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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仙妻妙凡夫 第八章

  跟著風(fēng),借著月光的照映,她很清楚自己是愈走愈荒僻,等到腳下的平地漸漸變成吃力的陡坡時,她想她是走進(jìn)了山地。

  抹了抹汗?jié)竦念~頭,她微喘著氣就此坐在樹下,并且敞開羅衫,讓沁涼的夜風(fēng)灌進(jìn),消除她全身的熱意。

  好舒服。

  滿足地微睜雙眼,她適意地欣賞東方黎明漸漸泛起的金黃光輝。此景……可真是壯觀,她贊賞地輕嘆。

  可是肚子卻在此時煞風(fēng)景地咕嚕咕嚕叫。

  自嘲地笑一聲,她打開包袱,拿出昨晚在廚房搜刮的一些干果,就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她甚至大聲哼著自創(chuàng)的曲子,快樂地欣賞美景,愉快地進(jìn)餐。

  反正再傷心也于事無補(bǔ),何不拋開煩心事,暫時享受一下。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你倒過得快活!

  晨星一驚,顧不得喉頭哽著東西就轉(zhuǎn)頭去看。進(jìn)入眼簾的是一雙沾滿泥跡的青藍(lán)布靴,很眼熟。

  “你選的路還真是不好找!鄙钌畹呐瓪庵猩l(fā)著自我的嘲諷。

  晨星急忙接著抬頭,不自禁睜大杏眸驚叫:“你怎么來了?”

  “不能來嗎?”江平氣不過地拎起她貼近臉龐,“你當(dāng)真以為我會無動于衷嗎?”

  沿著石板路追了好一陣,他不得不勒停馬匹重新思索,以晨星這樣的弱女子能有這樣快的腳程嗎?

  在肯定追錯了方向后,他急馳回原點(diǎn),并在附近費(fèi)力地尋找線索。好不容易在一叢低技上看到了她的絲絹,否則,他還真不知她在這茫茫天涯究竟選了什么方向。

  “我知道你一定很傷心。”她賠笑地迎向他的臉,“但我還是一定要走的呀!”不能因?yàn)樗麄木托能浀亓粝,那反而害了他?br />
  “我不只是傷心。”他咬牙道,突覺一陣泄氣,不禁放開了她,煩躁地問:“難道你不相信我可以保護(hù)你嗎?”

  晨星誠實(shí)地點(diǎn)頭,“你們差太多了。”雖然無法具體地說出為什么,但就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事實(shí)。

  “謝謝你對我這么有信心!彼猿暗睾咭宦,“但你以為這樣逃了就能解決事情嗎?”然后忍不住地低罵。

  晨星像做錯事的小孩般低垂著頭,“至少……至少你不會就這么死了呀!”她囁嚅地說給自己聽。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彼秃,為自己在她眼中竟如此無能感到相當(dāng)不平,“告訴你,我早已擬定了計劃保護(hù)你!

  “真的?”晨星意外地低呼,禁不住涌起一股希望興奮地問,“什么樣的計劃?快告訴我。”

  江平猶豫了。

  在他看來或許是頗有勝算的戰(zhàn)略,但在她眼中……或許不堪一擊吧?為了男人的自尊,他才不想有機(jī)會讓“純真”的她來批評,或許他的戰(zhàn)略不是頂好,但卻也是目前最佳的,反正以她目前“頭腦不清”的狀況,他也不敢奢望她會有所助益。

  “這太復(fù)雜了,你不會懂的!彼麆e開頭粗聲道。

  “你不說出來,怎么知道我不懂?”晨星不滿地咕噥。

  “反正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你們女人不要操……”江平抬頭不經(jīng)意地一瞧,入目的那一慕景象讓他震驚地啞了聲音。

  “怎么了?”晨星好奇地看向他,見他不語,也不禁往他的視線望過去。

  一大片濃煙迅速地竄向澄凈的藍(lán)空,濃煙的源頭來自廣茂原野中的一處小莊院,那小莊院正冒著猖撅的火舌,并且有一大堆移動的小黑點(diǎn)正圍著那莊院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他們?yōu)槭裁匆獰欠孔樱俊背啃呛闷娴匮銎痤^,訝異地發(fā)覺江平臉色異常蒼白,額頭還滲著滴滴冷汗。

  “你怎么了?生病了嗎?”她關(guān)心地問。

  “晨星,那些來殺你的人有多少?”他冷硬地問。

  “這……”她并不清楚,好像不太多。

  “有這么多嗎?”他指向前。

  “不可能!背啃呛V定地答,“況且他們也不可能用走的!钡挥米叩,難道用飛的?怎么飛?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她倒迷糊了,難道是用類似“神器”那玩意?

  “那么說……這些人是……”他心驚地憶起昨夜父親那可疑的言行。

  莫非父親當(dāng)真做了什么,而且事情還外泄敗露,若果真如此,那這些人不就是……朝廷派來圍剿的?

  “你留在這里不要跟著我!彼舐暦愿赖溃贿呇杆俚嘏芟蛩淖T。

  但他這句話反倒讓她起了疑心,“發(fā)生了什么事?”她跟著追過去。

  江平利落地跨上馬,不忘鄭重地吩咐:“留在這里等我,若我今天沒有回來,你就走,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再回來。喝!”他一抖韁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急竄而出。

  “明生,到底發(fā)生……”但來不及了,他的身影已落在遠(yuǎn)遠(yuǎn)的彼方,不可能聽到她卯足勁的叫喊。

  怎么了?她不禁又將視線調(diào)回那處正遭祝融肆虐的莊院。

  他是去救火嗎?

  救火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為什么要說那些令人擔(dān)心的話?

  咦?這莊院的格局好眼熟……兩個池塘,四個院落圍著一個大屋……等等,這不是和江府差不多嗎?

  再定睛仔細(xì)一瞧。

  沒錯,那的確是江府。糟,江府燒起來了,她也該趕回去救人。

  但,外頭那么多人是怎么回事?

  看起來不像是在救火,反倒是像縱火……莫非他們想殺江家人,就像殺瑞蓮一樣?

  是了,江平才會這么著急,才會說那么沒良心的話。

  不行,她得趕回去略盡綿薄之力,不能讓明生當(dāng)可憐的孤軍。

  想到此,她不再多作逗留,立刻撩起裙擺,奮力地拔腿往山下奔去。

  ※      ※     ※     

  好不容易安全無虞地下了山。

  卻在“回家”的路途上看見了江平適才騎走的馬兒。

  可憐的馬兒側(cè)躺在道路上,無助地踢著四肢徒勞地想要站起,急喘不穩(wěn)定的氣息顯示它正痛苦著。

  “你怎么了?”她蹲下身輕撫它的頭,為它的慘狀感到不忍,為它的痛苦感到難過。

  不用人說明,她也猜到它一定是因江平急切地趕路而累倒,或者是腳因此出了問題。

  她想幫它,卻又遲疑著怕時間不夠。

  馬兒比得上江平重要嗎?當(dāng)然她的丈夫比較重要,可是馬兒好可憐。

  “對不起,我現(xiàn)在幫不了你,但我會回來的,我保證!彼杆僬酒鹕。

  那馬嘶嘶地哀叫兩聲,黑潤的雙眸可憐地溢出淚水。

  晨星忍不住地撒過臉,“我想救你,可是我時間不夠了,對不起!彼煅。

  她不得不按下滿心的不忍繼續(xù)往前奔。

  ※      ※     ※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江府門前聚集著一大隊(duì)人馬,由飄揚(yáng)的旗幟看來,是隸屬于京城神機(jī)營的士兵。

  看來他的料想沒錯,他的爹親當(dāng)真做了欺君大事。

  他能力挽狂瀾嗎?

  顧不得身形狼狽,儀態(tài)不佳,他繼續(xù)悄悄接近,只盼在沒人發(fā)覺的情形下,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情況弄清楚。

  但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情況令他駭住了。

  江府門前,血淋淋的一片。

  一汪汪血泊中躺著難以計數(shù)的尸骸,男女老少交錯橫疊的尸體,有的甚至肢體殘缺,身首異處,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雙眸,森冷地透出不甘與恨意。

  好殘酷的一場殺戮呀!

  他癱軟地跌坐在地,驚惶的雙眼游移在群尸間想要搜尋熟悉的親人。

  啊,那是娘的身體……娘的頭呢?那不是萌生的頭嗎?那萌生的身體在哪兒?那……那不是采荷最喜歡的金縷繡鞋嗎?采荷的上半身又在哪兒?爹呢?他沒死嗎?

  清淚不受控制地狂暴決堤,他狂亂地用眼光尋找屬于父親的事物。

  !找到了。

  在神機(jī)營的旗桿上掛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他的爹江俊。

  由他圓睜的雙眸可猜到他死得不甘愿,但由他唇邊的微笑卻又可以知道他是甘心受戮的,看來他并沒掙扎。

  爹,這樣做值得嗎?

  他在心頭悲愴地大聲質(zhì)問。

  雖不知道父親做了什么,但總不外乎是實(shí)行他的理想,結(jié)果卻把一家人的性命全賠進(jìn)去了,值得嗎?

  如今江家只剩他一人了,他該怎么做才好?

  是去冥府陪伴他們?還是茍且偷生,伺機(jī)報仇?但找誰報仇?皇上?抑或是這場殺戮的所有參與者?

  還是留下他這江家惟一香火,從此流浪天涯,與晨星平淡地過平凡日子?

  是呀!還有晨星,他不能丟下她不管的。

  “站起來。”一聲沉喝從背后傳來,緊接著兩個尖銳物抵住他的背。

  被發(fā)現(xiàn)了。

  他絕望地站起來,眼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遠(yuǎn)方的山巔,他知道他所思念的人兒正在那兒--晨星,對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

  ※      ※     ※     

  “左統(tǒng)領(lǐng),好久不見!彼銖(qiáng)地打著招呼,決定無論遭到何種待遇,他都不會皺一下眉,決定直到死時都要保持作為江家人的自傲尊嚴(yán)。

  “江大人,別來無恙否?”左統(tǒng)領(lǐng)微笑以對,滿是皺紋的臉龐似在惋惜地低嘆。

  昔日在京城,兩人雖是不同品級的官員,卻是相談甚歡的酒友,還曾共邀踏青尋幽,在廣闊山水間暢抒己志。如今不過時過數(shù)月,昔日好友卻得因皇命變成生死對頭,怎不令人感嘆命運(yùn)的捉弄。

  “尚可!苯礁尚,“左統(tǒng)領(lǐng)遠(yuǎn)道而來,可是身肩重命?”

  “江大人,這也非我所愿!彼蛧@,“實(shí)是你們江家罪無可恕!

  “我們江家犯了何罪?”江平沉下臉。

  “謀反。”

  江平臉色微變,“證據(jù)何在?”

  左統(tǒng)領(lǐng)自身后的隨從手上取來一疊文稿,慎重其事地交付到他手中,“你自己看吧!”

  江平低頭瞧去,文末署名“凈明”,這不是爹的別號嗎?

  “看你的表情,似乎不知此事?”左統(tǒng)領(lǐng)猜測。

  但事到如今,知不知也沒差別了。所以江平選擇不答,只是沉默地讀著……

  傳說西有赤鵬,其身八尺,其翅十足,聲若宏鐘,鳴若雷震。其頂微光,仿若一兀。

  諸鳥隨之,尊其為王,站居頂巔,受其朝奉,日夜所食皆為貢。

  安逸漸惡勞,站居成坐居,身形日益大,振翅亦難飛。

  其銳勢頓減,眾鳥何懼……

  好大膽的一篇文章,開頭第一段就點(diǎn)出了“朱元”二字,接下來更點(diǎn)明了此王的怠情,不思圖有所作為,只望臣下忠心伺候……這分明表達(dá)了對圣上的不敬。

  爹竟然寫這些東西?他置全家人性命于何地?

  “一則故事,何以致罪?”他忿忿不平地將文稿丟棄于地。

  文字獄,自皇上登基已不知發(fā)生過多少次了,如今竟也降臨在自己頭上。真好笑。

  “江大人,你心里有數(shù)。再者,告訴你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消息。”

  “什么?”他沒好氣地問。

  “令世伯,胡丞相胡惟庸被捕下獄,即將問斬!

  江平一臉訝異,“為什么?他犯了何罪?”

  “謀反。結(jié)交朝中文武官員,聚兵謀叛!

  發(fā)生了這么重大的事,他竟然一點(diǎn)也不知情。不用別人告知,他大概也猜到爹和胡惟庸共謀在一起。這下,可不只江家人被殺就能了事,恐怕娘的家族,還有廣西的項(xiàng)家都會蒙受其累……數(shù)萬生靈就這么無辜犧牲了,這場罪孽實(shí)在太大了。

  爹說他尚有一線生機(jī)?

  或許吧?畢竟皇上十分賞識他,倘若他否認(rèn)參與,痛罵他們亂臣賊子的行徑,甚而領(lǐng)兵將之趕盡殺絕,或可……但他不會做的,與其做個不孝不義之人受天下人唾罵,他還不如引頸就戮來得痛快。

  只是可憐了晨星。

  “看來,我死罪難逃了!彼J(rèn)命地低嘆,在死亡恐懼的籠罩下勉強(qiáng)掙出一絲笑,“左統(tǒng)領(lǐng),望你念在昔日交情,讓我死個痛快吧!”

  左統(tǒng)領(lǐng)凝重地點(diǎn)頭,“這個自然。”他伸手解下腰邊的佩劍往他擲去。

  江平一把接過來。

  “你自己了斷吧!”左統(tǒng)領(lǐng)低嘆,不忍地撇過頭。

  江平凄然地抽出長劍,近乎昏亂地看著長劍映著旭日光輝射出森森寒氣,在眩目的光芒下,他竟?jié)u漸消失恐懼,臉色也愈發(fā)平穩(wěn)。

  反正,他是逃不了,何不轟轟烈烈死得像豪杰。

  “好劍!彼雎曉亣@,伸出手用力一彈,聽著劍發(fā)出嗡嗡的鳴震,其神色顯得從容而適意。

  “江大人好氣魄,在下佩服!彪m是如此道,卻也沒轉(zhuǎn)過來瞥一下。

  “好說。”江平含著微笑,不疾不徐地將劍抵往自己的脖子,“左統(tǒng)領(lǐng),我有話可否煩請你轉(zhuǎn)告皇上?”

  “請說!

  江平朗朗一哂,“陛下當(dāng)放開心懷親近賢能,接納批判諫言,多讀圣賢之書,廣闊度量;多查吏治,關(guān)心下情。”

  “我盡量!弊蠼y(tǒng)領(lǐng)勉強(qiáng)地點(diǎn)頭。

  “多謝!苯侥繏哌^周圍的士兵,再進(jìn)而看向旗桿上父親的容顏,“下官在此拜別,你請保重!焙菹滦哪c,就要用力一劃。

  “明生,不要!

  尖叫的聲音由遠(yuǎn)而近,圍觀的士兵盡皆轉(zhuǎn)頭望去,然后他們紛紛讓出了一條路。

  “傻瓜,誰叫你回來的!彼统,黑眸濕潤地看著眼前長發(fā)披肩,一身狼狽的嬌妻。心一軟,舉劍的手無力地垂下。

  “明生!背啃谴蠼,哭著撲了過來,“明生,我不要獨(dú)活,要死我們一起死。”

  如此壯烈的宣言軟化了冷硬漢子,就見一顆晶瑩的淚珠哀然地溢出江平眼角。

  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校。

  這樣的深情就像他們?nèi)绱诉@般吧?

  低嘆一聲,他溫柔地回?fù)碇,手勁愈來愈緊,“傻瓜,你不后悔嗎?”他好心疼。

  “不,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彼藿,當(dāng)真死而無懼。先前她之所以會想活,是因?yàn)榻娇梢曰钪c她在一起。如今這情形……這么多人……恐怕要活也不容易了。

  “這位可是我無緣相見的弟妹?”左統(tǒng)領(lǐng)出聲相詢,眼眸中有著無奈的同情。

  江平抬頭對上他的眼,“左大哥,煩請你高抬貴手,射一箭同時結(jié)束我們夫妻的性命吧!”

  “江大人你……”左統(tǒng)領(lǐng)驚駭?shù)剡t疑著,最后還是點(diǎn)頭,“好吧!我就成全你!碧肿噪S從手中取來一副弓箭。

  “謝謝!”江平點(diǎn)頭稱謝,任手中的長劍鏗然落地。

  晨星緊緊將頭埋在他胸前,顫抖不已的身軀毫無隱瞞地表示她的害怕。

  “別怕,一下子就過去了。”江平輕輕拍著她。

  晨星點(diǎn)頭,但內(nèi)心的恐懼仍不受控制地涌現(xiàn),突然一陣奇異的感覺掠過心底,她似乎有所感應(yīng)地突兀抬起頭。

  “怎么了?”

  “他們來了,他們來殺我了。”她喃道,抬頭往天空找尋。

  “是嗎?”江平緊跟著仰頭,“死在神仙手上會比較好嗎?”他苦笑地自嘲,突覺這一切好荒謬。

  左統(tǒng)領(lǐng)搭上了箭,箭尖直瞄向他們夫妻倆,“你們放心去吧!我會每年遙祭你們的亡魂!

  聽到他的聲音,晨星一時分心地往左統(tǒng)領(lǐng)望去,然后駭然地看著那尖銳的箭鏃,心頭的恐懼爆炸似的迅速膨脹……

  “不,不能死……我們都不要死……”她猛搖著頭狂亂地低喊。

  就在此時,風(fēng)沙迅速地?fù)P起,以晨星和江平為中心猛烈地卷升……

  但仍太遲了。

  左統(tǒng)領(lǐng)的箭已離弓弦,銳不可當(dāng)?shù)刂鄙溥^去,直穿過旋風(fēng)壁而來,但來勢已因旋風(fēng)折沖而大大減弱,可是仍不失準(zhǔn)頭地向前疾飛。

  咻!

  箭不偏不倚地從背后直射入江平的胸腔。

  “不!”晨星尖叫,狂亂地看著雙手沾滿江平濕熱的鮮血。

  頓時,眼前的世界盡為血絲所蒙蔽,她更凄厲地駭然尖叫:“不,不……我不要……”

  隨著她的激動,那層旋風(fēng)更為激烈地旋蕩著,以千軍萬馬的復(fù)仇之姿迅速地向外擴(kuò)張,吞噬著周圍所有一切,包含已然死去的江府的人及逃脫不及的神機(jī)營士兵。

  鮮紅的血壁仍在旋轉(zhuǎn)著,在藍(lán)空下,在旭日朝陽的照映下,顯得妖異……可怕……

  ※      ※     ※     

  “前方五里處有異常能源反應(yīng)!绷_沙·史密斯中士看著面前的屏幕報告。

  休德·齊塔爾上校坐在他的指揮座上緊蹙著眉頭,“距杜若薇莎的測知處有多遠(yuǎn)?”

  “不超過兩百公尺!

  齊塔爾上校更皺緊眉頭,“還有多久能看到?”

  “三十秒!备鸬恰ぶZ瓦史里上士答道。

  十、九、八、七、六、五……

  透過屏幕的顯示,他們驚呼,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眼前的奇景。

  “那是什么?”齊塔爾上校好不容易出聲,雙眼死盯著眼前那血紅色旋轉(zhuǎn)的圓柱體。

  齊格菲·艾爾薩斯中校立刻低下頭來按動鍵盤,干澀的聲音緊張地吐露:“高約十公尺,寬約五公尺,厚度是一公尺,轉(zhuǎn)速每秒可達(dá)一千轉(zhuǎn)……”震驚的語氣摹然而止。

  “外體圓壁組成物質(zhì)是什么?”

  “是……是人類的血肉。”

  一陣沉默的寧靜籠罩著整個太空艙。

  “圓心里有兩個人,其中之一,即將死亡,另一個……不是人類。”葛登·諾瓦史里上士硬著頭皮再度報告。

  “BIL-54是失敗品,”齊塔爾上校冷著聲音宣布道,像下了什么決定般猛地站了起來,“相信各位都見到了她的殘暴,為了將來的地球聯(lián)邦,我們不能讓她再任意非為,她是個必須摧毀的失敗品,為了國家,為了將來,即使?fàn)奚,我們也得毀滅她!鳖D了頓,威目掃過眾人,“你們是我的伙伴,愿意跟我一起與敵人抗戰(zhàn)嗎?”

  霞光絢爛地照了進(jìn)來,為他們的壯烈致上最瑰麗的色彩。

  ※      ※     ※     

  溫?zé)岬纳眢w逐漸變冷,灼燙的鮮血不受控制地泛流而出,沾濕了衣衫,染了一地的紅,血泊仍在擴(kuò)大。

  她狂亂地抱著他靜靜地坐下,淚水潰決而出,紊亂的記憶不斷地交錯。

  她記得,曾經(jīng)也有個逐漸失去生命的軀體在她懷中,他是……是……是她的父親,一手創(chuàng)造她的人哈爾佛·馮·羅德。

  那一天,在費(fèi)沙太空站里,他死在她懷中,臨死之際以他殘余的生命囑咐她要活著,讓他不要白死。

  她做到了,雖然活得迷糊,但她過得很好,而且她也找到另一個親人,可是如今她又要失去他……上天對她何其殘酷呀!

  “明生,我不要你死。”她哭叫著緊緊摟住他。

  江平忍住背后劇烈的疼痛,努力舉起手安慰地?fù)嶂拈L發(fā),喑啞的聲音低低陳述:“別哭,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了。等你的神來了以后,我們就能死在一塊了!

  “不,我不要這樣!彼龘u頭,“我答應(yīng)過爸要活著,我不要死,所以你也不能死。”

  “是嗎?”江平掩不住心頭的失望,卻又忍不住一陣欣慰,“那也好,如果你逃得了,就逃吧!不要管我了!狈词志鸵獙⑺崎_。

  “不,要走我們一起走!背啃蔷褪撬烂环砰_他。

  “我就快死了,再不放開我,你也離死不遠(yuǎn)了!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背啃侨允菬o法接受。

  “晨星,冷靜點(diǎn)!彼p輕一巴掌打過去,“你是沒辦法阻止我死的呀!”

  晨星眼睛瞪得好大,“不,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她拼命地思索……想到了瑞蓮……想到了她的血。

  晨星狠下心咬起指上一塊血肉,迅速地將手指塞進(jìn)江平口中。

  “你干什么?”他急聲問,驀然了解了她的意圖,不禁低吼,“快逃,再不走就沒機(jī)會了!

  晨星又舉起另一指咬破血肉,并將手伸到他的背后,把心一橫就要將箭拔出,讓他的血和她的血相混……

  “杜若薇莎,我們奉聯(lián)邦的命令來銷毀你了!碧炜枕懫鹫鹄装愕穆曧懀凰绎w行船翩然停至他們上空。

  江平瞇著眼打量著那艘飛行器,“果真來了,太遲了……晨星,我等著你……。 蓖挥X背后一陣抽痛,就再也忍不住地陷入昏迷。

  “杜若薇莎,你還不起來受死!

  晨星決然地抬起頭,臉上不復(fù)見狂亂,只有冷靜的理性,“是的,我就是杜若薇莎·馮·羅德,地球聯(lián)邦的國民!彼寥恍。

  鮮紅的血壁在此時起了變化,滔滔地卷起巨浪,在數(shù)秒間由空心的圓柱體變化成一個空心的半圓體,密密地將他們包圍在內(nèi)側(cè),仿佛像母親保衛(wèi)胎兒般轟轟地對敵人咆哮。

  “發(fā)射激光。”齊塔爾上校刻不容緩地下達(dá)了命令。

  一道藍(lán)色的光束朝那半圓體射去,好像被吞噬了一般,激光的效果毫無顯現(xiàn),那半圓體仍然急速地運(yùn)轉(zhuǎn)著。

  “報告!饼R塔爾上校臉色發(fā)白。

  “激光被半圓體吸收了,圓心內(nèi)的兩個生命體仍然無恙!备鸬恰ぶZ瓦史里上士緊張地報告著。

  “史密斯中土,發(fā)射飛彈。”他接著下令。

  “是的!

  “咻”的一聲,四枚小巧卻又威力驚人的飛彈,凌厲地攻了過去。

  在接觸到半球體前,分別嗤嗤地分解成碎片般的金屬,并融入半球體成為它的一員。

  眼看這一去又是無聲無息,齊塔爾上校不禁氣急敗壞地吼:“報告!

  “飛彈被分解了,他們?nèi)匀粺o恙!

  “上校,亂流,紊亂的氣流由下方襲來!

  一陣搖晃,搖得他們個個坐不住,站不穩(wěn),滿是踉蹌的狼狽樣。

  “好一個威力強(qiáng)大的精神戰(zhàn)士!饼R塔爾上校扶著椅背恨聲怒叫。

  “為什么一定要?dú)⑽?”一個聲音驀然出現(xiàn)在他腦海,他震驚地往伙伴們看去,不意外地看到他們一臉訝異。

  好厲害的力量,竟能如此與他們感應(yīng)。就在他們又驚又氣時,搖晃停止了。

  “我犯了什么錯?為什么一定要?dú)⑽?”杜若薇莎不平地喊叫?br />
  齊塔爾上校臉色一斂,憤怒地吼:“你沒犯錯?你看看圍在你周圍的是什么,是人類的血肉,你殺人了!

  “那些是我的家人,還有殺我家人的仇人!

  “你還不認(rèn)錯?’齊塔爾上校氣呼呼的。

  “我有錯,你們難道就沒錯嗎?你們藐視任何不是人類的生命,任意地玩弄摧毀,你們以為我沒有情緒嗎?”

  “你錯了,我們尊重生命,只是……我們藐視人造生命,尤其是武器!饼R塔爾上校舉起手,他的伙伴會意地開始設(shè)定。

  “想殺我?”

  好厲害,竟還能探知人的心思。

  “發(fā)射!饼R塔爾上校大聲地下達(dá)總攻擊的命令。

  瞬時,三種顏色的光束,六種種類的飛彈俱以那半球體為目標(biāo)的猛攻過去。轟轟數(shù)聲,一陣迷煙漫滿天際。

  “射中了!饼R塔爾上校喜不自勝,期待地等著迷霧散去后展現(xiàn)豐碩的成果。

  “上校,他們?nèi)曰钪。”葛登·諾瓦史里上士首先由分析知道結(jié)果。

  “怎么可能?”他青白著臉,看著迷霧散去后依然存在的半球體。

  “別忘了,我是目前地球聯(lián)邦最強(qiáng)的精神戰(zhàn)士!倍湃艮鄙穆曇粼俣软懫稹

  齊塔爾上校無語以對,緊握的雙拳已然泛白,額上的青筋也已浮現(xiàn)。

  “走吧!我不想傷害你們!

  “走,走去哪里?回家嗎?”他桀驁冷笑,“我們離家一千六百年,全拜你所賜,跨過了這段時空,如今我們?nèi)珶o處可回了!

  “對不起!倍湃艮鄙\心地道歉,“但我不知道該如何送你們回去!彼怖蠈(shí)說。

  “我們不需要回去。”他森冷地抬起頭掃過眾位伙伴,悲愴的淚光閃爍著,“我們決定執(zhí)行NB計劃!鳖^用力一點(diǎn),他的三位下屬面無表情地開始行動。

  “什么是NB計劃?”杜若薇莎急問。

  “那就是No  BaCk!彼膊慌滤,反正就算不說,她也探索得到。

  “你們瘋了!彼@呼。

  太空船陡然上升,在短短數(shù)秒上升至離地球兩百公里。

  “引擎全部開動,速度達(dá)九段八,預(yù)計可造成半徑五公里的坑洞……”齊格菲·艾爾薩斯中校冷靜地報告。

  這樣會改變歷史嗎?齊塔爾上校不禁自問。但如果不將杜若薇莎及時摧毀,若她將來在地球歷史上興風(fēng)作浪,危害豈不更大?

  如此一比,死些平凡地球人還算損失小些呢!

  “各位,我很高興與你們共事,你們是我的好伙伴!饼R塔爾上校一揚(yáng)手,在空中劃了個優(yōu)美的弧形來到眉前,尊嚴(yán)無比地行了個軍禮。

  “上校,我們更是榮幸!比幌聦僖补Ь凑酒,鄭重地回禮。

  “謝謝。”他感動地掩目抹去淚意,接著重整情緒,“走吧!讓我們?yōu)榈厍虻臍v史獻(xiàn)上一分心力!

  “是!比搜杆倩刈。

  太空船在太空中轉(zhuǎn)身朝向地球,接著太空船急馳而去,經(jīng)過大氣層時,整艘船恍若著火般成為巨大的火球,然后加速……再加速……朝那半球體俯沖……

  “你們瘋了。”杜若薇莎的急叫加深了他們臉上的笑意。

  這一刻將永志于史書中,因?yàn)檫@場“天災(zāi)”使廣州損失慘重,使朝野震驚。

  轟!

  它如愿地突破半球體,并如預(yù)期般地在地面造成了個大窟窿,使方圓百里間變成死地,使龜仙祠的池水瞬時蒸發(fā),也使那只受人崇敬的龜仙于數(shù)秒之間無影無蹤地“升天”了。

  但杜若薇莎呢?是否如他們所愿般地與之同歸于盡?

  當(dāng)然,答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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