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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面包味男孩 第四章

  如果那一天晚上和柏瑋仁在路邊吃蛋糕算得上是快樂的話,那么,從那之后的數(shù)個月,她便沒有再快樂過。

  時間過得飛快,因為一些原因?qū)е卤K驼缭嚳疾,所以范聰美不得不參加七月的?lián)招,只是原本以為聯(lián)招考得還不錯的她,卻在接到成績單時,傻了眼。

  那種分?jǐn)?shù),怎么見人?她可是資優(yōu)班的學(xué)生呀,卻考成這樣?

  或許是人緣太好,又或許是在班上樹敵太多,一考完試,一些平常不是很聊得來的同學(xué)也紛紛打電話來關(guān)心。

  “聰美,考得怎么樣?妳一定可以上A女,其實保甄沒上也不是很嚴(yán)重……”

  “聰美,是我啦!我的分?jǐn)?shù)可以上B女喔,妳呢?可以上A女吧?要不然B女其實也不錯!

  “聰美嗎?我是老師,成績單收到了吧?考幾分?”是老師,沒辦法像應(yīng)付同學(xué)那樣,用一句“不知道”打發(fā),只好據(jù)實以告!斑@樣啊,嗯……這個分?jǐn)?shù)應(yīng)該是可以填到某中或某女,不過我認(rèn)為以妳平常的成績應(yīng)該不只考這樣,妳要不要試試明年再來?”

  考得怎么樣?不只考這樣?A女?B女?明年再來?

  這時候不管是真關(guān)心還是假問候,對她來說都像惡夢一樣恐怖,因為在這之前,她根本沒想到會有考差的一天,更何況要她明年再來?

  受不了了,她終于把成績單丟進了垃圾桶,整個人躲進棉被里大哭一場。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可以聽她說說考差了的原因,或許她就不會這么難過了。

  只是原因滿天飛,她該歸咎哪一個?

  考不好,是因為她最好的朋友離開了她,所以讓她讀書不專心?

  考這么差,是因為最后沖刺的那幾個月她病了,德國麻疹、腸胃炎、結(jié)膜炎都來湊熱鬧!

  考壞了,是因為她國三下學(xué)期全是在父母的吵架聲中度過的?

  不過可悲的還在后頭,爸媽偏偏選在她這個慘遭“滑鐵廬”的考生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吵著要離婚!

  “離婚”,好可怕的一個名詞,雖然爸媽感情老早就不好,但是她卻怎么也料想不到這種事情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好吧,想一想,關(guān)于考試,那就痛下決心卷土重來,但是當(dāng)想跟爸媽商量補習(xí)的事時,竟被一句“現(xiàn)在沒空,等一下再說!苯o擋了回來。

  房外的吵架聲依舊,掀開棉被,范聰美坐在床邊發(fā)呆,她癡呆的眼神無意間瞄到一份躺在地上的舊報紙,她看著上面的一篇社會新聞。


  國中生上吊自殺,疑似課業(yè)壓力過重,平常有家庭問題,雙親不睦……憂郁、煩躁……困擾無處宣泄……


  這個走投無路的情況,怎么跟她這么像?但是“自殺”這回事,她想都沒想過。

  念頭一轉(zhuǎn),她穿上鞋子,出了家門。依照慣例,她又來到了“華冠西點面包”的門口,不想站在馬路對面,所以她直接朝玻璃櫥窗走去。

  由于時間已經(jīng)不早,所以柜子上顯得有點空,而杵在玻璃櫥窗前的她為了把剩下的糕點看得更清楚,所以選擇走進店里。

  “鈴鈴!”她推門,頭頂上的銅鈴跟著響了。

  “咦?是妳!”今天是柏瑋仁站柜枱,他停下為面包套塑膠袋的動作。

  自從那一天晚上在路邊吃蛋糕之后,范聰美的心結(jié)似乎都已經(jīng)化解,起碼她不再刻意避著他,而且還恢復(fù)了到店前面溜達卻不買東西的習(xí)慣。有時來店里,她偶爾會跟他說上幾句話,甚至還會跟他討論有關(guān)蛋糕烘焙的問題。

  站到冷藏柜前,范聰美默默地盯著里面大大小小的各式蛋糕。

  一會兒,她回到柏偉仁面前。

  “我要買蛋糕!辈恢朗裁丛颍@次居然在這么近的距離下和他兩眼相望,以前總是用瞄的、瞪的,要不就是連看一眼都懶。

  這次看著他,她不但發(fā)現(xiàn)他又比之前長高了不少,而且連臉上的痘痘……也好像少了很多,這樣的他看起來比以前……干凈、舒服多了。

  “妳要買蛋糕?”柏瑋仁有點意外。

  “對,兩百塊可以買多大的?”她身上只帶了這些錢。

  “四寸的,不過不知道還有沒有!彼叩嚼洳毓袂翱戳艘幌,“嗯……四寸的沒有了,不過還有一個方形的水果圣代,妳要嗎?”

  “上面有鮮奶油嗎?”

  “當(dāng)然有,還有奇異果、水蜜桃和櫻桃!卑噩|仁把水果圣代從冷藏柜里拿出來,擺到柜枱上。

  范聰美低頭聞聞那蛋糕散發(fā)出來的香涼味道。

  “很香吧,今天中午剛出爐的,而且……是我做的!彪m然只有簡單的花樣,不過他還是很得意的。

  他做的?“那……你今天心情好嗎?”她突然蹦出一句。

  “我喔,好得不得了!”她居然關(guān)心起他了?他笑著回答。

  看著他白森森的牙齒,不用想也知道他心情應(yīng)該不錯!澳俏乙@個水果圣代!

  “聰明!選我做的就沒錯,我阿公老花眼越來越嚴(yán)重,擠的奶油花都快比不上我了,我還懷疑他是不是有色盲,常常把紅色和綠色的水果搞錯,還有,他……”

  一邊把圣代裝盒,一邊開玩笑地說著老人的糗事。柏瑋仁一直到把范聰美送出門,都沒察覺到她的心情變化。

  而提著水果圣代走出面包店,原本還抑郁著的范聰美,竟出乎意料地笑了。不到兩百塊,買了他的好心情,希望吃了他做的蛋糕,心情會更好!

  ☆                                  ☆                                  ☆

  五個月后

  范聰美選擇就讀H高中。

  雖然H中給人的印象比不上那些名列全國前幾志愿的學(xué)校,升大學(xué)的“戰(zhàn)績”也相形見絀,但是真正進入H中的人,卻能輕易感受到它活潑的氣息。

  剛上完體育課,范聰美和同班的女同學(xué)走進福利社。

  “聰美,妳為什么想讀這間學(xué)校呀?妳不是某國中資優(yōu)班的學(xué)生嗎?”

  “H中沒什么不好。”這個問題,從她進入這個學(xué)校一個月以來,已經(jīng)有很多人問過了,不過她都只有一個答案。

  “可是妳的分?jǐn)?shù)起碼可以填到某中或某女耶!像我就是想填某女填不中才來H中的!

  “妳認(rèn)為這里不好嗎?”聰美從冰箱里拿出喜歡喝的果菜汁,然后到收銀枱排隊。

  “我是覺得沒什么不好,可是我那一票親戚就不是這樣了。每次來我家,他們都很喜歡在我爸媽面前拿我跟別人比,說什么誰家的兒子現(xiàn)在讀哪里,以后一定考得上哪里,哪一家的女兒怎么樣,以后一定很有成就。我每次聽到這個,都很想一拳揍到那個親戚臉上。”

  “那妳揍了嗎?”

  “開玩笑,我怎么敢!”

  “不揍他,他怎么會了解考生心中的痛,最好加踹一腳,算我的!

  “嗯……說的也是,哈哈哈!”

  福利社人很多,為了節(jié)省時間,范聰美想先把錢準(zhǔn)備好,不過因為她似乎比剛開學(xué)時胖一點,所以沉在口袋底的零錢變得有點難拿。

  “沒帶錢嗎?”女同學(xué)問。

  “有,不過這件褲子的口袋有點深!卑压冗f給同學(xué),她騰出兩只手來找零錢。

  “會嗎?我的就很好拿!

  瘦的人永遠不了解胖的人的悲哀和麻煩,雖然眼前是無心話一句,卻讓想瘦卻瘦不下來,反而愈來愈胖的范聰美聽得不舒服。

  不過,幸好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找到了!彪m然有點慢,不過錢還是拿出來了。

  手里握著一個十塊和五個一塊,她轉(zhuǎn)過頭想跟同學(xué)拿回自己的飲料,但是不知道對方在發(fā)什么呆,竟然手一抬剛好打中她拿著錢的手。

  鏗!鏗!幸虧她手掌捏得快,只掉了兩枚硬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迸瑢W(xué)夸張地大叫。

  “沒關(guān)系,那妳先付錢好了,也順便幫我付,我等一下再給妳!笨粗孛,在一堆人腳之中,她先找到了一塊錢。

  “喔!好……”不知道在緊張什么,拿過范聰美的果汁,女同學(xué)急忙轉(zhuǎn)過身面對收銀枱。

  而彎腰找錢的范聰美,又在人腳之中看了好一會,最后才在一只穿著NIKE球鞋的腳旁看到她的一塊錢。

  她本來想蹲下?lián)炱饋恚乔蛐闹魅丝焖徊健?br />
  “妳的!”原來NIKE球鞋的主人正是柏瑋仁,他幫范聰美撿起了一塊錢。

  現(xiàn)在站在她面前,他已經(jīng)足足高過她十五公分有余。

  而抬頭看著柏瑋仁,范聰美的心卻莫名地縮了縮,那緊縮牽動了神經(jīng),傳達到她的嘴邊,讓她唇角也跟著抽搐了兩下。

  “呃……謝謝!彼舆^硬幣的手,還不受控制地微顫。

  “妳……”

  “喂!快點!等一下還要去斗牛咧!”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柏瑋仁的同學(xué)猴臂一攬,就把人往里面帶,而且還嘰咕嘰咕地對著柏瑋仁講了悄悄話,“你干嘛跟母豬隊的講話?不怕被你的愛慕者看到喔?”

  母豬隊?她什么時候變成母豬隊了?

  那位男同學(xué)的悄悄話,音量大到周圍的人都聽得到,當(dāng)然也包括了范聰美。

  以前,她雖然也被人以異樣的眼光看過,不過因為成績優(yōu)異,而且長相還算清秀,所以從來沒被取過什么外號。

  或許是到了H中之后少了“資優(yōu)班”的光環(huán),所以她已經(jīng)變得“平民化”,不再具有優(yōu)勢。不過這些她都可以視而不見,眼前唯一讓她不喜歡的卻是這個綽號。

  “聰美,我已經(jīng)付完錢了,可以走了!

  杵在原地,范聰美的視線卻一直不離那兩個勾肩搭背的男生;也因為她的目不轉(zhuǎn)睛,所以那偶爾回過頭來的猴臂同學(xué),不禁覺得怪異。

  是以,他忍不住又對柏瑋仁竊竊私語,還竊笑連連,直到范聰美朝著他們走過來。

  “做……做什么?”人到了他面前,猴臂同學(xué)本能地往后退了點。

  怪了,他堂堂一個一百七十七公分的男生,居然會覺得這個女生有點恐怖。

  可能是因為范聰美看著他的眼神很嚴(yán)肅,也可能是因為他自覺做了虧心事,但是按理來說,似乎都不該緊張的。

  而站在兩個近一百八的男生面前,范聰美的個頭顯得矮了點,不過她卻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現(xiàn)在她只想對這個人講句話,“有沒有人教過你,背后說別人閑話很沒禮貌?”

  “?”

  “肯定沒有。那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每一種物種都有他存在的價值,包括豬,包括我,也包括你。”范聰美下巴抬起,兩眼直視那名男同學(xué)。

  “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豬肉是拿來吃的,我不是拿來笑的,而你……”

  “我?”音調(diào)提高八度,“嘿,我當(dāng)然是……”本來想接話,但畢竟不是人人反應(yīng)快,那男同學(xué)不小心話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是人之常情!狈堵斆涝捊拥每,拐了彎就罵。

  “喂!妳……妳的意思是說我沒用啰?”

  “這是你自己說的!

  “妳?可惡!妳以為妳很行是不是?妳這個死肥……”

  “哈哈!”聽到這里,一旁的柏瑋仁再也忍不住笑出聲,只是他這笑聲似乎出現(xiàn)得不是時候。

  范聰美轉(zhuǎn)而瞪住他,“既然用途不同,豬沒礙到你們,我也沒礙到你們,你們干嘛拿我跟豬說閑話!”

  他們?“喂,聰……”

  柏瑋仁來不及叫住范聰美,她人已經(jīng)走了出去,留下他和那個被范聰美的說詞堵得無言以對的同學(xué),像兩根柱子似地杵在原地。

  而范聰美和她同學(xué)則走出福利社,趁著下一堂的自習(xí)課一起上圖書館。

  “聰美,妳剛剛要嚇?biāo)牢亦福雌饋砗孟褚麄兇蚣芤粯!?br />
  “我是很想。”平常揶揄她,她也就不計較了,但是剛剛他居然幫著他同學(xué)笑她,實在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進了圖書館,選在長桌邊坐下來,范聰美攤開英文課本,拿出整理單字、片語用的卡片,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可惡的柏瑋仁。

  那女同學(xué)也在范聰美旁邊坐下,跟著攤開書本。“呃……可是,我覺得跟男生吵架不是很好!

  “剛剛那個哪算吵,只是就事論事!闭n本被范聰美翻得辟啪響。

  “但是跟男生這樣……”

  “哪樣?”

  “就……就是那樣嘛!”

  “妳是不是喜歡他們哪一個?”范聰美敏感的心思又嗅出一股暗戀的味道。

  女同學(xué)一副心事被拆穿的模樣,不好意思地往范聰美的背上一推!拔摇夷挠?呵呵呵……”

  “說沒有也沒人會相信。但是那種人哪里好?習(xí)慣背后說人八卦的男生,我想來就倒胃口!

  “妳在說哪個呀?我才不喜歡那個愛取笑女生的男生咧!柏……柏瑋仁才不會這樣!迸瑢W(xué)提及心中暗戀對象的名字,還口吃一下。

  柏……不會吧,她暗戀他?范聰美一時愣住。

  曾幾何時,“痘痘臉”已經(jīng)變得這么受異性歡迎,從以前的田馨馨,到現(xiàn)在身邊的同學(xué),說不定還有一票她不認(rèn)識的女生也在暗戀他。

  他有這么優(yōu)秀嗎?

  不由地,一個問號在范聰美的腦海浮現(xiàn),然后她試著開始慢慢地回想柏瑋仁給她的印象。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總覺得心底隱約有著盲點,那盲點束縛住她的分析能力,讓她的思考變得不再那么流暢。

  她和柏瑋仁竟然認(rèn)識這么久了,范聰美突然覺得這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嚴(yán)格說來,他確實是從國小、國中到高中都和她同校。如果說國小和國中是因為學(xué)區(qū)分配的關(guān)系,那么高中呢?

  “難道……”她讓一個突然竄出來的想法給嚇著。她居然認(rèn)為自己是因為柏瑋仁讀了H中,所以她才跟著填了H中。

  這真是……笑話!

  ☆                                  ☆                                  ☆

  她和他結(jié)仇了嗎?

  是的,她是和柏瑋仁結(jié)了仇了,因為從他在福利社笑完那一聲后,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聰美,妳……妳真的不肯幫我嗎?”

  “信是妳寫的,妳怎么不自己去傳,妳不要跟我說,從一年級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快一年了,妳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彪y不成她長了一張郵差臉,每個人都要叫她傳情書。

  “我……”是啊,都升二年級了,她還是只敢偷偷看著他。

  “也不要跟我說妳嘴笨,這個爛理由我已經(jīng)聽了好幾百遍了!币郧暗奶镘败胺e極,現(xiàn)在身旁的她消極,怎么兩款人同樣看上柏偉仁,就不知道那個家伙到底哪里好!

  “聰美,看在我們同班一年多的份上,妳就幫幫忙啦!”

  “妳不也跟他同校一年多,這么長的時間,應(yīng)該夠妳鼓起勇氣,伸出妳的手,把信交給他了!

  “我……我也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怕嘛,我怕他拒絕我!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妳沒聽過嗎?何況妳連表白都不敢,還談什么拒絕。”

  鳳凰木下,蟬聲唧唧,帶著草香的風(fēng)自操場吹來,消去了樹下兩人不少暑意。

  又到了唱驪歌的時候了!

  “聰美,妳別這樣嘛!妳說的我都懂,可是我就是這么沒用,妳如果不幫我傳,他就要畢業(yè)了。”

  是呀,他是這屆的畢業(yè)生。原本倚在樹干上的范聰美站直身,她看著身邊那個一臉煩惱的人,不禁想起了當(dāng)時的田馨馨,和田馨馨寫給她的那封道別信。

  “如果我不幫妳,妳的青春……是不是就不完美了?”范聰美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女同學(xué)傻愣住了,最后她索性伸出手,“拿來吧!

  “什么?”

  “信。”

  “呃……好好!彼s忙掏出那封信,將它交給范聰美。

  兩分鐘后,她來到柏偉仁的班級門口,并且將他找了出來。

  “這個是?”柏瑋仁有點訝異。

  “情書。”咽了咽口水,范聰美只敢將視線水平地落在他的胸口。

  “是妳……”

  “不是我,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焙ε滤恼`會,范聰美搶先解釋完,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聰……嗯,妳是不是很討厭我?”柏瑋仁突然伸出手,不過只停在半空中,沒抓著她。

  停下腳步,背對著柏瑋仁,范聰美不免露出愕然的表情。她討厭他?會嗎?她不過是氣他和別人一起起哄罷了。平常他愛開玩笑也就算了,但跟著別人起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不是很討厭我,為什么妳都不再跟我說話了?”在學(xué)校是這樣,來他家買面包也是這樣,雖然她不會像國中那時候一樣避開他,卻始終不主動跟他說話。

  “如果我有得罪妳,那我先說對不起!

  他道歉了?隔了這么久,他終于知道自己“得罪”了她。既然他說了對不起,那她……

  “嗯,我……”

  “喂,阿仁,你們兩個在拍MTV喔,還停格咧!咦?還有情書耶!小姐,那是妳寫的嗎?可不可以借我們看?”這時,窗邊忽然蹦出兩顆頭顱,是柏瑋仁班上的男同學(xué),他們以看戲的心情盯著兩人。

  一喂!”柏瑋仁反應(yīng)地喝叱了那嘻皮笑臉的兩人一聲,但當(dāng)他回過頭,卻見范聰美一臉僵硬。

  “那不是我寫的,和我沒關(guān)系!币苍S是尷尬,范聰美一說完,轉(zhuǎn)身就跑。

  “阿仁,女主角跑了耶!”

  “可惡,還不是你們!”朝不識相的兩人揮揮拳頭后,柏瑋仁再度垂眸盯住那封碰巧“又”折成心型的信,眉頭不禁皺起。

  其實,他實在很想問她,每次她都幫別人傳信,究竟要到什么時候,他才會等到她自己寫的那一封?

  唉,看來是永遠等不到了。因為等他畢了業(yè),便要高唱從軍樂,當(dāng)完兵也已有另外的打算了。

  ☆                                  ☆                                  ☆

  的確,他想收到范聰美寫的情書,是有點困難的,因為范聰美是那種不會寫情書的人。

  如果寫情書是因為浪漫,那么浪漫這玩意兒遲早還是會被現(xiàn)實給磨光,從來,她都是這么想的。

  沒多久,柏瑋仁畢業(yè)了,他申請了提早服役。

  雖然范聰美的事一直橫鯁在他的心中,但他也不得不讓它先懸著,一切想等下次有機會再說。

  只是這一懸,竟是懸著許久。

  時光荏苒,一年之后范聰美也畢了業(yè)。在高中三年不懈地努力下,另外加上他爸媽這段時間很配合地減少吵架的次數(shù),讓她一舉考上了理想的大學(xué)。

  “聰美,沒課了嗎?”

  很巧,在學(xué)校外頭的公車亭遇見熟人,就是高中曾經(jīng)同班,要她幫忙送情書的女同學(xué)。這次和她考上同一所學(xué)校,只是不同科系。

  “是呀!贝髮W(xué)就這好處,沒課便放牛吃草。

  眼前才下午兩點,轉(zhuǎn)個兩班車,回去剛好可以趕上面包出爐。最近因為趕一份報告,所以將近一個月,她沒到“華冠”去了。

  “呃……那既然妳有空,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女同學(xué)笑得有點僵硬。

  “妳該不會又要我?guī)蛫厒髑闀?”因為看見十公尺遠的地方杵了兩個男的,所以她半開玩笑地說。

  “才不是啦,那個騎一二五的,是……是我的準(zhǔn)男友!

  “不錯嘛,那不需要我了!焙芎茫羞M步。

  “當(dāng)然需要,看見另外那個騎小綿羊的沒?他是我準(zhǔn)男友的同學(xué),可是……妳也知道嘛!如果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沒意思,那他的追求……哎呀,妳知道的嘛!”

  “妳要我當(dāng)擋箭牌?”

  “我那么不夠意思嗎?”女同學(xué)口是心非地說。因為回頭望去,兩個男生的條件高下立見,她又不是笨蛋,當(dāng)然選擇好一點的。

  是很不夠意思!本來范聰美想這么直說,但剛好她的肚子咕嚕一聲,所以有了拒絕的理由!爸形鐩]吃,肚子餓了,下回吧!

  女同學(xué)逮到機會,“那正好啊,妳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吃東西,然后晚一點我們到貓空去喝茶、賞夜景。我請妳,好不好?”

  說也真巧,公車剛好在這個時候來了。

  “車來了,錯過這一班,我還要等二十分鐘!避囃O拢T打開。

  “聰美,幫幫忙嘛!”

  范聰美在上車之前又回頭對她說:“不喜歡他就找個好方法告訴他,我總不能一直‘幫!剳賽,對不對?”車門關(guān)上且開動,隔著車窗,她看見那女同學(xué)一臉茫然。

  因為不知道如何拒絕,所以茫然,這也是戀愛中的人會碰上的狀況之一吧!只可惜,她從沒遇過。

  進入大學(xué)到現(xiàn)在,她沒被人追過,也沒對任何一個異性有過感覺,什么“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似乎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

  “咕嚕!”好像在回應(yīng)似地,她的肚子又在這時叫了一聲。

  而摸著仍是二十九寸的腰圍,她不禁要笑,看來比起談戀愛,她好像對面包和蛋糕這一類的食物有意思多了。

  轉(zhuǎn)了兩班車,她終于回到家,再牽了那輛從國中一直陪她到現(xiàn)在的淑女車,往“華冠西點面包”的方向騎去。

  才騎到面包店前,她竟看到一輛計程車橫擋在面包店門口。又過了一會兒,她看見有個人從店里出來。

  居……居然是他!是柏瑋仁!他退伍了嗎?什么時候退伍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沒再往前騎,滿腦子驚喜和疑問的她,在面包店對面的那根電線桿旁停下。

  此時,盯著近兩年沒見的柏瑋仁,她的眼睛是睜得特大。她看著他那有點呆的小平頭,和古銅色的皮膚,以及他手上提著的大──

  發(fā)現(xiàn)他手上提著一只大概三十幾寸大的行李箱,她竟愣住了。

  人家當(dāng)兵是背黃埔大背包,為什么他退伍了卻提個大行李箱做什么?要離家出走嗎?

  “瑋仁,到機場要記得打電話,如果姑姑接到你了,叫她打電話給我,到學(xué)校如果有什么不會弄的,還是……”

  “會啦會啦!打電話我會啦。”把行李箱塞進計程車后座,柏瑋仁轉(zhuǎn)身對著跟在身后的老人說。

  “機票、護照什么的都帶了吧,還有……”

  “都帶了!昨天都收到背包里面去了,我要走了,還要提早到柜枱辦手續(xù)耶!”雖然從小和他阿公相依為命,心里舍不得,但是他實在受不了老人家的嘮叨。

  他長腳一跨,人鉆進車?yán)镒ā?br />
  “真的不要我跟你過去嗎?你會不會找不到地方,那個……”

  “好啦!放心啦!阿公再見!边@個時候,再多的時間恐怕都是交代不完的,所以他干脆關(guān)上車門,和外面的人比了個豎起拇指的動作,表示自己一切都沒問題之后,便要司機開車。

  當(dāng)車子行經(jīng)路口時,他不經(jīng)意瞧見那杵在電線桿后面的人。

  “呃……司機先生等等,麻煩停一下車!避囃O,他搖下窗,對著那假裝看著電線桿上的小廣告的人說:“妳來了。”

  “我?”他還記得她,他居然還記得她?不不,要他不記得她可能有點困難,因為她根本從頭到尾沒變過。

  緊張,再加上驚訝,范聰美此刻的心臟恐怕比得上一組大音響,咚咚咚地發(fā)出三千瓦的瞬間功率,震得她腦袋昏花。不知怎么地,范聰美不自主地視線左飄右飄,就是不敢停駐在柏瑋仁的身上,最后只能盯著計程車的車門。

  “不是妳難道是鬼?妳是來送我的嗎?”盯著她不安的模樣,不自覺地柏瑋仁也感染了某種情緒。

  聽他阿公說,之前她偶爾會來他家買面包和蛋糕,但是他退伍也將近一個月了,到今天才遇上她,看來他是沒機會和她“敘敘舊”了。

  “送你?我干嘛送你,我連你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對于柏瑋仁的事她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是實際上注意力卻是百分之百集中。

  這么大的行李箱,如果裝的全是食物,也足夠讓他繞地球一周不餓死了,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法國念書,如果法文學(xué)得快,一切順利的話,一年以后應(yīng)該就可以進入藍帶學(xué)院念書!

  “藍帶?”范聰美終于正眼看著他。

  “是一間歷史悠久的西廚學(xué)校,也是我阿公的夢想!彼恢钡搅烁咧,才知道他阿公靠著一雙手和后來的一間店面,省吃儉用為他存了一筆數(shù)目不少的“留學(xué)基金”。

  而為了留學(xué),他也才在高中一畢業(yè),就申請?zhí)嵩缛胛椤?br />
  “你阿公的夢想,那……那你的呢?到那里讀書,難道就是你自己的夢想?”

  “我的夢想妳不是早就知道了!倍⒅龍A呼呼的臉,他居然有點……舍不得。

  對話的同時,司機提醒柏瑋仁時間會來不及,于是他示意他可以開動了。

  “什么早知道?我哪里知道啦!”

  原以為好不容易考上H中的他畢業(yè)后會繼續(xù)升學(xué),哪曉得他會選擇申請?zhí)嵩缛胛。好吧,那現(xiàn)在退伍了,不也該繼續(xù)考試念大學(xué),沒想到今天……他居然說走就走,還到遙遠的法國!

  一看車子移動,范聰美不由地也開始發(fā)急,她趕緊將腳踏車轉(zhuǎn)向,然后跟在車子旁邊慢慢騎。

  “妳知道的呀!”伏在窗邊,他抓了抓頭說。

  “我不知道啦!你快說呀!”車子轉(zhuǎn)出巷子,速度逐漸加快,她不得不也埋頭狂踩。只是眼前的路開始上坡,所以踩得分外吃力。

  而見她問得認(rèn)真,坐在車內(nèi)的柏瑋仁這才嚷了一句:“妳不是一直都是資優(yōu)生?怎么記憶力這么差?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也記不起來?”算算,大概十一年有吧,她那么聰明,不該忘記的。

  被柏瑋仁這一說,范聰美更是急切地想問個清楚。于是,她抬起頭,臀部離開了坐墊,打算一舉沖到計程車旁。只是天不從她愿,她不過才站直身,用力一踩,她那輛早已不堪負(fù)荷重量的中古淑女車便“落鏈”了。

  范聰美不死心地多踩兩下,結(jié)果落鏈變卡死。只見“刷!”地一聲,連人帶車跌了下去。她忍著痛趕緊爬了起來,不死心地對著前方扯著喉嚨大叫。

  “死豆花,你到底說不說啦──”

  她的聲音大得整條街都聽得到,卻不見那揚長而去的計程車回頭,它黃色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可惡!可惡的柏瑋仁!永遠只有他,能夠激起她的脾氣。摔了一身傷的范聰美忍不住跳腳。再低頭看著壞掉的車,心里雖然很氣,卻改變不了他要離開的事實。隱隱地,她感覺心里好像有一堆話想要說,卻已無機會。

  帶著一股莫名失落的心情,范聰美回頭再望了望巷子底,就在這個時候,她竟看見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快速接近。

  是他嗎?她高興了一下。噢……不是,原來是個國中男生,她好失望。

  “吱──”煞車一長響,沒料到那本該騎過去的國中生,竟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妳是范聰美嗎?前面有一個人說他要趕飛機,時間來不及了,叫妳去向他阿公要答案!眰魍暝,那國中生馬上又騎著腳踏車飆得老遠。

  聽了這傳話,讓范聰美又呆了好幾秒,等回過神,她便拖著那輛“落鏈”的淑女車慢慢走回面包店。

  一進面包店,老人看到她,便從冷藏柜里拿出一塊四寸圓形蛋糕。

  “瑋仁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烤的,說是要給妳,我跟他說妳很久沒來了,但是他還是很堅持。嗯,這塊看起來做得還滿‘用心’的喔!”

  給她的?

  范聰美瞪住蛋糕上一張以鮮奶油撲底、蜜棗當(dāng)眼、紅色奶油畫的嘴巴做成的一張笑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什么意思?莫非這就是他所說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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