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她突然了解了，雖然她的感覺已因蘇格蘭刺骨寒風(fēng)幾個星期的吹襲，幾乎已經(jīng)麻木，寒冷及恐懼仍令地顫抖。很快她就要見到手中握著她神秘任務(wù)之命運(yùn)的貴族。
她的足音在大廳中回蕩，柏茱莉注視著領(lǐng)路女仆頭上的黑發(fā)髻，心卻專注于小心地邁出每一步。泥炭在大壁爐中悶燒，土味飄入她鼻中，以溫暖的保證逗弄著她冰冷的四肢。眾多仆人在布置精美的大廳中來去，他們樸素的衣服使她想起在威廉堡的豐收劇中見到的服裝。
渴望的想像立即引來思鄉(xiāng)之情。茱莉很有決斷地拋開維吉尼亞，瞥視金拜爾堡的古老墻壁。她漂洋過海，跋涉蘇格蘭的山丘，她不會在要見到羅斯公爵時失去勇氣。
她的想像力跳到這個英國富有貴族的樣子。他一定是個油頭粉面、穿戴華麗衣服和珠寶，以掩飾其已發(fā)福肚子的花花公子。
她振奮起來，在內(nèi)心竊笑。她將優(yōu)雅地屈膝行禮，他會不經(jīng)意地瞧她一眼，然后伸出裁著手套的手，手套上充滿檀香木味并戴著有家族紋章的戒指。不過，她不會親它。
或者她會？若是那懦夫堅持呢？她能因自尊而增加失敗的風(fēng)險嗎？不。沒有任何事會阻止她發(fā)現(xiàn)極切需要的消息。
“你會在廚房旁的小房間找到爵爺�！迸蜕斐鲆恢徽粗氖种赶蛞簧乳T。
茱莉迷惑地盯著關(guān)著的門。鐵制手把很光滑，古老的木門上有著廚房的油垢和一層面粉灰�！斑@個小房間？”
“是呀，這是他算帳和斥責(zé)女仆的地方�！�
女仆惡作劇的微笑令她不解，但她藏起對公爵竟在這么個下人的房間里所感到的詫異。茱莉走近房門，聽到女仆離開時裙子的憲宋聲。她才輕輕一敲，們即緩而無聲地打開。
各種味道撲鼻而來。好幾桶熏魚和酒擺在入口處，藥草、香料和煮熟的家禽掛在橫梁上。茱莉的眼光在各種東西的縫隙間尋找著公爵。她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個男人，但被一排東西擋住。她震驚和困惑地縮入暗處，由木桶的縫隙中偷瞧。
在她后面，遠(yuǎn)處孩子的銀鈴笑聲在大廳中回蕩。純真的聲音使她眼前這放蕩的一幕顯得很不真實。
她的背變得僵直，冰冷的雙手突然緊握住一個木桶的邊緣。他不是在算帳或斥責(zé)女仆，他是在引誘一個仆人。油頭粉面的公爵在哪兒？這個穿著鄉(xiāng)下衣服的壞蛋當(dāng)然不可能是城堡的主人。
他坐在椅中，肌肉健壯的手臂放松地垂著，手中握技鵝毛筆，腿上坐個女人。他紅褐色的頭發(fā)奇怪地在兩邊額角編條辮子，垂至肩上，在柔和的燭光中發(fā)亮。
“我有事要做，葛絲�！彼麍猿值溃瑴喓竦穆曇粲兄K格蘭人悅耳的喉音，他板起臉孔壓抑著調(diào)情的愉快。
坐在他腿上的女仆，裙子拉高至膝上，衣衫落在腰際，她扭動著臀，自信地微笑。
“啊，你的確有事�！彼竽懙嘏跗鸪嗦愕囊恢挥穹�，傾身獻(xiàn)給他品嘗。
茱莉想移動，但她的腳似乎在粗糙的石地上生了根。她恐懼的眸子盯著桶子間的縫隙。
他的視線落在突起的乳尖上。由側(cè)面看來，他的濃眉和挺直的鼻子十分像個貴族，和馬鬃似的頭發(fā)完全不相稱。“你在自找麻煩，小姐，妨礙你主人的責(zé)任�！�
“是的，爵爺，我是�！�
茱莉的頸部到臉頰都紅了，使原先刺痛冰冷的肌膚發(fā)熱。這壞蛋竟是羅斯公爵。
女仆的一只手溜入他腿間撫弄著�！翱墒撬呢�(zé)任又是什么呢？”她意義深長地問。
“它今天似乎有自己的主意，若我不幫忙它出來，它可能要迸開你的扣子了。”
筆落至地上，公爵呻吟著，頭往后靠著椅背。他頸部的有力肌腱在突然的松弛中突出，并可清晰地看到他在吞咽。！然后他臉上泛起緩慢而可惡的微笑，露出完美的潔白牙齒和眼角的皺紋。
解開扣子后，女仆伸手抓住他的一根辮子，將他拉了過去。她的唇早已開啟，呢喃的提議使茱莉的腳趾縮起來。
茱莉恢復(fù)了神智。葛絲和公爵或許喜歡調(diào)情打發(fā)時間，但這并不意味她必須目睹。
她擺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走入他們的視線內(nèi)，清清她的喉嚨。
女仆轉(zhuǎn)過身，猛然坐直，雙手遮住她赤裸的胸前，驚喘道：“你是誰？”
“我是柏茱莉�！�
公爵的頭轉(zhuǎn)過來。他的微笑消失，深藍(lán)的眸子以﹡個莊園主人在拍賣市場上打量著奴隸的眼光，由茱莉凌亂的淺金頭發(fā)，溜過她花邊微縐的上衣，灰塵仆仆的裙子，到她的靴子。他抬起眼睛，注視著她的臉。
她的唇變干，雙腿猶如初生的小鹿般軟弱無力。
他以傲慢的咧嘴一笑結(jié)束公然的審視。被他侮辱的批評眼光所激怒，及氣自己小女孩似的反應(yīng)，她握緊拳，努力平靜自己的心跳。
“你來這里做什么，柏茱莉？”
他毫不在意的口吻令她驚訝，他一點也不在乎被個陌生人逮到他在調(diào)戲一個仆人。
她挺直身，說：“我由愛丁堡來應(yīng)征家庭教師的工作�！�
他蹙著眉；女仆則捧腹大笑。
“下去，葛絲。”他命令道，抓住她的腰，把她放到地上。她憤怒地穿好衣服，繞過桶子，瞪了茱莉一眼，才氣沖沖走出去。公爵推身站起來毫不在意地開始扣皮褲開口的扣子。
目光原本徘徊于他腰下的茱莉，害羞地移開視線。
他了解地輕笑�！澳阌薪�(jīng)驗嗎，柏小姐？”
她震驚的目光轉(zhuǎn)回他臉上�！敖�(jīng)驗？”她梗塞地說。
他的嘴咧得更開了�！霸诮虝矫妫匦〗�。還會是什么呢？”
一種堅決的鎮(zhèn)定掠過她。如果他想以好色的行為使她害怕，他就錯了，因為她大老遠(yuǎn)來，不會現(xiàn)在放棄她的任務(wù)。她裝出不動聲色的表情，放開緊握的手�！拔耶�(dāng)然有經(jīng)驗�！�
“我們等著瞧吧！”
他弄扣子時，她想起自己對他的可笑想像。他比她預(yù)料的高和精壯很多，而且一點也沒有統(tǒng)挎子弟的油頭粉面。淺藍(lán)的高級羊毛襯衫敞開至腰際，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和一條掛著亮閃閃之護(hù)身符的金項鏈。腰上是一條和她的手一樣寬的皮帶，強(qiáng)調(diào)出他頑長的腿。他散發(fā)著力量，奇異卻誘人。茱莉有股瘋狂的欲望，想觸摸他的胸毛和他溫暖的肌膚。
他扣上最后的扣子時，她抗拒著不去看他。他出奇優(yōu)雅地彎身拾起筆。茱莉卻忍不住去看他手上的紋章戒指，總算對自己猜對了一點稍感滿意。
“柏小姐，誰帶你來這兒的？”他思忖道，手玩著羽翎。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個瘦瘦、黑發(fā)、手指上沾著墨水的女人�！�
“我早該猜到，這是嘉琳平常的詭計。我想她沒有給你酒或讓你先在火邊取暖�！�
嘉琳。那傲慢的、比她年長的女人就是保有麥家族譜的人。興奮竄過茱莉�！皼]有，她，呃口口直接帶我來這里�！�
他的手腕一閃，筆扔至桌上�！澳敲次覀円プ屪约菏娣幌�，”他宣稱，一手扶著她的肘，領(lǐng)她走出門。“而且你可以告訴我你怎會在愛丁堡學(xué)到如此不尋常的腔調(diào)�！�
警覺到他的態(tài)度那么機(jī)敏，她抬起頭看到他的眸子正搜索著她，像在尋找什么她尚未泄漏的事。她的心狂跳。可是一個富有、知名的羅斯公爵，怎么可能知道她來蘇格蘭的目的呢？她決定先擱下此疑問，因為很快就要開始說謊了。她擠出一絲微笑，說：“愛丁堡？你以為我是蘇格蘭人？”（譯注：愛丁堡Edinburgh為蘇格蘭之首府）困惑使他的表情變得溫和�！斑馈皇�。那么，你從哪兒來？”
“維吉尼亞，先生�！彼蠈嵉卣f。
“美洲殖民地�！彼砰_她的手臂，揮手示意她先走入一條狹窄的走道。之泛是到日光浴室。你上得去嗎？”
“先生，我橫越半個世界，經(jīng)過寒冷的冬季海洋。你城堡的另一個地方還累不倒我。”
由十幾盞油燈上發(fā)出的光跳躍于石壁和地上，廚房傳來的氣味已消失，取代的是臘和浴皂的干凈味道。他的浴皂。
“你為什么到蘇格蘭來？”
此刻他沒有看她，她可以背誦預(yù)先準(zhǔn)備的故事�？墒沁@時他溫暖的手指輕觸她的頸項，謊言卡在她的喉嚨里。
“這邊�！彼氖种敢恍�，使她轉(zhuǎn)向另一個走道。
抑回一陣罪惡感，并忽視他輕觸的快感，她說：“為了替上流人士工作�！�
“哦，那么你是很有野心的人嘍。”
“不，不盡然。我只是喜歡有跟別人相同的機(jī)會�！彼纯嗟目谖钦f�！霸诩亦l(xiāng)，我常因外國來的教師而被忽視�！�
“一個殖民地來的教師，”他帶著笑意說�！八坪跸矚g談話�！�
她感到他的眸子盯在她背上，逐漸意識到自己狼狽的樣子。經(jīng)過這么多天在沒有彈簧和遮蓋的兩輪馬車上顛簸后，她看起來還能如何呢？她固執(zhí)的驕傲浮現(xiàn)。“我和由英格蘭來的任何男性教師一樣受過很好的訓(xùn)練，也很有能力�！�
蘇格蘭來的任何男性教師一樣受過很好的訓(xùn)練，也很有能力�！�
“而且更漂亮。你在發(fā)抖，會冷嗎？”
沒想到由這么一個調(diào)情圣手得到關(guān)心，茱莉思索著該如何回答。由于旅途勞累，加上懷疑自己能應(yīng)付他取笑的策略，她只能點點頭。
“呃，別以為我會擁你入懷，使你溫暖，小姐。我可不敢讓你對上流人士存有錯誤的印象。”
她突然僵住，使他撞到她而本能地用雙手抓住她的手臂。她的背部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結(jié)實的胸膛和有力健壯的腿。他散發(fā)的溫暖和力量，正是她所缺少的。
“不要覺得太舒服，小姐。我們不是在廚房的小房間�！�
她的背因此羞辱而僵直起來。她扭身離開他，繼續(xù)往前走�！拔也皇鞘裁葱l(wèi)道之土，爵爺。你對你的女仆做什么及選擇在什么地方做，都是你的事�！�
“不錯，”他簡短地說。“可是你說錯了。是葛絲對我做什么，不是我對她。如果你真的有經(jīng)驗，你就會知道�！�
難道他是受害者？即使是，也是自愿的，她決定。反正這有何不同呢？她來此只有一個理由，他的風(fēng)流韻事和她無關(guān)�！澳敲次伊⒓锤！�
“我很高興聽到這句話，小姐。我不想破壞我的名聲。”
“可是在愛丁堡，他們都說你”茱莉驀地轉(zhuǎn)身。
他的眸子跳動著愉快的挑戰(zhàn)�！罢f什么？別停呀！”
她無法相信她的耳朵。蘇格蘭最風(fēng)流的浪子對自己惡劣的名聲開玩笑？他似乎對流言引以為傲�！澳悴辉诤跛麄冊趺凑f你？”
他仰頭大笑。聲音由古老的墻壁蕩開，溫暖了氣氛，也使她的心情輕松起來。
“多么奇怪的人�！�
他輕笑地擦拭眼睛�！皼]有那么奇怪，小姐。只是對太有錢卻太沒有想像力之人的閑言閑語不感興趣�！�
驚駭自己竟說出心中的想法，她感到紅暈爬上頸項。
“不必不好意思，我喜歡坦率的女人�！痹谒芑卮鹎�，他又說：“可是你會說蘇格蘭語嗎？”
她不期然地放輕松，開始又往前走�！叭绻闶侵干w爾語，不，我不會�！�
“在蘇格蘭，”他喃喃地道�！拔覀兌挤Q我們的語言是蘇格蘭語，不過，沒關(guān)系�！�
他的聲音漸低，聽起來有點遺憾�！昂芨吲d你來這里，不過你、永遠(yuǎn)不會適合�！�
茱莉的心跳突然停止。他不能拒絕她。不能在她和那個叫嘉琳的女人談過話之前、在她那么接近目標(biāo)時拒絕她。極于想改變他的心意，她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自己正瞪著琥珀的石刻雄鹿，掛在一片金紅毛發(fā)的健壯胸膛上。她無法看他的眼睛，低頭說：“你是說因為我不會說蓋爾語？”
“蘇格蘭語。”他更正道。
她沒想到這么復(fù)雜。抬起頭，她以為會看到嚴(yán)肅、審視的目光，但卻看到他嘴角泛起笑意。“蘇格蘭語。”他堅持道。
“蘇格蘭語�！彼尣秸f。
他得意地輕笑。辮子在他肩上跳躍，雄鹿在燈光中閃爍。“原來你也可以像文明人一樣見風(fēng)就轉(zhuǎn)舵，親愛的，并教導(dǎo)我的孩子那樣�！�
“正好相反�！彼钠鹩職庹f�！拔抑皇钦J(rèn)為你的孩子若能說英語，他們很快就會學(xué)到更多，我的語言能力不錯，他們可以教我蘇格蘭語。”它猶豫地加”句：“他們會說……呃…說點英語吧？”
他雙手交叉抱著寬胸。“是的，他們會說國王的語言，還懂點法語，”他溺愛地一笑又說：“還有太多他們不該知道的話。不過不是你的維吉尼亞英語。”
他輕松的戲語和慈父似的回答令茱莉著迷�！熬魻敚诿乐�，我們稱我們的語言為美語。”
他的眸子一眨，性感的唇挪揄地﹡笑�！罢f得好，通過那扇門就是日光浴室�！�
他再度轉(zhuǎn)身，朝他說的方向走。當(dāng)她看到嘉琳站在房間里的壁爐旁時，她的精神振奮。
女人屈膝行禮，低喃道：“爵爺。”
雖然她比茱莉矮幾寸，嬌小的身量卻帶著女王的氣勢。她已洗凈雙手，換上一條褪色的干凈棉圍裙。她嬌嫩的肌膚上，沒有些微的皺紋，一點也不像她的年齡。打量著那對活潑的黑眸，茱莉懷疑自己是否猜錯嘉琳的年紀(jì)。
不過這無關(guān)緊要，嘉琳有茱莉要找的答案。就是喬治國王本人也無法阻止她發(fā)現(xiàn)真相，找出背叛她姊姊、住她死去的男人。
公爵拿起一把椅子，放在火邊�！澳阍谶@里會比較暖和�！�
她的四肢刺痛，小心地在椅中坐下。
“為我們的客人倒杯麥酒，嘉琳，”他說。“并給我一杯烈酒。”
嘉琳扭曲著臉說：“她帶來的那個臟鬼怎么辦？拖他去洗個澡嗎？”
公爵詢問的瞥視茱莉。“他是你的男人嗎？”
“我的男人？”她茫然地問。
“你丈夫�！彼従彽卣f，仿佛她是個傻子。
嘉琳拍一下手�！澳憬Y(jié)婚了？”她像個小女孩般尖聲說�！袄咸爝@次保佑我們！”
她轉(zhuǎn)向公爵，說：“你聽到了嗎，藍(lán)棋？1個已婚的家庭教師�！�
“閉上你的嘴，嘉琳�！�
“不是的�！避锢虿蹇诘馈Ｋ系絹泶艘f謊，但就這點，她可以說實話�！凹瘟照f的是艾波克。他和我由維吉尼亞一起旅行至此�！辈ǹ伺闼齺泶说恼嬲碛膳c他們無關(guān)。
公爵在一張像王位的椅中坐下�！澳敲此悄愕钠腿�？”
茱莉驚訝地答：“我哪雇得起仆人，爵爺�！�
他似乎不耐煩地嘆口氣�！澳撬麨槭裁锤阋黄鹇眯校克悄愕那槿藛�？”
她目瞪口呆，脫口而出：“我也不是有情人的一型。我無法一個人來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彼话驳卣酒饋�。“我是來這里應(yīng)征一個受尊敬的職務(wù)，我憎惡你暗示我會帶個情——情人一起旅行�！�
他看起來不相信且奇怪地有些不安地說：“我怎么知道呢？在那些一縐巴巴的衣服底下，你可能是個女伯爵�！�
她一時忘了她的任務(wù)，放聲大笑�！芭艉颓槿耸峭x嗎？”
嘉琳笑道：“哎，公爵常把兩者混在一起。”她的兩眼一轉(zhuǎn)�！鞍。{(lán)棋，這個殖民地的女人不能碰。她帶了自己的男人。”
“閉嘴！”他又吼道。
她笑嘻嘻地說：“你最好現(xiàn)在就雇用她，免得她和她的男人走掉�！�
“你也最好管住你的舌頭，孟嘉琳，我不會再對你說一遍。拿酒來，然后去做你自己的事�！�
嘉琳走出房間，一陣狂笑聲漸漸消失于走道上。
姓孟，嘉琳姓孟。是否在羅斯的每個人都姓孟？老天！她要何時才會見到那個姓麥的人？她將潮濕的靴子移近火邊，突然察覺自己有多冷，便將手伸至火上。她的裙邊冒起蒸氣。當(dāng)寒冷逐漸離開，她開始環(huán)視這不尋常的房間。
和她所生長的、搖搖欲墜的孤兒院及高雅的馬家莊園比起來，金拜爾城堡似乎是獨(dú)特而古老的。戰(zhàn)斧和劍裝飾著墻壁，武器之間則掛著繡幃和傲慢之男女貴族的金框畫像。
她的想像力飛馳。她幻想著身穿甲胄的羅斯公爵，騎在噴鼻、騰躍的駿馬上，準(zhǔn)備帶領(lǐng)他的軍隊上戰(zhàn)場。他舉起手臂，揮動著亮晃晃的劍——
“你暖和些了嗎？”
他的聲音打斷她浪漫的遐想。他懶洋洋地坐在雕刻的椅中，長長的腿腳踝相交，雙手相疊放在女仆曾撫弄的地方。茱莉重新感到”陣羞赧，自火邊移開�！笆聦嵣�，太暖了。”她喃喃地說。
“這不是在高地到處旅行的好時間，你應(yīng)該等到春天。那時的天氣溫和，花也盛開。”
她無法等到春天，但這不必告訴他。她由編好的故事中，挑出一些可揭露的事實。
“我聽說你需要”個女教師，而且我不想在愛丁堡等到天氣變好�！�
他的手自腿上移到椅臂。她的眸子仍忍不住盯著那排扣子，心中想著那底下——
“你為何選擇高地。像你這么美麗的女孩，在愛丁堡或圣詹姆士的宮廷應(yīng)該會感到更舒適。”
她費(fèi)力地清清喉嚨，將目光移向火爐，謊言輕易地由口中溜出�！澳闾峁┑墓ぷ魇俏野l(fā)現(xiàn)的第一個公開征人的職務(wù)�！�
“這沒什么稀奇的，只是到蘇格﹡來是個大膽的行動。你在維吉尼亞不快樂嗎？”
“一點也不是�！�
“你在逃避某人嗎？”
“當(dāng)然不是，我從不逃避任何事�！�
“你知道我只是很驚訝。你是第一個來應(yīng)征工作的殖民地女教師。為什么？”
她聳聳肩，勉強(qiáng)一笑。“或許我的祖先之一是個喜愛流浪的蘇格蘭人，或許他遺傳給我�！�
“你不像個蘇格蘭人�！彼L語氣說，顯示他和女人在一起輕松自在�！澳慊蛟S有波羅的海人的美麗頭發(fā)和鹿般的眼睛，但你不是蘇格蘭人。”
“我、水遠(yuǎn)不會知道，先生�！痹S久以來，她已慣于忽視被遺棄的痛苦。
他的眉毛猛然拱起�！澳闶莻�孤兒？”
她驕傲地抬起下巴，以堅決的口吻說：“是的。可是如果你想可憐我，先生，就不必麻煩了。我自己過得很好�！彼量嗟墓ぷ骱蛨詮�(qiáng)的個性使她在世上立足。“我喜愛我的工作，我喜歡孩子，他們也容易接受我�！�
他眸中閃現(xiàn)欽佩。“你怎會變成家庭教師的？”
“我小時候曾受雇于里奇蒙的”位拉丁學(xué)者。我?guī)退驋�、削翎管，他教我讀書寫字。他在我十二歲時去世�！�
“你現(xiàn)在幾歲，柏茱莉？”
她何時才會習(xí)慣他叫她的名字？推開這不安的想法，她抖一抖快干的裙子。“二十二歲，爵爺�！�
“你看起來……呃”他注視著她的胸部�！氨容^成熟。”
因為她的胸部？身為對女人的鑒賞家，他不會對她有興趣的。她很平凡，衣衫襤褸，很不起眼。莉安就美麗多了，有耀眼的金發(fā)、愛笑的褐眸。她可愛的姊姊莉安，曾替茱莉抵擋那些較大孤兒對她的殘忍捉弄�！拔液苤v求實際，先生。我的工作辛苦，無法浪費(fèi)生命�！�
“我道歉，我無意冒犯�！�
她竭力摒除辛酸的回憶�！拔覜]有被冒犯�！彼嫘牡卣f。現(xiàn)在不是對過去和……
莉安感傷的時候。
“在那學(xué)者死后，你做過什么？”
“我和威廉堡的馬家莊園簽了雇傭契約�！�
“我的天！小姐，”他傾身向前，想以那雙犀利的眸子看穿她�！澳阍跄茏瞿菢拥臎Q定？你只是個孩子�！�
他錯了，絕對錯了；她為生存所做的掙扎早已趕走了每﹡丁點的孩子個性。她鼓起使她完成這次旅行的勇氣，笑著說：“噢，可是我真的很幸運(yùn)，在大部分的簽約仆人倒尿壺、照顧菸草田，或做更糟的工作時，我卻學(xué)到了法語和幾何。等到馬家的孩子大了，需要一名教師時，我已可以去教他們了�！�
“那么，你在這里有個挑戰(zhàn)�！彼A(yù)示地咕噥道。
茱莉嘗到勝利。“我有各方面的才能，爵爺�！�
“你懂天文嗎？”
她點點頭。
“說出獵戶星座中最亮的星�！�
很好，他想測驗她嗎？“獵戶星座很亮，爵爺，但是紅色的貝德拉加斯，是其中最亮的星�！�
他蹙著眉，使那英俊的臉上帶著嚴(yán)肅的神情�！班牛趧ι��！�
“不，在肩上。”她宣稱。他可以認(rèn)為她大膽，但她不會遲疑不決，尤其他是向她的智力挑戰(zhàn)。
他的唇幽默地一撇�！澳愣蔑L(fēng)度和優(yōu)雅嗎，茱莉？”
滿足感擴(kuò)散至全身，她似乎可以坐在這古老的城堡中好幾個小時，暢談其他人不喜歡聽的各種事。她的眼神與他相交。是的，她會喜歡和羅斯公爵唇槍舌劍地相斗。她忍不住莞爾一笑，模仿他的口氣�！笆堑�，爵爺，我懂得風(fēng)度和優(yōu)雅�！�
他笑她的模仿。
她站起來走向那排畫像�！斑@位紳士是誰？”她指著”個肩上披著格子呢、表情嚴(yán)肅的人。
“他是孟柯林，第一位羅斯公爵。”
她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自己的鼻子對著公爵的胸�！澳闶堑诙螁�？”她費(fèi)力地抬起頭。
“不是，”他嚴(yán)肅地說，不過眼中閃著笑意�！叭绻沂�，就有一百五十歲了�！�
“噢，”她口吃地說，感到自己好笨。“我不知道。我是說，呃，我只是以為……”
“以為什么？”
陷入自己的無知，且又被他頸上掛的琥珀公鹿所迷住，她轉(zhuǎn)回畫像。“你很像他呢，爵爺�！�
“柯林嗎？”
“就我看你很像。”
“不對，小姐，柯林是個瘦小的人，幾乎跟你一樣小。這是第四任公爵，肯尼。”
他由她的肩后指著另一幅人像�！拔业纳砀呤撬z傳給我的�！�
噢，是的，她想，這個高大魁梧的高地爵爺男子氣十足�！澳阋灿忻趾偷趲兹螁�？”
“是的，藍(lán)棋，第六任�！彼畔率直壑敝凛p觸到她的肩�！澳阋训玫缴羁痰挠∠罅藛�？”
“當(dāng)然”她立即回答，她的腦子卻在緩緩地探索他的手、手腕和襯衫的編織�！澳阌邢袼粯拥膰韱幔俊�
“圍巾？”他悶聲說�！斑@是肩巾不是圍巾，不，我沒有。英格蘭禁止我們穿戴�！�
驚訝他會讓任何人禁止他做任何事，她驀地轉(zhuǎn)過身去。他蹙著眉�！昂每膳拢悴荒芟雮�辦法嗎？”
他的手臂落至身側(cè)�！班蓿梢缘�，”他諷刺地拉長語氣說�！拔铱梢耘缃恚挥⒏裉m人吊死�！彼谋砬樽兊帽А！叭绻矣幸粭l�！�
她內(nèi)心怒火高漲。“我恨英格蘭人，他們殘酷地要殖民地付稅，而且控制我們的貿(mào)易。馬先生對他的農(nóng)作物該賣什么價錢沒有過問權(quán)，他在倫敦的菸草工廠只在方便時才會給他錢。”
他的手臂隨意地?fù)卧诒跔t架上，兩道眉驚訝地?fù)P起，公爵似乎十分專注。
對自己激烈的言辭感到驚訝和不好意思，她等待他不贊同的反駁。
“你有推薦信嗎？”
她如釋重負(fù)——他考慮要雇用她了。“有，有馬先生、牧師和威廉大學(xué)”位學(xué)者分別為我寫的�！�
“我待會兒要看�！�
“當(dāng)然，爵爺。它們在我的行李袋里�！�
嘉琳端著”個盤子進(jìn)來，由公爵瞧向茱莉，然后微笑道：“看得出你已贏得他的信任了，事情關(guān)系到小姐時，他就固執(zhí)得像星期天的教堂。寵壞和溺愛——”
“閉上嘴，嘉琳，把酒拿過來�！�
他抓著茱莉的手臂，領(lǐng)她到一張椅子，自己也坐下。
嘉琳下巴”抬，放下盤子，拿起酒杯。她在他腳邊鞠個躬�！皩Σ黄�，爵爺，我失言了�！彼f出酒�！安幌蝾I(lǐng)王敬酒者是會失去腦袋的�！�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翱磥砟銜サ倪�不只是那些，帶著你的迷信走開吧。”
她起身，走出門。茱莉抑住一聲輕笑，為自己倒了杯溫?zé)岬柠溇��！跋蛄_斯公爵敬酒�！彼竽懚半U地說。
他舉起酒杯。“你學(xué)得很快，柏茱莉，”他幽默地說�！暗珜聿灰膭罴瘟眨趷鹤鲃》矫娌恍枰愕膮f(xié)助。”
看來她已有機(jī)會得到這份工作，并祈禱嘉琳手上的族譜會告訴她需要知道的事，茱莉啜口強(qiáng)烈的酒。雖然和愛丁堡發(fā)的酒不同，但很合她的口味�；谀撤N無法解釋的理由，她感到異常平靜和舒適，仿佛她正坐在馬家莊園的教室里，而非在遠(yuǎn)渡重洋的蘇格蘭古堡里。
想起她在旅途中見到的人的姓氏，茱莉說：“這兒似乎每個人都姓孟。他們?nèi)怯H戚嗎？你們有個大家庭嗎？”那個姓麥的壞蛋在哪兒？
“是大家族，”他更正道�！笆堑�，我們甚至比柯麥隆和葛唐納更強(qiáng)大�！�
“你怎能記得所有的人？”她屏住氣息，正確的回答會使她更接近目標(biāo)一步。
他的表情變?yōu)闇厝�。“我想你不知道關(guān)于保持家族記錄的重要，是嗎，柏茱莉？”
他為何不叫她茱莉了呢？渴望的想法在他又加一句時消失�！氨３置霞业淖遄V是嘉琳的工作�！�
成功在地血液中歡唱。如果她能找到這本族譜就好了，它當(dāng)然會在附近�！澳阌心闼杏H人的記錄？真好�！�
他走到餐具架，再為自己斟滿酒。她忍不住盯著他優(yōu)雅的步履。他的半長褲緊裹著他的窄臀和腰，細(xì)致的縫線襯出他結(jié)實的小腿，褲襠的雕刻扣子強(qiáng)調(diào)他的男子氣。
酒瓶清脆地碰到盤子，茱莉回過神智。她來蘇格蘭不是瞪著某個風(fēng)流公爵，此行是有目的的。
她喝口酒。他再次坐下時，她問：“第一任的羅斯公爵也有一個像嘉琳這樣的人替他記錄族譜嗎？”
他將酒杯在手掌間滾動著，戒指碰到水晶杯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白遄V？”他手動得更快了�！拔乙詾槟銓圩痈信d趣，柏小姐。雕刻的扣子是英格蘭國王的一個嗜好，你知道�！�
她困窘得真想鉆進(jìn)椅子底下。這人難道從不錯過任何事嗎？她猛然舉起杯子，酒差點灑出來。荏何標(biāo)榜自己是蕞不幸的罪人一，而且對其殖民地人民進(jìn)行壓迫的國王，一定會表現(xiàn)出奇怪的行徑�！�
清脆聲響停止，公爵的眉猛然揚(yáng)起�！袄咸�！我認(rèn)識了一個愛國的小姐�！彼Q。
“你起而革命已有多久了，柏小姐？”
他眼中的嘲弄激起她的自衛(wèi)。“跟你的家人保持族譜一樣久�！彼龑⒄勗捯蛩胍牡胤健�
他對她舉起酒杯，這狡猾的敬酒，令她的心跳加速。
“嘉琳一定很忙，才追得上你的族人�！�
“是的�！�
茱莉瞪著酒杯，數(shù)著泡沫圈，記住每一口喝掉幾個�！白遄V中口巴上寫些什么，可以令她那么忙？”
他聳聳肩�！吧c死，婚約和吊刑�！�
她假裝由杯中拿起一個臟東西，說：而如一個孟家的人和麥家的人結(jié)婚？”
“我們很小心地避免這類婚姻�！�
難道孟家和麥家是仇人？噢，她沒想到情況這么復(fù)雜。她抬頭看他，眨著眼睛問：“什么？”
“不談族譜了，這話題不準(zhǔn)再提�！�
“就像你們的格子肩巾？”
他眸中閃著幽默�！皯土P是很可怕的�！�
“噢？”
“是的�！彼坪鹾艿靡狻！澳闳粼偬岬侥窃撍赖淖遄V，我就要割掉你的舌頭，拿去喂狗�！�
她開心地大笑。“你不會做這種事的，爵爺，你只是想嚇唬我。”一旦她得到這個工作，她會自己去找答案�！澳愕暮⒆訋讱q？”
他似乎也輕松下來。“約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