辦!昂昧耍S便先生?梢宰吡恕!
允笙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暗嘆命苦:老狐貍以為我受他的氣受得還不夠嗎?找來這只小狐貍給我,真他媽的!
。
機(jī)車聲隆隆的駛過大街穿過小路,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地過了二、三十分鐘,停在一方依山而立的別墅區(qū)。每戶人家的前院均是花園,二層樓的建筑,紅、白磁磚交替砌出美麗的圖形。盼盼隨著父母住在公寓里,不曾有過弧形的窗戶、垂吊著藤蘿的陽臺。她仰頭一望。正觸著陽臺上一女孩的視線。
允笙檢查著機(jī)車的油缸!皨尩模忠姷琢!彼吡怂荒_。
盼盼輕哼:“吐納穢言,莫非情性?”
允笙迅速瞄她一眼,看她有沒有打退堂鼓的樣子。
轉(zhuǎn)眼間,剛才在陽臺上那女孩已下來開門,允笙介紹:“她叫阿枝,幫忙家務(wù)和照顧房子。”
阿枝是個膚色健美的山地女郎,眼睛大大、亮亮的,很勤快地提起盼盼的行李先走進(jìn)去。
盼盼好奇的問道:“這里還算花蓮市嗎?”
“不,是吉安鄉(xiāng),在花蓮中的周邊。花蓮市并不大!
允笙不多廢話,客廳里已有一位成熟型的艷麗女郎在等著他。允笙喜歡和世故的女人交往,不費(fèi)心思,又可以互相滿足彼此的需要,他不愿在感情上有所拖累,寧可簽張支票買回女人企圖從他身上偷走的時間,以用在事業(yè)上。
宮小璐也是剛到,熱情地迎接他的出現(xiàn):“難得你邀請人陪你度假,算你有良心,先想到我!
允笙先來個激烈的擁吻,心中自知表演的成分占九成九,但宮小璐已醉了,黏在他身上再也舍不得放手,情人眼里揉不進(jìn)一粒沙子。也嫉妒盼盼的青春,嗔道:“她是第幾號?”
“別誤會,一個小妹妹。誰耐煩照顧小女孩?”
“誰不知道卓公子的品味一流。”
允笙跟宮小璐一齊大笑。
盼盼吃著水果軟糖,坐在印染粉白花卉的沙發(fā)上與他們相對,好不輕松優(yōu)閑的樣子,等他們笑完了,才詢問:“我舅舅呢?怎不見他人?”
允笙十分不滿她的沒反應(yīng),便寒著臉說:“他回臺北了。你不知道嗎?”嘿!又來了,水仙不開花──裝蒜!
盼盼傻了,舅舅回臺北,那她在這里做什么?怎也不事先通知她呢?
“不要緊,你盡管住下來好了,房間很多。”
允笙說罷,摟著宮小璐的腰上樓去了。
盼盼立刻撥電話到臺北,好容易找到人,孫法恭歉意的說:“董事長臨時有事需要我?guī)兔。不得不回來,過個兩三天我一定去,你乘機(jī)熟識一下花蓮的環(huán)境,而且。我相信允笙先生會照顧你的!
“他?──”盼盼瞄一眼樓上。
“有什么不對嗎?”
“舅舅,卓允笙真是你老板的兒子?”
“是長子,也是繼承人!
盼盼意味深長的下論:“真是人不可貌相。”
孫法恭悶笑,匆匆結(jié)束電話,伏案大笑。
盼盼無奈,瞪著空曠的客廳發(fā)呆。阿枝送茶給她,兩人聊了一會,阿枝帶她到二樓有玫瑰花紋窗簾的房間,行李就擺在白色衣柜旁。盼盼只帶來幾套輕便的衣服,一個大行李袋有一半空間被一只鐵盒子占住了。
“這是什么?”阿枝問。
“我的興趣,做布偶娃娃,我很高興我?guī)砹。?br />
“我可以看看嗎?”
盼盼點(diǎn)點(diǎn)頭,阿枝迫不及待的打開,“哇”的叫了出聲。只見一個縮影的花花世界。幾個小格子載滿了各式各色針、線、鈕扣、珠子、彩筆、小尺子……一個巴掌大的布娃娃已快完工,還有紅的、綠的、藍(lán)的,各色彩布皆有。
阿枝驚喜道:“我知道,這是小丑娃娃!
盼盼也坐到床上來!拔掖蛩阍俳o它做件衣服!
“你的手好巧哦!”阿枝羨慕的說。
“好玩嘛!而且擺在藝品店里,可以賣好價錢。”
“真的?”
“嗯,我媽一個好朋友在臺北開精品屋,由她寄賣價錢更高,原本五百可以賣到一千二到一千八。我就靠這個念完五專!迸闻晤H驕傲的說。
“有這么好賺。俊
“嗯!不過做這個很花時間,閑余當(dāng)興趣好,暑寒假我就另想賺錢的法子,總之,盡量不要增加父母的負(fù)擔(dān)!
“我也這么想o也!不像有些女人只會賣騷。”阿枝指指天花板,一副鄙夷的樣子。
“沒有亞當(dāng),夏娃也只能啃青蘋果了!
阿枝聽不太懂,又坐了一會,下樓準(zhǔn)備晚餐。
盼盼穿了根紅線,著手為小丑玩偶縫上大紅鼻子。
她一沉迷其中,便忘記時間忘記吃飯,常要父母或弟弟提醒她。而今小丑的花布衣裳早已在她腦子里有個概念,并剪妥布料。這一忙,即無視于天色逐漸昏暗,沒想到要起來點(diǎn)燈,直到突然間燈光大亮。
“真專心。∵B別人站在前面都不知道。”卓允笙贊嘆的說。
房門半掩,他直接走進(jìn)來,靜觀片刻,盼盼恍若未覺,連故意清喉嚨的聲音也叫不醒她,允笙不禁嘆服,好心的為她開了燈。
盼盼一時不能適應(yīng)強(qiáng)光。連眨了好幾下眼,那里知道她這副模樣真是可愛。她的美貌是生身父母也覺得驚艷的,肌膚白潤如玉,映著窗外紅霞,愈發(fā)突顯嬌艷,美麗的女子卓允笙在社交場合見識多矣,可從沒有像盼盼這樣漫不經(jīng)心的灑落一身清新,自自然然坐在床中央,裙擺散在四周,露出一雙光鮮可愛的腳丫子。
盼盼看不透允笙灼熱的目光。“有什么事嗎?”
“沒事!”允笙慌張的把視線移向窗外,突然生氣起來,惱怒自己居然覺得這丫頭片子很有魅力,一種他沒見識過的,渾然天成的自然風(fēng)格。“下樓吃飯吧!”他沒好氣的拋下一句,轉(zhuǎn)身下樓。
我可不能上了老狐貍和孫法恭的當(dāng)!允笙警告自己。
。
吃飯時,發(fā)生了一場小風(fēng)波。
原來阿枝不善烹調(diào),只能做些簡單的炒菜、豆腐湯之類。盼盼在家吃慣了母親天南地北的各式口味,安然下箸。允笙不嗜口欲,有一盤買現(xiàn)成的牛肉切片也無妨,只有宮小璐感覺難耐,發(fā)作起來。
“允笙,你為什么不請一位好廚子呢?”
“才住幾天,多麻煩!”允笙回身要阿枝添飯。
“哼,連飯都煮得像小石頭似的,你怎么吞得下?”
盼盼見阿枝臉漲得像豬肝紅,允笙只顧填飽肚子,不理宮小璐的抱怨也沒有維護(hù)阿枝之意,她深感不滿,忍不住損了宮小璐一下:“阿枝,辛苦你了,你煮得很好吃。每次我小弟弟挑嘴,我爸爸就罵他:不會做飯也不能辜負(fù)人家一番心血,能夠飯來伸手菜來張口已經(jīng)是福氣了,有本事自己煮煮看?”
允笙驚訝的看著她,宮小璐一張充滿野性美的臉龐由白轉(zhuǎn)紅,由紅轉(zhuǎn)青,怒視金盼盼。
阿枝抿緊嘴,強(qiáng)忍住笑。
飯后盼盼幫忙收拾碗筷,宮小璐逮住機(jī)會譏刺她:“很善于做傭人的工作嘛!我就怎么學(xué)也學(xué)不會!
盼盼瞇起眼!拔铱刹粫䦟⑻煜聜ゴ蟮哪赣H稱呼作‘傭人’。你敢說你母親沒有為你煮過飯,洗過一只碗?”
宮小璐轉(zhuǎn)身上樓,允笙搖搖頭,隨她而去。
稍晚,盼盼正要回房,撞見宮小璐提了行李下樓,看到盼盼愈發(fā)怒不可抑,對跟在身后的允笙大發(fā)脾氣:“人家欺負(fù)我,你哼也不哼一聲,你當(dāng)我宮小璐是無名小卒嗎?由得人作踐?你去模特兒界打聽打聽……”
“夠了沒?”允笙說:“你要回去是不是?我送你去車站!
宮小璐見他無絲毫留戀,是冷靜,更是絕情,明知兩人廝守?zé)o望,也不能不傷感。
好女不吃眼前虧,正需要他的車一用,于是沒有拒絕,只是經(jīng)過盼盼時,宮小璐高傲的一仰頭:“你想氣走我,好獨(dú)占允笙是不?我成全你,也可憐你,等你讓他嘗過甜頭,很快你就會知道他是一個沒心沒肝的人。愛情?哼,他既不懂也不希罕要!再見!”
允笙只是注視盼盼臉上的表情,是迷惘,是不安,是歉疚,她對允笙說:“我不是有意要?dú)庾吣闩笥,我叫以向她道歉──?br />
“那只會增添我的麻煩,而且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允笙聳聳肩,穿過她身旁。接著,便是大門關(guān)上的聲音。
盼盼萬萬沒料到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居然造成男女兩地相思的局面。雖然宮小璐言語驕傲些,但總是主人的女友,自己憑什么教訓(xùn)她?如此想來,更要自責(zé)了。
她從父母那兒學(xué)得:愛情是神圣的,不可兒戲!
她無法想像男人跟女人之間沒有愛情也可以在一起,所以卓允笙說“她不是我女朋友”
云云,想是寬慰她之辭,心中更是平添歉意,心想等他回來可要好好道歉,使他回心轉(zhuǎn)意,連夜追回宮小璐。
她旋即一樂:這樣不是很浪漫嗎?比之父母當(dāng)年私奔雖少了點(diǎn)刺激,卻也差堪比擬。一個中年千里來尋郎,一個夜奔萬里追妻,月作媒生為證,一定能復(fù)合的。
盼盼愉悅的洗了熱水澡,待卓允笙回來后,便請他進(jìn)房,非常慎重、誠懇的闡述自己的歉疚和不安,鼓勵他快馬加鞭追去,千萬別為了一點(diǎn)小口角,誤了一段真情。
允笙先是睜大了眼,一副愕然的樣子,繼而漸感不耐,最后則露出輕蔑的表情,隨便往椅上一坐,大打呵欠。
盼盼奇怪:“你不去追嗎?”
“你戲演完了?”允笙上下打量她,評估道:“你的手段也算狡猾,換個傻子真會被你騙過。如果你不是在演戲,那就是一個白癡了,本來我以為你頭腦聰明,口齒伶俐,開始有點(diǎn)喜歡你,可惜一說到‘愛情’兩個字,你就胡里胡涂,拿鍋蓋蒙了眼睛,只想如何一廂情愿。哼!我父親和你舅舅是枉費(fèi)心機(jī)了,你呢,也不妨卸下戲裝,輕松在這玩幾天,然后回去你該待的地方,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盼盼臉上的笑容遽逝,滿臉的疑惑。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但你真的很不如好歹!
“還是不放棄?勇敢堅(jiān)強(qiáng)的小狐貍,我不想撕破臉,你卻硬要往破鏡里照!痹鼠系谋砬橹饾u僵硬。
盼盼的腦子迅速思索著,一定有什么地方斤錯了,“我不懂。”她說。
允笙走到她面前,兩手搭上她的肩!澳阏嫒缤獗磉@么單純?我不信你在我面前真能不露出狐貍尾巴!
盼盼被他的動作困惑住,張嘴正欲說,突如其來的兩片嘴唇壓住她的,四唇交接,一剎那間,盼盼仿佛看見流星在她眼前奔竄,聽到喜鵲于她耳根鳴叫,腦子里有個搗蛋鬼在踢正步,教她不能思也無法想,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感覺:濕熱的觸感、心跳的鼓動……卓允笙結(jié)束這個吻,抬起頭,用舌頭舔了舔唇。滿臉玩味的說:“原來你是位‘觀察家’,而不是‘實(shí)踐家’,吻起來沒滋沒味,不過,還堪造就!
盼盼神游歸來,猛然聽見這幾句話,一時氣沖徒生,一揮手摑了他一記耳光,心中羞極,破口大罵:“你不要臉!下流!無恥!卑鄙!衣冠禽獸!我要告訴我舅舅你是個大色狼!”
允笙撫著面頰,又氣又笑:“去說!他才高興呢!正好有借口強(qiáng)迫我娶你!
“你要娶我?”盼盼一時驚得忘了羞怒。
“還裝?像我這么有錢,長相又過得去的男人,你敢說你不動心?”
“我只覺得你狂妄自大得教人討厭。”
“一點(diǎn)也不心動?”允笙壓根兒就不信。
盼盼只想在他那張傲慢的臉上抓出幾條血痕,“‘富貴之于我,如秋風(fēng)之過耳’,只要是有點(diǎn)腦筋的女人,都不會嫁給你這種有錢卻沒有道德的男人。”
“說得好!真希望你能當(dāng)面說給我父親聽。免得我變成你的遺憾!痹鼠嫌质抢涑坝质菬嶂S。“你崇拜愛情我看得出來,高中時代我做了一首歪詩正好送給你!
天若不愛情,牛郎織女不在天。
地若不愛情,鴛鴦蝴蝶疑雙宿。
天地既愛情,談情說愛不愧天。
盼盼何嘗聽不出他在取笑她對于愛情之向往的天真。
“你也懂得真情真愛?”她反問。
“以前相信過,現(xiàn)在不。所以,如果你想得到真正的愛,最好不要考慮找我!彼胱屌闻沃鲃忧笕,卓彧就怪不到他。
盼盼學(xué)他高傲的姿態(tài),回敬他:“放心吧!卓先生,想我金盼盼委屈下嫁,除非你跪下求我,或許我會勉強(qiáng)考慮!
這話卻激起卓允笙極度反感,一把捉住她,“我跪下求你?嘿!一個窮丫頭出言如此不遜,誰給你撐的腰?”
“我自己!”盼盼怒目以視:“放開我!
“我要看看最后是你求我,還是我求你?”雙唇惡狠狠的壓下來,像在懲罰她,也是發(fā)泄這幾天累積下來的怨氣。
盼盼一時迷失在他強(qiáng)而有力的臂膀里,費(fèi)了好大的勁兒才掙脫他,順手又是一巴掌,卓允笙機(jī)敏的閃過,牢牢握住她手腕,警告道:“這是最后一次,沒有人能打我,尤其是女人!
“你無恥!下流!”
“翻不出罵人新招,不如省省唾沫吧!”
“好,天塌下來第一個壓死你!
允笙大笑,一點(diǎn)悔意也沒有。
罵是罵不痛,打也打不贏,盼盼只能忿忿的瞪視他,其余的話說不下去了,因?yàn)樗难屎頋q得作痛。同時一顆眼淚滾落她的面頰。
她生平最仰慕的男子是“飄”一書中的男主角白瑞德,私心里總想將初吻獻(xiàn)給像白瑞德一樣勇于冒險、懂得真情摯愛的翩翩奇奇男子。而今,這“甜頭”卻教一個傲慢、自大、荒唐、無情的臭男人給硬生生奪去。
愈想愈傷感,也不顧卓允笙就在一旁,陰惻著臉,帶邪的眼光等著看好戲的樣兒,獨(dú)佇在墻角邊,悲悲切切,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