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墳頭，兩名女子拈香祭拜。其中一名身懷六甲的女子，乃是半年前，離開王府的柳弱水；另一名，則是姬紅。半年前，柳弱水和仇煞來尋她幫忙，她便助兩人在楚綾嫣和封不平合葬的墓地旁邊筑屋落腳。
她身披羅紗巾帛，著絳紅裙款擺起身，嬌艷更勝春桃，軟語輕喚�！噶米樱饷骘L(fēng)大，我看你還是早些進(jìn)屋歇著。要是你著涼了，仇煞非把我煩到死不可�！�
柳弱水莞爾�！讣t姐說笑了，大哥愛你護(hù)你都來不及，怎幺會煩你。」她起身，有些困難，姬紅探手?jǐn)v扶她。這些日子以來，兩人已經(jīng)結(jié)為姐妹。
姬紅眉頭輕挑�！改憧此菒畚易o(hù)我，我瞧他是惹我煩我。莫名地就來認(rèn)我這個未婚妻，還亂了我的生意，哼！」她輕哼一聲，也流媚態(tài)。
柳弱水搭上她的手�！讣t姐，大哥為你，可說是費(fèi)盡苦思。他一個鐵硬的人，現(xiàn)在被你困在脂粉圍繞的『姬紅居』里，也夠難為的。」
「我又沒硬逼他�！辜Ъt無辜地眨眼睛。「是他自己說，愿意讓我考驗(yàn)他的真心的，我才找了些姐姐妹妹來測驗(yàn)他。若是她們和他共處三天三夜后，還說他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我才愿意考慮接受他的提親。」
這種未婚妻，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姬紅一人了。
她微噘著豐潤的朱唇�！肝艺襾淼墓媚锟啥际羌t顏嬌娃，半點(diǎn)也沒委屈他。
是他不懂享福，換成別的男人，感激我都來不及了�！�
柳弱水盼著她。「正是因?yàn)榇蟾绮皇菍こＤ凶�，紅姐才更該珍視�！�
「他眼底看重的是你，我做什幺珍視他？」姬紅無謂地聳聳肩。
柳弱水眉頭一緊�！讣t姐，我和大哥只是兄妹，你不要誤會�！�
姬紅順開她的眉心。「經(jīng)過我姬紅眼皮子底下的男人有多少哪！我會看不出他喜歡誰嗎？他喜歡的是你，娶我，只是為了一紙婚約而已，既然我也不喜歡他，何不成全你們倆？」
柳弱水凝眉�！讣t姐，你是知道我們兩個的，別再提這話了�！�
「不要皺眉嘛，可惜了這兩彎柳眉�！辜Ъt再次順開她的眉�！讣热荒闶冀K惦著索羅烈焰，我再想想，該把仇煞丟給誰才好？」說著，自己的眉心反而愁蹙起來。
「嫁給大哥吧，他是個一輩子都不會叫你煩惱的人。」柳弱水凝睞著她。
姬紅甩開手�！竸e提他了�！雇恐⒌さ氖种傅种~際�！刚f了，我要犯頭疼的�！姑滥苛髋纬蛑跛��！噶米�，你還是想想你和索羅烈焰吧。據(jù)我知道，這陣子『多屠王國』內(nèi)亂不止，主戰(zhàn)派已經(jīng)奪得王位，在邊境結(jié)兵，隨時可能來犯，皇上快馬加急，遣索羅烈焰回京。我想，他這兩天就要到了，他來的話，你見不見他，得先想好哪�！�
提到索羅烈焰，柳弱水的表情微變，不過她還是扯出一抹笑�！笍奈覜Q定在這兒定居，就沒躲他的意思。我想，他要能心平氣和地放下和楚姑娘的那段過往的話，他會尋到這兒找我的�？墒�--」她輕喟。「這半年，聽說他找了許多地方，甚至連『姬紅居』都派人探看，就是沒往這兒來�！�
「他若不到這兒來，你會自己去見他嗎？」姬紅隨手攀拉桃枝，摘了朵桃花下來，在柳弱水眉間比畫著。
「我不找他，我在等他；他心中放不下的話，我就是去找他也沒意思。他要是肯改了疑心的毛病，我就在這兒等他，也不跑掉�！谷嗣嫣一�，并沒有相映成紅，柳弱水眉宇間，不曾掩的是淡淡輕愁。
「這幺吧�！辜Ъt丟了手上的桃花，旋身攀摘了好幾朵下來�！杆麜䜩�，他不會來……」她喃喃地念著，一瓣瓣地研開。
柳弱水?dāng)r下她的手。「紅姐，別瞎鬧了�！�
「好玩嘛�！辜Ъt繼續(xù)丟數(shù)著。「他會來，他不會來……」
柳弱水不理她，背了身去，可聽著她一聲聲地叨算著。柳弱水漸漸轉(zhuǎn)回，目光飄移，心情隨著一瓣瓣地花片旋飛。
「他會來�！巩�(dāng)姬紅這幺念的時候，柳弱水的心還是懸了上來。
「他不會來�！巩�(dāng)下一瓣落地時，柳弱水咽下口水。
「他……」姬紅還在念著，柳弱水霍地抬頭，一把奪過姬紅手里的花。
「紅姐，不要再數(shù)了。」她揉緊手里的桃花。
姬紅一笑，睇睞著她�！赴咽执蜷_�！�
柳弱水的手心濕濕地，不知道是桃花瓣的水氣，還是手心滲出的汗。
「把手打開。」姬紅鼓勵著。
柳弱水抿唇、翻拳，然后小心翼翼地?cái)傞_手掌，驀地展顏。那一笑，比桃花明艷。
花在她手底揉爛，可只剩單瓣。
「他會來的�！辜Ъt笑得媚艷，一只手藏在背后，悄悄地揉掉了一瓣花。
「相信紅姐，他……」
姬紅停了口，嘴圓圓張著，有些錯愕地看著前方。桃樹下，一人騎馬踏草而來。那是……柳弱水旋身，秀發(fā)飛成漣漪�！改鞘恰勾喝赵诖脚蟻凶�。
騎馬的是索羅烈焰，當(dāng)看到柳弱水時，他也愣了。半晌，他勾揚(yáng)笑容。
隔了半年，他們終于重逢，在桃花飛春的三月。
他飛身下馬，迫不及待地奔到她身邊。他尋了她半年，始終未見蹤影，沒想到這次順道來祭拜楚綾嫣竟會碰到她。
攬抱住她，他才發(fā)現(xiàn)，她不再纖瘦�！改恪瓚言辛�？！」
當(dāng)年，鳳靈兒為了阻止大夫進(jìn)王府，在半路扮鬼，嚇暈了大夫和小喜。等他們再度進(jìn)府時，大夫聽聞柳弱水和仇煞雙雙不見，心知不對，不敢說出柳弱水懷孕的事情，所以索羅烈焰至今仍不知情。
「嗯。」看了索羅烈焰一眼，柳弱水嬌低著頭。
許久不見他，他如往昔昂挺，只是野霸之氣斂藏幾分。她從鳳靈兒那兒得知，自從誤傷仇煞之后，他收了幾分狂躁沖動。她相信，他心頭也是盼著與她重逢聚首的。
索羅烈焰愧記著曾嚇過柳弱水，不想再嚇跑她，小心地順著她的發(fā)絲，壓抑著心頭的疑惑和不安，他低聲問：「孩子是……我的吧？」柳弱水半年沒有下落，王府里不是沒傳說，她和仇煞雙宿雙飛去，可是他都不相信。
在看到柳弱水懷孕之前，他原是一點(diǎn)也不信的，不過……柳弱水在他懷中微微顫抖，霍地抬頭睜眸看他。他的眼底寫了疑問，要她肯定。原來到這時，他心頭還……柳弱水苦澀地笑著，刷地掙開他�！负⒆邮俏业�。」
姬紅斜睨了索羅烈焰一眼，曼妙地側(cè)身，橫擠到兩人中間�！竿鯛�，您自己不做人家的爹，現(xiàn)在柳妹子不讓您認(rèn)孩子了。」
「你是誰？」看到橫亙的陌生人，索羅烈焰眸子亮出迫人的野性。
柳弱水怕為姬紅添麻煩，扯了她的袖子�！讣t姐�！�
索羅烈焰眉頭微皺。「紅姐？！」看著姬紅，他大概可以猜出她的身份。
姬紅反手搭拍著柳弱水的手，端媚笑顏�！竿鯛�，您聽到的，柳妹子叫了我一聲姐的。」有柳弱水在她旁邊，她其實(shí)是有恃無恐，掏了繡帕撩拂�！杆闼悖菜闶俏覠o緣的妹夫了。雖然說柳妹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一切都是我照料，可我不會要求您把我當(dāng)恩人看的�！�
「你是鳳靈兒的師姐--姬紅吧？這是我和弱水之間的事情，你讓開�！顾髁_烈焰劍未出鞘，抵著姬紅的脖頸。「我不會跟你計(jì)較你藏了弱水和仇煞的事情，不過，你最好別在旁邊煽風(fēng)點(diǎn)火�！�
柳弱水冷盼著他�！竿鯛�，您還是只會用這樣來解決問題嗎？」
「聽到了吧？」姬紅嬌笑，拍拍索羅烈焰的劍�！竸e把我當(dāng)仇人，我可是從來都沒藏過柳妹子。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到現(xiàn)在還不能明白她的心意�！�
索羅烈焰撤劍，伸手拉柳弱水�！父易甙�。」
柳弱水視線移到索羅烈焰手上�！竿鯛斀裉焓谴嫘膩韺の业膯幔俊�
索羅烈焰愣了下才回答�！附裉煊龅绞菣C(jī)緣巧合，可我從來沒放棄過尋你�！�
「我也沒放棄過等你……直到這刻見了你�！沽跛﹂_他的手�！肝以谒麄兡古月淠_，就是為了等你，你明白嗎？」
索羅烈焰怔住，他的確沒有想過到這兒找她，因?yàn)椤跛脸恋啬��！肝以诘龋饶隳芴谷幻鎸^往。等你不再躁怒，不再疑心--誰知道，你還是沒變�！顾p嘆�！溉绻悴恍盼�，我們做這夫妻，還有什幺意思嗎？」
「你是我的妻，這是永遠(yuǎn)不變�！顾髁_烈焰試圖挽回。
「這樣不夠的�！沽跛畵u頭。
「夠了�！辜Ъt再度插了進(jìn)來�！噶米樱懔粼谶@兒大半年也夠了。我早就說要把你接離這鬼地方，你一直不肯，說要在這兒等他。眼下這情景，你該可以走了吧；不走的話，難道要跟旁人一樣，守著死人嗎？」姬紅眼兒一拋，睇著索羅烈焰。
索羅烈焰眼神凜冽，口上卻不再作聲，姬紅的話的確說到他心頭了。
柳弱水的眼光移到墓碑上，幽然嘆息。
黃土一，埋葬的又豈是兩條癡心。翩墜的桃花瓣兒，是淌流不盡的粉淚哪。
也許無數(shù)暗夜中，她流的淚，已經(jīng)夠多了。
☆☆☆
自從那日后，柳弱水便決定搬到「姬紅居」，以避開索羅烈焰。哪知道索羅烈焰隔天就尋來，只是「姬紅居」大門深鎖，已不接客，索羅烈焰硬生生被擋在門外。不過，除了索羅烈焰之外，連仇煞也一并被拒在門外。
直到這個時候，索羅烈焰才知道，原來仇煞是姬紅的未婚夫，只是姬紅一直未允成親，對他也常是避而不見。
雖是不得其門而入，兩人還是共同在門外守了幾天。
姬紅推開二樓的窗戶，一眼就瞧見兩人�！高�在呢！」她喃念一聲，又把窗戶關(guān)了，旋身回到桌子前。
「紅姐，不用理他。只是--」柳弱水停了手上的針線活�！附o你添了麻煩，讓你這幾天不能做生意，我心頭著實(shí)過意不去�！�
「反正仇煞來了之后，我生意也不好做了，不差這幾天�！辜Ъt忽地笑起。
「其實(shí)，話說回來，索羅烈焰和仇煞守在門口，對我往后的生意，可是大有助益。我想，拜他們所賜，恐怕連皇上都知道我這個『姬紅居』了�！�
「啊�！沽跛€怠�
「你想嘛�！辜Ъt坐下，攪著她的紅絲巾�！杠娗楦婕�，他們兩個可是要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將軍。這會兒，沒上陣磨槍，反倒流連秦樓楚館，不鬧得滿城風(fēng)雨才怪�！顾p拂，一抹薄紅撩過柳弱水的面前。
紅紗飄落相顯得柳弱水容色暗沉。「紅姐，這事會有多大影響？」
姬紅托住粉腮�！肝蚁耄噬喜粫暡还艿�，而且仇煞是個有分寸的人，事情再大，也不致貽誤軍機(jī)吧，只是兩人臉上難看些�！�
柳弱水怔忡片刻，放下針線，牽扯了抹笑�！讣t姐，大哥為你犧牲可多，你就別再難為他了�！�
「為我犧牲？才不呢！」姬紅嘟起嘴。「他這人忠心得很，所做的一切，為的是索羅烈焰，可不是我。他進(jìn)來，是為索羅烈焰做說客；他不進(jìn)來，是不忍見索羅烈焰落單�！�
柳弱水微轉(zhuǎn)笑容。「紅姐，大哥這幺好的人，為什幺你總?cè)拇蔚木芩�？�?br />
「你大哥好，可不是為我這個人好；索羅烈焰人雖然不好，不過他確實(shí)對你好。他這般好強(qiáng)要臉，為了你，丟了兩次臉。一回是半年前，他歡歡喜喜地求了皇上賜婚，皇上浩浩蕩蕩地要幫他辦喜事，新娘卻不見了；再一回就是這次了，他顧不得成為笑柄，也要在『姬紅居』門口等你。你說，他待你不好嗎？」不等柳弱水回答，姬紅又自顧地說下去�！鸽m說，他性子不好，可是這幾天，他并沒有硬闖，只是在門外等著，可見他是有心悔改，你真一點(diǎn)機(jī)會也不想給他嗎？」
「我……」柳弱水支吾，咬緊朱唇，終于低吐�！肝遗掠质且淮问��！惯@些天，看他在門外苦候，她何嘗不掙扎啊。
「我知道這事還得考量，就怕時間不多了。他們最近恐怕就得啟程了，你要是沒和索羅烈焰說上話的話，再見面也不知道什幺時候了�！�
「我明白�！沽跛沃��！敢郧拔铱偸钦扒邦櫤�。那時，知道他可能得上戰(zhàn)場，才決心……決心與他作夫妻的�？墒沁@大半年來，我還是會忍不住問自己，當(dāng)時是不是太沖動了。這一步，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再跨了？」
「這樣吧，我?guī)湍闳デ扑�，看看這笨男人，這些天有些個什幺樣的省悟。若他還可造，你就見了他吧�！辜Ъt拍拍她的手，移步到窗口，拉開窗子。
「啊--」她失聲逸出。
「怎幺了？」柳弱水站了起來。
「兩人都不在了�！辜Ъt回頭。
「真的嗎？」柳弱水急著移身到窗口探望。
「嗯�！辜Ъt點(diǎn)頭�！肝蚁氯タ纯矗降自蹒哿��！规鼓鹊纳硇屋p妙地離開房間。不多時，便到門口。
姬紅打開門，左張右望，就是沒見到兩人。「咦！」倒是瞧見鳳靈兒騎馬飛奔而來�！感§`兒�！顾幌�，搖手喚著。
「師姐�！锅P靈兒疾馳，到了門口才停下來。
姬紅笑著。「你怎幺沒和斐冷在『鎮(zhèn)南國』護(hù)著，跑到京城來了�！�
鳳靈兒眉頭一擰，翻身下馬。「師姐，你不知道嗎？邊塞告急，連斐冷都被調(diào)來了。他才剛落腳，現(xiàn)在馬上就得出發(fā)了。就我曉得，三杰今天面圣過后，午時就得調(diào)集精銳，自『紫微門』出，率師北援。」
「�。�！」姬紅微愕�！高@幺說，這兩人一早是來道別的�！�
鳳靈兒奇道：「你們沒和他倆道別嗎？」
姬紅霍地抬頭朝窗口喊�！噶米樱髁_烈焰今天就得走了，你有什幺話要跟他說，我?guī)湍闳プ匪�。�?br />
「�。�？」柳弱水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他們走得這樣快急。她還在想要不要見他，沒想到他就要出征，而她連面都沒能見上。
「柳妹子，你快點(diǎn)說哪�！辜Ъt在下頭催著，她已經(jīng)翻身上馬了。
柳弱水回神，連忙大喊�！改恪憬兴Ｖ亍！骨а匀f語，她竟一時不知該怎幺說，只能望他保重。
「好。」姬紅拍馬，朝宮殿奔去。
一路上她狂馳急奔，引來路人側(cè)目。誰都不曉得，那嬌甜軟媚的姬紅有這身本領(lǐng)。姬紅斂去往日笑靨，一心追奔，她為柳弱水追索羅烈焰，也為自身追仇煞。她想見仇煞的，特別是在他將奔赴殺戮戰(zhàn)場的前夕。
仇煞？！姬紅看到了那是他昂挺的背影，她一笑，嘴上先喚的卻是另一人。
「王爺�！孤曇衾铮�是她慣常的軟膩。
先止步的是仇煞，他認(rèn)出她的聲音了。
「什幺事情？」索羅烈焰和仇煞勒馬掉頭。
姬紅優(yōu)雅地駕馬到兩人身邊�！噶米油形液屯鯛斦f一聲，要王爺保重�！�
索羅烈焰神采一昂�！杆徫伊�。」
「不知道。」姬紅微聳香肩。「等你回來，再好好和她談吧�！�
索羅烈焰笑容一斂，不過姬紅并沒看到，她的視線悄移到仇煞身上。
「姬紅姑娘。」索羅烈焰突然喚她。
姬紅回眸顧盼�！竿鯛斶@幺客氣，可要折煞姬紅了。莫不是王爺有什幺話，要姬紅轉(zhuǎn)達(dá)？」
索羅烈焰面色變得古怪。「你幫我和她說，一個孤兒的故事。有個孤兒，他娘跟人跑了，丟下他一個人給他爹照顧。沒兩年，他爹死了，他便讓他爹的朋友、一個拳師收養(yǎng)了。所以那孤兒打小不喜歡女人，也不相信女人，后來……后來的故事，她就知道了�！惯@孤兒想要一個家，可越接近家的時候，他越害怕會失去家。
「好。」姬紅點(diǎn)頭�！肝視退f這故事。王爺你放心去征戰(zhàn)吧，柳妹子我會照顧好，將來你的孩子，不管男女，『姬紅居』都會收留的�！箍此髁_烈焰眉飛似劍，她嬌聲失笑�！负冒�，王爺要是不喜歡『姬紅居』的環(huán)境，就早些回來把他們接走吧。」
她轉(zhuǎn)眸凝著仇煞�！赋鹕�，其實(shí)呢，我也是很歡迎你來『姬紅居』的。」兩匹馬并立，她探手抵著仇煞的胸膛�！改阋匣ㄥX來，我也會把你當(dāng)恩客一樣供著的�！�
仇煞抓住她的手，眼神中有難得的雜錯�！傅任摇！�
「我當(dāng)然會等你嘍--」看著他眼中通流的暖情，姬紅驀地俯身攬抱住他。
「你可是我姬紅第一個賺不到銀子的男人。我會等著，等著你敗倒在我石榴裙下的�！顾χ�，手上舍不得放開他。
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他，她喜歡他干凈舒服的味道。不過，至少此刻她是抱著他的。
☆☆☆
亥時，萬籟俱寂，已是寤寐入睡的時候，柳弱水房中仍有一盞幽燈亮著。
「叩！叩！柳妹子。」姬紅見房中有燈，敲門輕喚。
「請進(jìn)�！沽跛畱�(yīng)著，在旁陪她的老婦過去幫她開門。
姬紅款移蓮步。「怎幺這幺晚了還沒睡？」自從一個月前柳弱水搬到姬紅獨(dú)處的「惹香筑」之后，她便暫不接客。
「紅姐--」柳弱水放下手中的針線�！改憧催@件披風(fēng)如何？」她攤開手中的黑色披風(fēng)，上頭繡了一團(tuán)烈焰，那火勢熊熊炎炎，炳炳，彷佛破夜而出。
柳弱水輕輕擺動，幻成火舌信吐，似是隨時會燃燒竄煙。
火光在真假虛幻間，更顯魔魅，叫人眼難移，目難瞬，神難思，魂難回。
姬紅呆了半天，終于擠出一句話�！柑袅恕！�
柳弱水輕輕一笑。「我繡了半年多了�！乖诿恳粋�想念索羅烈焰的夜晚。她將一針一線的思念，綿密地織在這件披風(fēng)上。
而今她終于繡好了，因?yàn)槟菆F(tuán)火，叫初見的人，屏氣凝神。那就是她第一眼見到他的感覺。
姬紅的手輕輕觸在披風(fēng)上�！缚磥砟阆胨氲镁o�！谷绻龑Α杆沟乃寄钣�、形的話，是不是也是那一團(tuán)火。
「紅姐。」柳弱水十指交纏�！缸罱�，我總是夢到烈焰他受傷。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秀眉愁凝不開。
「你想多了�！辜Ъt嗤笑一聲，輕點(diǎn)著她的額際，款款坐下。
姬紅明知道最近戰(zhàn)事吃緊，還佯作一副無事的樣子�！改阋欢ㄊ且�?yàn)槲液湍阏f過他的事情，你心頭憐惜他，不再這幺怨怪他，才多了些思念牽寄�！�
「不全是的�！沽跛f不上為什幺，她就是不安哪�！膏�。」她眉心又蹙。
「怎幺了？」姬紅探問。
「沒事，孩子踢了我一下�！沽跛p笑，雙手撫在肚子上�！傅群⒆映鍪篮�，我想去找烈焰，把這件披風(fēng)送去給他�！�
「我的好妹子，你這種身……」姬紅話說到一半，便讓敲門聲給打斷。
「柳姑娘，姬紅姑娘在這里嗎？」平素服侍姬紅的小婢女，正在外頭敲門。
「她在。」柳弱水輕喚。
小婢女徑自開了門進(jìn)來�！讣Ъt姑娘，是鳳靈兒姑娘派人捎來的信�！�
姬紅睨了小婢女一眼�！肝业葧䞍涸倏础！故沽搜凵�，叫她離開。
「紅姐，現(xiàn)在看吧。」柳弱水都站了起來�！刚f不定有什幺重要的事情。」
「會有什幺重要的事？」姬紅虛扯一抹笑�！噶瞬坏镁褪撬陟忱渖磉叴脽o聊，和我抱怨幾聲吧�！�
「紅姐�！沽跛犈沃�。
姬紅只好朝小婢女伸手�！改脕戆�。」她拆了信，信上說「靖陽城」戰(zhàn)事猛烈，已經(jīng)撐不住了，大軍這幾日行程會有異動。
「怎幺辦？」柳弱水讀到這兒，臉色都白了。
「哎呀�！辜Ъt收了信�！钢徊贿^是一個小城嘛，他們這幾日就救回來了。
沒什幺好擔(dān)心的�！鬼樖职研沤o燒了。
「紅姐，別騙我了，我……嗯……」柳弱水心頭一急，氣血沖不上來，但覺暈眩，眼前一黑，腿便軟了。
「怎幺了？」姬紅和旁邊的老婦連忙攙住她。
「沒事。」柳弱水在兩人的攙扶下，蹲低身子。
「我看讓你一個人在這兒白擔(dān)心，也是沒用�！辜Ъt美目流轉(zhuǎn)�！高@幺吧，我?guī)湍闳タ匆惶怂髁_烈焰，順便把披風(fēng)給他。他心頭知道你在等他，凡事也會更加周全。穿上你的披風(fēng)，他精神一振，那就是金剛護(hù)體、刀槍不入了。」
「紅姐……」柳弱水抬頭，眼睛水靈靈地滾淌淚兒。
「別這幺看我�！辜Ъt輕慎�！肝易钣憛捁媚锛铱磥肀任胰侨藨z愛。你這個當(dāng)娘的，好好顧好身子，我也才有話和索羅烈焰說�！�
柳弱水握住她的手�！改愫退f，我不許他忘了。是他答應(yīng)過我，不管他到哪兒去，都要回這個家，回到我身邊的�！�
這是她第一次「不許」他如何，因?yàn)?-害怕。
☆☆☆
姬紅允了柳弱水之后，便快馬飛騎，日夜兼程，一路北往。
她連趕數(shù)天，越接近邊疆，路上的景致便越荒涼，好不容易才見到一座半圯的茶棚，姬紅翻身下馬�！赣腥藛�？」她只手擦汗，只手牽馬。
衰頹的光景，比一片荒草，更讓人發(fā)毛。
「嗯。」一陣風(fēng)吹了過來，散開一股子讓人發(fā)嘔的味道。
馬匹不安地躁動，姬紅原本想離開，腳步卻忍不住往有味道的地方尋去。
她掩鼻牽馬，踏進(jìn)半腰高的草堆，伸手撥開�！膏��！寡矍皺M著一片士兵的尸體，那些尸體身上穿的是「多屠王國」的軍服。
她低身，止不下想吐的感覺。「嗯�！共贿^，她也松了一口氣，因?yàn)槟遣皇恰杆髁_王國」的將士。
「��？！」突然一個東西抓住她的腳。
「救……我……」那個「東西」是地上一團(tuán)蠕動的血肉，他一抬頭，眼睛暴凸�！赴 ！雇蝗灰幌伦樱沽讼聛�。
死了，那人就這幺死了�！赴�！」姬紅掩住眼睛，不住放聲大喊。
☆☆☆
「��！」柳弱水躺在床上，雙腿屈起分開，兩手緊抓旁邊，痛苦地嘶喊著。
「柳姑娘，把氣憋著，撐著啊�！巩a(chǎn)婆在一旁為她接生。
「��！」好痛，好痛，柳弱水的下體彷佛被燒灼般的疼痛。下腹強(qiáng)烈的收縮，疼得她汗流浹背、說不出話。
「嗯�！怪钡綇�(qiáng)烈的收縮過了，柳弱水才稍稍覺得好些。
「休息一下下，等會兒才有體力�！巩a(chǎn)婆不斷揮著汗。
「啊�！沽跛X得剛好了一點(diǎn)，馬上又疼痛難當(dāng)。
「柳姑娘，用力啊�！巩a(chǎn)婆興奮地叫著�！缚吹筋^了，看到頭了�！�
看到頭了��？柳弱水想笑，沒有力氣，她咬緊牙關(guān)。
「好，可以不用再用力憋氣了�！篂槊饬跛麦w裂傷，產(chǎn)婆一面接生，一面吩咐著。
柳弱水跟著配合，突然聽到「哇！哇！哇！」又脆又亮的哭聲。
「出來了。」產(chǎn)婆呵呵笑著，抱起了孩子，鮮血淋漓中，新的生命誕生。
☆☆☆
鮮血四濺，伴隨著哀戚的慘呼�！赴�！」一名士兵躺下。
「將軍，您快走�！顾髁_烈焰率軍解救「靖陽城」，不料「靖陽城」守將早已暗中投降。索羅烈焰入城，反遭埋伏。
索羅烈焰雙眉怒昂，身騎紅鬃烈馬，一手持劍，格退敵人。
「多屠王國」已派了三員大將還未能抓擒索羅烈焰。
「殺！」索羅烈焰暴吼，一劍刺穿其中一人，鮮血貫穿心臟直噴而出。
幾乎是同時「多屠王國」第一弓箭手張弓，咻地發(fā)射弓箭。
索羅烈焰背上露空。「啊。」一聲悶哼，他的嘴角滲出血絲。
☆☆☆
連著幾番奔波，姬紅終于找到「三杰」扎營的地方，在七、八名哨兵的守衛(wèi)下才進(jìn)去主帥的營帳中。
「啊！」她沒想到先看到的是受傷昏迷的索羅烈焰。
「師姐�！锅P靈兒守在索羅烈焰旁邊，一看到姬紅，便飛身抱住她。
「先別急著敘舊。」姬紅推開鳳靈兒，走向索羅烈焰�！冈蹒邸�
鳳靈兒向她解釋�！复髮④娭辛寺穹�，雖然突圍回來，可已經(jīng)昏了兩天�！�
鳳靈兒在軍中待得久，也改口稱索羅烈焰為大將軍。
「喂�！辜Ъt靠在索羅烈焰耳旁叫著�！杆髁_烈焰你快點(diǎn)起來啊�！顾墒敲爸ｋU來的，他要怎幺了，她可無法向柳弱水交代。
「我之前也和大將軍說過話，他都沒有反應(yīng)的�！锅P靈兒搖頭。
姬紅徑自呼喚，還拉扯著他的衣袖�！肝沂翘媪米觼砜茨愕��！挂娝髁_烈焰沒反應(yīng)，她不死心揪著他的耳朵�！噶跛�！你心愛的女人啊！你怎幺信誓旦旦，怎幺�？菔癄�的，都忘了嗎？」
鳳靈兒也附過來�！甘前。跛憬氵�在等你呢！」
姬紅解開背上的包袱，展開繡著烈焰的披風(fēng)。「你張眼看看，看看她對你的情意�！顾髁_烈焰還是毫無反應(yīng)，姬紅心急地張舞披風(fēng)。「你看啊。」那一團(tuán)烈焰吐信，爍爍灼灼。
「嗯……」索羅烈焰喉間逸出細(xì)微的聲音。
「師姐，他好象醒了�！锅P靈兒耳尖，聽到那一聲喘息。
索羅烈焰張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了……一團(tuán)火。
姬紅喜道：「看清楚哪，這是柳妹子為你一針一線地繡的。」
一陣模糊后，索羅烈焰終于定焦，睜睜地瞧著那細(xì)密的繡功。
姬紅一笑。「她要你記著，你允過她的--你說不管你到哪兒，都會回到家，回到她身邊的。」
家？！索羅烈焰緩緩綻開笑容�！膏拧！�
他答應(yīng)過的，那一團(tuán)火，為她，永不熄滅。
尾聲三年后，桃花林中，又是落英繽紛，只不再是孤墳寥落。
一對夫妻帶著一名小女孩來到兩座墳頭前祭拜。
「娘。」小女孩稚嫩地叫喚著，小巧的手兒拉扯著女子的衣袖�！高@個人是誰��？」
墓碑上寫著「楚綾嫣和封不平夫妻之墓」。墳是舊的，墓碑上的字，卻是去年重刻的，新添上的是「夫妻」兩字。
「那是爹和娘的朋友。」溫婉的女子拍著小女孩的頭。「他們跟爹和娘一樣，是對相愛的夫妻�！古犹ь^，看著男子，娟柔笑起。那是她的夫，人們說他是第一英雄，可她從不貪他英雄的名，她眷戀的，是鐵漢的柔情。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索羅烈焰。他揚(yáng)笑，抱起小女孩�！笇巸�，他們跟爹和娘一樣，是對相愛的夫妻�！顾貜�(fù)著妻子--柳弱水的話。
小女孩似懂非懂甜甜地笑起，她不懂什幺是相愛，只知道跟她爹娘一樣的，就是很好的。
「那--」小女孩胖敦敦的指頭移到另一座墳前�！改鞘鞘茬�？」
墓碑上寫著索羅烈焰的義父，還有裘父及裘母，因?yàn)樗髁_烈焰已經(jīng)不記得他們的名字，所以只寫著父母二字。
那個墳，是索羅烈焰和柳弱水商議許久之后，才決定立的。
索羅烈焰看著那座墳，一笑�！杆麄兒湍隳镆粯�，對爹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沒有他們就沒有爹了�！故撬o了他完整的家。
小女孩點(diǎn)頭�！膏�。」嬌憨地笑著。
柳弱水輕笑，偎靠著索羅烈焰，一手按在她微隆的肚子上。「寧兒，明年，還會有個小索羅的，你高不高興�！顾郎厝岬卣f著。
「高興�！剐∨⒂昧c(diǎn)頭，清脆地大喊。
柳弱水彎笑，拈了三炷清香，放在墳頭上。
她與索羅烈焰糾扯了多年，經(jīng)過生死，歷過離合，當(dāng)他們通徹感恩而非懷恨，明白珍惜而非索求，他們才決定好，立了這兩座墳的。
這人世紛擾不息，名與利的追逐，愛與恨的糾扯，叫血與肉化做泥與土。可以穿越生與死的，或許只有情與義。
香煙裊繞，翩落的桃瓣，將化為護(hù)花的春泥，明春再綻。
-全書完-
編注：一、欲知斐冷與鳳靈兒的故事，請看《冷相竊情》二、至于仇煞和姬紅的故事，且看《悍將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