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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是個夢 第八章

  直到去年,程真仍然不服氣地與董昕說:“他們看到天才而不認(rèn)識,活該他們現(xiàn)在要自報上讀到關(guān)于我的消息!”

  程真見過那女孩,現(xiàn)在當(dāng)然成年了,眼睛仍然很大,可是人胖了,雙眸不再亮麗,在政府機(jī)關(guān)工作,職位不算高。

  這是大西洋勾起的往事。

  世俗目光也在進(jìn)步中,已經(jīng)懂得欣賞比較特別的人與事,否則程真不會成名。

  天氣寒冷,并沒有下雪,程真不敢怠慢,她穿得很厚,全身滑雪裝束,加一件連帽子羽絨長大衣,仍然擔(dān)心吃不消。

  一路上她沉默,公路上乘客不多,互相問候交談,程真用圍巾蒙著面孔,露出一雙黑眼睛,當(dāng)?shù)赜慰团c華人不多,司機(jī)以為她是印第安土著。

  到了旅舍,設(shè)備簡單,卻也齊全,程真休息了一日,第二天隨一只小型漁船出發(fā)到海中。

  漁船主人是兩父子,辛勞竟日,一無所獲,風(fēng)霜面孔沉默而苦悶。

  回到旅舍房間,程真依然有蕩漾的感覺,她感喟以后吃魚不敢吃剩浪費(fèi),原來捕魚這樣辛苦。

  她沒有睡好。

  一闔上眼便聽見董昕的話:“我余生感激你!

  真沒想到有人那么急于要離開她。

  追求的時候,也不是不出過力的,這一部分程真已經(jīng)不愿意去回憶,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

  清早,她到碼頭去看漁夫作業(yè)。

  遠(yuǎn)處風(fēng)景是深深淺淺的灰色,一層一層蕭殺的霧紗,揭來揭去,依然濃濃密密。

  這同西岸繁華明媚的都會有天淵之別。

  程真獨(dú)自坐在碼頭上。

  頑皮小孩在她身后恐嚇地叫:“鯊魚!”

  她笑著轉(zhuǎn)過頭來,“太冷,沒有鯊!

  真的冷,雙腳如擱在玄冰之上,寒氣由足底穴道升上,很快循環(huán)全身,抵達(dá)腦袋,叫人牙關(guān)打戰(zhàn)。

  怪不得程功懇求她到巴黎逛時裝店。

  這是她前半生最長的假期,要毫不留情地把它糟蹋掉。

  下午四時許就日落,暮色四處合攏,程真想到童年時在兒童樂園看到的故事:夜之女神把一塊深藍(lán)色絲絨拉過天空,罩得大地嚴(yán)嚴(yán)密密,漆黑一片。

  她站起來回旅舍去。

  轉(zhuǎn)身,朦朧中只看見有一高大人影擋在她身前,程真嚇一大跳。

  那人輕輕對她說:“鯊!”

  程真不敢哭,怕眼淚會在臉上結(jié)冰。

  連忙低下頭,“你是怎么來的!

  “程功把地址告訴我。”

  “我希望你嫌煩,不再來見我,又希望你不嫌其煩,找得到我!

  “只要你在地面,總會見面!

  他與她并肩走回去。

  “你到了多久?”

  “中午就看你坐在碼頭上。”

  “為何要等那么久才招呼?”

  “你是風(fēng)景一部分,我正好欣賞風(fēng)景!

  程真微笑,“人活著就是為著耳朵要聽這等好話吧!

  “只要你高興,我會講更多!

  進(jìn)入旅舍,店主詫異,同程真擠擠眼,表示“追到此地,實(shí)屬難得”。

  在房間爐火邊,二人除下外套。

  程真總共穿了好幾層衣服,除之不盡。

  每除一層,使人覺得她原來那么瘦,最后還剩一套凱斯咪衣褲及一件絲棉背心。

  程真笑,“這堆衣服足十公斤。”

  房間的墻壁是一條條原木,小小窗戶外有鵝毛飛舞,呵下雪了,典型北國風(fēng)光。

  孫毓川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跑到爐火邊坐下。

  程真說:“我到樓下取晚餐,聽說今晚有牧人餡餅及椰菜豬肉碎卷!

  “什么都好,饑不擇食!

  說也奇怪,沒走到廚房已經(jīng)覺得香,捧著食物奔上樓去,兩人大快朵頤,都覺得平生沒吃過如此可口的餡餅。

  接著還有香濃甜的咖啡,程真說:“雖死無憾!”

  孫毓川有同感:“做人其實(shí)多簡單,我們這幫城市人都被寵壞了,以致需索無窮!

  “所以到漁村來體驗(yàn)生活,回家之后,起碼一年間會太太平平過日子!

  孫毓川黯然,“至多一個月,又故態(tài)復(fù)萌,為名利權(quán)勢煩惱!

  “你說得對!

  孫毓川看著她,“你真贊同我所說每一句話?”

  程真溫和地說:“你遠(yuǎn)道而來是客,我自然盡力敷衍!

  他微笑,“假使我倆正式在一起呢?”

  程真一愣,立刻鄭重地說:“我倆沒有將來,永遠(yuǎn)不會上起共同生活。”

  孫毓川意外地抬起頭來,爐火竄動使他臉色陰晴不定。

  “我擅長許多事,人際關(guān)系卻并非其中一環(huán),兩人在一起,不論同居或結(jié)婚,立刻要開始面對開門七件事及眾多帳單,有什么意思?我已有一次經(jīng)驗(yàn),非常厭倦害怕,不希望再卷入第二次關(guān)系,請你做我客人,有緣千里來相會,不必改變現(xiàn)狀,我會感激你!

  這是真心話,講完之后,用手掩住臉。

  “可是我希望你長伴我身畔!

  程真笑,“我不是你想象中那個人,我脾性急躁,我工作沉悶,不是出差就是埋頭苦寫,好幾小時不講一句話,你不會喜歡那樣一個人長伴身邊!

  孫毓川不語。

  “而你平時,相信亦忙得不可開交,終日開會應(yīng)酬,家人難以見你一面,讓我們維持現(xiàn)狀,直至你認(rèn)為厭倦,何必把好好的我倆逼成一對夫妻!

  “我己提出分居要求!

  “那是你在生活上的私人選擇,與我無關(guān)。”

  孫毓川沉默良久。

  程真懇求:“你了解嗎?請說你明白!

  孫毓川笑笑說:“我仍然想與你在一起。”

  “你不明白!”程真失望。

  “我追不上你,我是老派人!

  “不,你只是沒在感情上吃過苦!

  孫毓川訝異了,“我此刻就在吃苦!

  程真感動了,就在這時候,有人敲房門,“程小姐,你女兒及朋友來找你!

  程真嚇一跳,看著孫毓川,“你要不要避一避?”

  孫毓川但然笑問:“我為什么要避?”

  程真登足,“有外人,不方便,你且躲一躲,這是為你好!

  孫毓川仍然笑,“我藏到衣柜還是床底?”

  外頭已經(jīng)傳來程功的聲音,“媽媽,你在房里?”

  程真悻悻然,“躲到大地島也還來找我,有什么事?”

  一邊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程功及湯姆曾。

  程真只得為他們介紹,結(jié)果程真發(fā)覺尷尬的只有她一個人。

  他們?nèi)舜蠓降仡h首招呼,湯姆自動取過飲品走到爐火邊座位取暖。

  程真質(zhì)問女兒:“為何披星戴月趕了來?”

  “我們有話要說,不知你什么時候回家。”

  “既來之,則安之,有話請直說!

  “湯姆的意思是,他可以讓步,但不希望我讀建筑,七年太久,他盼望我轉(zhuǎn)系。”

  程真一聽,抬高聲線,“湯姆曾,人過來!”

  湯姆曾頹然,“程真——”

  “男子漢大丈夫怎么可以婆婆媽媽同愛人討價還價!”

  “可是——”

  “沒有‘可是’、‘但’、‘不過’,你真嚕嗦!

  湯姆曾大叫:“七年后我已經(jīng)老了!

  程真說:“你才不會,你少自私,你當(dāng)心失去程功!

  湯姆曾一聽此言,立刻氣餒,低下頭,沉吟起來。

  程功微笑,站到母親身邊。

  程真加一句,“又這樣又那樣,分明是欺侮女友年幼,討厭!”

  湯姆曾分辯:“我哪有這個意思,我——”住了嘴,一副委屈,像是強(qiáng)盜遇著兵,有理說不清。

  程真攤攤手,“愛情不應(yīng)有附加條件!

  “我明白!

  “話已經(jīng)講完,你倆不妨打道回府,研究細(xì)節(jié)!

  “啊,還有一件事,”湯姆曾看了孫毓川一眼,“董昕與我下個月起拆伙!

  “那是你們業(yè)務(wù)上的糾葛!

  “我覺得是一項(xiàng)損失,為什么?他有無與你說過因由?”

  程真微笑,“我從來不理他的事,他最自由!

  “我們都羨慕他,可是,他認(rèn)為你不關(guān)心他!

  程真不再置評,她最討厭自辯。

  湯姆曾仍然說:“做得好好的,我不明他為何無故提出拆伙要求。”

  程真維持緘默。

  她與女兒擁抱,“這里并非度蜜月的好地方!

  程功笑,“未必。”

  程功過去與孫毓川寒暄,這些時候,孫毓川一言不發(fā),只是微笑。

  程功見過他好幾次,對他有好感,她又頗擅長交際,頭頭是道地聊起來。

  程真說:“你看,待她畢業(yè),你就添個賢內(nèi)助,永不拆伙!

  “啊,”湯姆曾心花怒放,“承你貴言!

  “她年輕,你們可以多生幾個孩子,程功比一般女孩子更渴望有個安定的家,我相信你不會負(fù)她所望!

  “是是是是是。”

  程真嘆口氣,“老了,女兒都要成家了!

  “程真,我并非存心瞞你,只是未成事實(shí),不便披露!

  “我明白,”程真微笑,“你看我女兒多標(biāo)致,湯姆你真是個幸運(yùn)兒!

  “是我知道!

  “愛護(hù)她,對她好,你們會幸福。放心,有事業(yè)的男人不易老。”

  湯姆說:“多謝你的祝福。”

  他咳嗽一聲,程功馬上向他看來,二人已有相當(dāng)默契,這是好事。

  程真自問沒有那么幸運(yùn),她與董昕講話,每句均復(fù)述好幾次,有時董昕乃充耳不聞。

  一定是她的錯。

  凡事先出頭認(rèn)錯,什么事都沒有。

  湯姆說:“程功,我們走吧,沒事了!

  這時程真反而問:“天色已黑你們到什么地方去?”

  “我們在這間旅舍租了間房間!

  程真頷首。

  二人退出之后,她與孫毓川沉默一會兒,打斷了的話柄不知從何拾起。

  程真只得笑笑說:“看,這就是真實(shí)人生,喜歡與否,天天都得應(yīng)付這種場面,并無選擇!

  “你對付得很好。”

  “不,其實(shí)心底很擔(dān)心程功將來的幸福,”程真斟出酒來,“她幼時,我一見她不開心,便心如刀割。”

  孫毓川微笑。

  “有了感情,同自己的孩子無異!

  她放下酒杯,過去取過孫的大衣,服侍他穿上。

  他問:“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樓下有車子引擎聲,想必是來接你的!

  “是!睂O毓川有自嘲之意。

  她送他下去。

  鵝毛大雪飛舞,程真把手臂繞進(jìn)他臂彎,兩人似老朋友。

  孫毓川看著她,“回去,你會著涼!

  程真轉(zhuǎn)身。

  “程真。”他叫住她。

  程真又回過頭來。

  “程真,你從來不問幾時再見我!

  她微笑,“我喜歡意外之喜!

  “你不怕無常?”

  程真聳聳肩膀,“人生總得擔(dān)當(dāng)若干不如意事!

  “我會盡快來見你!

  “我感謝你努力!

  他緊緊擁抱她,下巴依然擱程真頭頂。

  程真微笑,“這次我恰恰洗了頭!

  兩人都淚盈于睫。

  他上車走了。

  程真發(fā)覺有一張毛毯蓋上她肩膀,她身后是程功,她握住她的手,“女兒大了,照顧媽媽。”這個女兒,失而復(fù)得,份外珍惜。

  程功問:“他為什么來去匆匆,時間真的那么緊湊?”

  程真沉吟一會兒,“我想他還沒充分準(zhǔn)備好。”

  程功說:“抑或,老派人喜歡調(diào)情?”

  “亦有可能!

  “已經(jīng)拖了這么長的一段日子,他再不提起勇氣,只怕你會累!

  “我已經(jīng)被生活逼得憔悴,與他何干!

  “假如我是男人,我會愛你,媽媽,我現(xiàn)在也愛你!

  “我們明天起程走吧,不然血液都會結(jié)冰!

  “真是苦寒之地!

  他已經(jīng)來過,再也沒有寄望,那寒冷也就變得不能忍耐。

  第二天他們一行三人乘車轉(zhuǎn)飛機(jī)回家。

  董昕很快與湯姆曾拆伙,在兩地報紙都刊登了啟事。

  程真許久沒與董昕通消息,她開始討厭他,以前,她一直不明何以夫妻離婚要做得那么絕,現(xiàn)在她知道了,皆因?qū)Ψ讲涣粲嗟亍?br />
  他余生都會感激她!

  幸虧程功爭氣,不至于出賣養(yǎng)母,否則,程真也只好接受董昕那一番盛情。

  過十多二十年,程真也許會問女兒:“請告訴我,當(dāng)時,你有否考慮過董則師”,過十多二十年再說吧。

  程功與湯姆曾正式訂婚,董昕沒有出席,他推說人在東京。

  程真見到了程功的生母。

  穿戴得很整齊,一早就在場,看到程真,迎上來招呼,她來了那么久,程真還是第一次見到她、

  程真微笑,“女兒有了歸宿,我倆應(yīng)當(dāng)安慰!

  她不出聲,點(diǎn)點(diǎn)頭。

  “居留沒問題了吧?”

  她低聲回答:“正在辦投資移民。”一定是女婿的功勞。

  “很快可以出來!

  “程真,我們母女真感激你!

  “感激什么,我已百倍取回酬勞——無數(shù)疲倦的黃昏,回到家中,女兒一聲媽媽,如一帖藥,身心舒泰!

  對方不語。

  “她這一代,比起我們,又多了選擇,一代比一代好,是父母夢寐所求,你我可放心矣!

  祝了酒,程真離去。

  她一直盼望孫毓川會出現(xiàn),可是沒有。

  程功說得對,再拖下去,他會像一個影子,越來越淡。

  但這是一個在程真心目中永不磨滅的影子。

  參加完訂婚禮回到家中,看見門口坐著一個英俊少年,身邊放著一小件行李,像是等了有一段時間了,程真愣住。

  那少年看見程真,松口氣,滿臉笑容,“程阿姨,你回來了!

  程真愕然,上前問:“你是誰?”

  “阿姨,”少年急了,“我是趙百川的兒子小川。”

  “小川,你來了,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猛地想起,出一身汗,臉都紅了,“先住姐姐房,我再替你收拾。”

  少年原以為閉門羹是吃定了,誰知阿姨熱情無比,又似吃了一顆定心丸。

  這陣子沒拆信沒查看傳真,所以才不知道趙小川已經(jīng)起程,程真暗呼慚愧。

  這少年,幾個星期不見,怎么又長高不少,看上去十分茁壯,程真相當(dāng)歡喜。

  “坐下來慢慢談,哪一班飛機(jī)到的?母親好嗎?弟妹如何?報讀哪一系?是否人住宿舍?幾時開學(xué)?”

  連珠炮似的問題,趙小川笑了。

  程真遺憾,“姐姐今天訂婚,不然叫姐姐弄東西給你吃,姐姐廚藝不錯。”

  “有作料否?我來做。”

  “你會烹飪?”

  “弟妹都由我照顧!

  “啊,那太好了!背陶嫠煽跉狻

  她不用服侍他,他會當(dāng)家。

  小川早聽母親說過這位阿姨完全不諳家務(wù),不過人是真正好人,此刻印證了這一點(diǎn)。

  程真對付遠(yuǎn)道來求學(xué)的孩子自有一套,經(jīng)驗(yàn)豐富,先核對他入學(xué)文件,再檢查他行李。

  “明早帶你去大學(xué)報到、買新衣服、以及開銀行戶口,對,會開車嗎?”

  “我還未足十八歲。”

  “這里十六歲可考駕駛執(zhí)照,馬上學(xué)。”

  小川駭笑,這位阿姨果然事事講究效率。

  她與他天南地北,無所不談,語氣真誠懇切,使小川深深感動。

  “你母親好不好?”

  小川低頭不語。

  程真嘆息,“多些與她通信打電話!

  “我知道,阿姨。”

  年輕真好,趙小川絲毫不覺得累,他把行李全部整理出來,做了面食飽餐一頓,坐在房里看電視。

  程真與他談些風(fēng)土人情,打個呵欠,倒是比他更累。

  半夜起來找水喝,忘記家里有客人,看到燈光,先是嚇一跳。

  然后才問:“還沒睡?”

  小川有點(diǎn)不好意思,“想家!

  程真笑,“有得好想的,逐日想一點(diǎn),毋須堆在今晚做,功課也一樣!

  “阿姨,你可想家?”

  “你說呢?”

  “想。”

  “猜對了,暫時,這里就是你的家,將來,結(jié)婚生子,組織真正的家!

  小川笑,“那是多長遠(yuǎn)的事!

  程真笑,年輕人都覺得三十歲已是耄耋,遙不可及,走著瞧吧。

  第二天,程真帶著小川到處跑,替他辦妥所有手續(xù),又選擇考究些的衣服鞋襪,再陪他去理發(fā),到下午,小川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回到家,教車師傅已在等候,程真說:“看你自己的了!

  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比趙小川過去十年還多。

  程真也很興奮,助人為快樂之本是句老話,卻一點(diǎn)不錯,本來意興闌珊的她忽然又振作起來,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出錢出力,是種榮幸。

  傍晚程功來了。

  訂了婚的她仍然打扮得似學(xué)生,樸素?zé)o華,見到小川,很是高興,一見如故,講起大學(xué)守則來,絮絮不休,程真知道她在替他打強(qiáng)心針。

  小川得到鼓勵及愛護(hù),一口氣松下來,忽然覺得疲倦,一早呼呼入睡。

  剩下她們母女在客廳聊天。

  程功老氣橫秋,“這孩子會有出息。”

  程真笑,“上帝是公平的,已經(jīng)剝奪趙家那么多,總有償還!

  “我也發(fā)覺了這一點(diǎn),世事古難全,這話是對的吧?”

  程真用手托著頭,忽然說:“董則師仍未叫我去簽字離婚。”

  “也許他還未考慮清楚!

  “我卻已經(jīng)下定決心!

  程功欷歔地問:“為什么夫婦不可一生一世相處?”

  程真笑起來,“因?yàn)槭郎嫌猩x死別!

  程功也笑了,“我還需努力自己的婚姻呢,少論斷人為妙!

  程真像是聽到什么,她側(cè)起耳朵,“誰的車?”

  程功走近窗查看,“沒有車!

  她詫異,母親在等誰?

  程真忽然說:“是輛吉普車。”

  程功笑道:“吉普車早已歸還董則師,湯姆說他把車子賣掉了!

  程真明明聽得引擎聲,親自在屋前屋后都看過,才相信那是幻覺。

  程功看在眼內(nèi),不動聲色,“累了,早點(diǎn)睡!

  “你講得對!

  程功走后,程真仍然忐忑不安。

  在電視機(jī)前,守至凌晨,忽然聽見有人按鈴,立刻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孫毓川。

  她見了他,身心舒泰,不顧一切地?fù)肀?br />
  他俯下頭,在她脖子呵氣哈癢。

  她想,他與她居然進(jìn)展到這一地步,真正難得。

  她聽得自己說:“我思念你!

  他回答:“我何嘗不是!

  她埋首他懷中,不欲放手。

  正纏綿間,忽然有人叫她。

  程真回首說:“不要理我,不要理我!

  可是叫他的人越走越近,“阿姨,阿姨。”

  她驚醒,看到小川站在她對面,原來適才一切均是南柯一夢,天色已亮,她在長沙發(fā)上睡了一宵。

  她怔怔地看著小川,摹然想起杜麗娘游園驚夢,魂離肉身一事,不禁恍惚起來。

  “阿姨,有人找你!

  “誰?”

  “是我。”

  程真轉(zhuǎn)過頭去,看到站在身后,笑吟吟的正是袁小琤。

  不知怎地,程真驚出一身冷汗,怔怔地看著袁小琤,不知所措。

  小川發(fā)覺了,“阿姨,你臉色甚差,不舒服?”

  程真撐著起來問袁小琤:“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

  “我去紐約與毓川會合,碰到你的一位朋友,叫毓川替你帶禮物來,我立刻自告奮勇!

  程真強(qiáng)笑問:“是誰呀?”

  “她叫劉群!

  禮物用油皮紙包著,一大捆,一看就知道是書報雜志之類,本來最受程真歡迎,但是此刻她心緒不能歸一,無心拆閱。

  袁小琤倒是很風(fēng)趣,說道:“禮重人意重!

  程真背脊爬滿冷汗。

  小川忍不住說:“阿姨,你可是病了?”

  袁小琤過來,忽然親呢地替程真探一探熱,程真避都避不過。

  只聽得袁小琤笑說:“唷,額角滾熨,要快看醫(yī)生!闭Z氣十分愉快。

  程真忽然明白了,袁小琤一點(diǎn)都不糊涂,她什么都知道。

  程真怔怔看著她。

  “毓川與我,下星期在臺北見面!

  這時,連趙小川都發(fā)覺客人來意不善,他雖然不知首尾,可是也懂得說:“這位女士,我阿姨有點(diǎn)不舒服,改天再招呼你!

  袁小琤仍然笑吟吟,“不用客氣,我們是鄰居,改天再見。”她清脆地笑。

  袁小琤轉(zhuǎn)頭向大門走去。

  小川關(guān)上門歉意地說:“阿姨可是我不應(yīng)放她進(jìn)來?”

  “不,”程真說,“不關(guān)你事!

  她欲站起來,可是雙腿發(fā)麻,接著,眼前也黑了,人很鎮(zhèn)靜很清醒,身體卻漸漸軟倒在地。

  小川急急過去扶她。

  程真已不省人事。

  醒來之際身在醫(yī)院。

  知覺一點(diǎn)一點(diǎn)恢復(fù),卻無力說話。

  坐在床沿的正是那大孩子趙小川,好人有好報,小川即時報恩,照顧阿姨。

  程真一醒,儀器立刻響起,看護(hù)隨即進(jìn)來。

  小川握住她手,“阿姨,我馬上去通知姐姐!

  程真頷首,小川立刻出去叫人。

  看護(hù)微笑,“你今天怎么樣?”

  程真張嘴,喉嚨沙啞,“很好,發(fā)生什么事?”

  “肺炎,已不礙事,一星期后可以出院!

  程真十分遺憾,“不是什么嚴(yán)重的事哎?”

  看護(hù)詫異,“肺炎可引起若干并發(fā)癥,足以致命,不容輕視。”

  門一開,程功搶進(jìn)來,見到程真無恙,淚如泉涌,伏在她身上。

  看護(hù)看見說:“有這樣的弟妹多好!

  程真點(diǎn)頭,“你可以再說一遍!

  看護(hù)吩咐,“讓病人多休息。”

  程真輕輕說:“還不去上學(xué)?”

  程功與小川連忙應(yīng):“是,是!笨墒请p腳不動。

  這時,湯姆曾推門進(jìn)來,程真微笑,真好,現(xiàn)在還多個女婿,他抱著鮮花及兩瓶健康飲品。

  嘴里抱怨:“人人移民后都身廣體胖,你怎么會倒下來?”

  他開了葡萄糖水瓶子遞給程真,程真一嗅,知是白蘭地,略喝一口,不動聲色,旋緊瓶蓋,這女婿有點(diǎn)意思,程功總算眼光不錯。

  剛想說幾句好話,病房門又推開,這次來人是董昕。

  湯姆立刻識趣地說:“孩子們,我們且回避一下!

  他們?nèi)送顺鋈ァ?br />
  董昕走向窗前,“你看你!

  惡人先告狀。

  程真沒好氣,“你看你才真,人財兩失,不知所云。

  董昕沉默了。

  程真后悔講出那么難聽的話來,連忙喝兩口酒。

  她問:“你來干什么?”

  “文件準(zhǔn)備好了!

  “為什么不帶來醫(yī)院給我簽署?”

  “待你出院再說吧。”

  “多謝寬限!

  “程真,”他看住她,“孫毓川這個名字,對你有無特別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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