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緊張地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裙子，跟著服務(wù)員穿過大廳。湖濱飯店的豪華典雅是遠(yuǎn)近聞名的，她來之前曾想過要不要還穿上那件黑裙子。在她以前的社交生活中，她從來不曾在接連兩次的公開露面中穿同樣的衣服。而她也知道，這一點是逃不過布萊爾那尖刻的眼睛的，他一定會認(rèn)出這裙子，并會對它發(fā)一通無情的評論。
當(dāng)她再度向卡羅蒂借鞋子的時候，她把她的整個衣柜都打開，任她挑選。面對敵手，簡不得不想出一些虛張聲勢的辦法來為自己撐門面。
現(xiàn)在她不得不再一次對自己的膽量挑戰(zhàn)。那件鑲有珠子的深綠色超短裙倒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款式，可它完全不合簡的著裝風(fēng)格。它太時髦，太扎眼，又太……年輕了。那件無袖低領(lǐng)緊身衣雖然較為適合一些，可那高彈的衣料緊緊箍在她那曲線優(yōu)美的身體上，她修長的腿暴露之多是她自十幾歲以來所沒有過的。也許她不該聽從卡羅蒂的話，把頭發(fā)披散下來，而且還化了妝；可是在卡羅蒂得知她要會見的是在那場出名的爭斗中的對手的時侯，她就非讓簡聽她的不可。當(dāng)她知道在那場爭斗中出手的是她而不是布萊爾的時候，她的憐憫又逐漸轉(zhuǎn)變成欽佩�？伤�是對簡所說的這一次會面純粹是出于商務(wù)目的將信將疑。
領(lǐng)座的服務(wù)員繞過一個花壇，這時簡注意到，在大廳中央的一張桌子邊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噢，上帝!她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都突然躁動起來，似乎連骨髓都焦慮不安地沸騰了。她到這個地方來一定是瘋了。相信布萊爾的息事寧人的鬼話，只會給她帶來更大的麻煩。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經(jīng)給簡套上了絞索，為什么還要提出什么幫助呢？接受他的邀請是否會暴露她山窮水盡、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處境？
強(qiáng)烈的自尊心使簡幾乎想掉頭跑開。而就在這時，那黑發(fā)的頭轉(zhuǎn)了過來。簡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銳利的目光。走是走不掉了，簡的下一個意識是，自我保護(hù)。見鬼，到底是誰在開玩笑，難道自己不是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地步了？
在向桌邊走過去的同時，簡努力克服著緊張情緒。畏縮感使她的手握緊了。她瞟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這也是一個需要掩飾的方面。她已經(jīng)把紗布拆掉了，而且還試著涂了一些化妝晶以掩蓋紅腫。但是那青紫的顏色太深了，蓋也蓋不住，因此她不得不向卡羅蒂借了另一樣?xùn)|西--一副黑緞子手套。
她也曾對自己說，僅僅幾個小時的包扎根本醫(yī)治不好受傷的骨頭。要是再被什么東西撞一下就更不得了�？墒撬�是不愿意在布萊爾面前顯出任何需要憐憫的樣子。這得先看他是否還有絲毫的憐憫心，看他的憐憫心在唇槍舌劍之后究竟還剩下多少。
在他起身迎接她的時候，她從他臉上已絲毫看不出那一拳的作用究竟持續(xù)了多久。他那生動的嘴和堅硬的下巴上都沒有留下絲毫受過傷的痕跡。這的確是他說一切都非常好的一個理由。
在他觀察她的衣服的時候，她從他的藍(lán)眼睛里看出幾分欣喜的表情。面對她那被頭頂上的大吊燈照得珠光寶氣的鑲滿珠子的服飾，他一時間有些出神。讓他知道她有意要在較量中做一些使他吃驚的事情，有利于她提高自信�？_蒂言之有理!簡自己臉上也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隨著很有分寸地點頭還禮，簡坐在了服務(wù)員為她拉開的天鵝絨面椅子上。 “打扮人時？”他嘴里嘟囔了一句。那帶有幾分迷惑不解的目光重又回到她的臉上。
她感到一絲緊張。從他那模棱兩可的話語中，她聽出一種輕蔑的口吻�！澳阏f什么？”她傲氣十足地問道。
他面帶著令人肉麻的笑容坐了下來。
“你今晚真風(fēng)光，也很……勇敢�！彼届o地解釋說，端起空酒杯向服務(wù)員示意，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
她壓低她那黑色的眉毛，“謝謝。”表示禮貌的話語中夾雜著幾分輕蔑。
“這是我的榮幸，簡�！彼卮鹫f，話語里顯然帶著譏笑，這使簡立刻忘記了自己曾發(fā)誓在不論什么情況下都要冷靜、克制。 “你自己今天看上去也夠特別的，瑞安�！彼捓飵Т痰鼗鼐凑f。
而不幸的是，這話還真說得有道理。他身穿一件使他肩膀更顯寬闊的白色禮服，一件深藍(lán)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這身衣服能更好體現(xiàn)男人的魅力和他那粗獷、豪放的性格，還能體現(xiàn)出融于他性格中的那種進(jìn)取精神。這些氣質(zhì)所形成的視覺沖擊力連簡也無法否認(rèn)。
最可恨的是，他對這一點也很清楚!他把身體靠在椅背上，那動作充滿自信，似乎是對她冷嘲的莫大諷刺。
“我們是惺惺相惜，對吧？”他緩緩地說。“你喝點兒什么？給我來一杯伏特加馬爹利，帶檸檬片�！�
她想反對喝烈性酒的話已經(jīng)到嘴邊上了--她要以清醒的頭腦來對付這個混蛋--但是他并無惡意的提議又使她產(chǎn)生了一種挑戰(zhàn)烈性酒的沖動。
“我也一樣�！彼粍勇暽貙φ驹谏磉叺姆⻊�(wù)員說。
在服務(wù)員離去以后，布萊爾開始說：“我正擔(dān)心你會不來呢�！�
她并不是有意來晚的。她搭乘一個朋友的便車，可那個自以為是的小伙子的時間觀念特別差。她是特別注意了才沒有讓瑞安看出來當(dāng)她知道她不能按時到達(dá)時的氣憤。
她抬起眉毛說：“不習(xí)慣別人失約？”
“是啊，除了那次在教堂里。”他回答，對她的刻薄當(dāng)即給予回?fù)�，而且很輕易地就突破了她嚴(yán)守的防線。
看到他那藍(lán)色的銳利目光，簡的臉變白了。“可你沒有……失約�！彼嶂f。
“是沒有，但結(jié)果卻是一樣的，不是嗎？一個新郎在婚禮上被新娘拋棄……”
簡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小聲說： “可你--還可以--再找別人……”像瑞安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是不可能打光棍的--除非他自己想這樣。
“那么，你認(rèn)為我該選誰來做我的下一個新娘呢？”他反唇相譏�！耙苍S是我的秘密情人？”
簡一時感到失去了平衡�！澳愎贿�有別的戀情？”她驚恐地問道。她還從來沒懷疑過愛娃的退婚理由是站不住腳的。哦，上帝，難道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些憤怒并不是白白浪費感情？
“當(dāng)然，我認(rèn)為你應(yīng)該知道。”他低聲說。
而當(dāng)她終于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的時候，那提起來的心又驟然跌落下去，血色一下涌上她那蒼白的臉。
“假如你說的是我--我--”她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了。
“你指望我把你說成一個清白的女人？”幸好他接著她的話茬兒說，“是啊，這倒是蠻符合故事發(fā)展情節(jié)的。你是希望我完成這個光榮的任務(wù)嗎，親愛的？你那樣做就是為這個嗎？”
“不!當(dāng)然不是�！彼龕琅卣f。 “你--我--我們從來沒--你真讓人惡心�！� “你認(rèn)為純潔、高尚的婚姻讓人惡心？”他有意反問道。“你的想法好奇怪呀，我心愛的簡�！�
她簡直如坐針氈，“我不是你的什么心愛的。”她冷酷地說，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尊嚴(yán)。
“不，你就是我的心愛的�！彼瘩g說，狡黠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威脅，“你讓我付出了昂貴的代價，事實上，你是我所遇到的最高價的女人。自從我們那不存在的丑聞出來以后，我?guī)缀跏チ撕推渌磺信舜蚪坏赖臋C(jī)會……我費盡心機(jī)才把我的公司從近乎絕望的經(jīng)濟(jì)危機(jī)中解救出來�！�
她認(rèn)為現(xiàn)在向他解釋她從未想過要蓄意使他陷于經(jīng)濟(jì)危機(jī)完全是浪費口舌。 “錢并不是一切，如果有個女人愛你--”
“像愛娃那樣，是嗎？不論富貴還是貧窮，不顧謊言和造謠中傷……當(dāng)然，愛情是最后的保障。”他放聲大笑起來，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里都透著玩世不恭。
簡感到幾分內(nèi)疚，她把目光投向遠(yuǎn)處。但他不讓她回避。
“你怎么啦，簡？”他冷冷地問�！半y道你真的以為我會把我們之間本來沒有的事像作戲一樣地演下去？原來你今天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
她猛然揚起頭。 “我來是因為你說有一筆交易--”
“啊，對了，”他又把身體傾過來，露出狡黠的微笑。此時服務(wù)員將酒端了上來。一筆交易。原來你只是為了聽聽這是筆什么交易就甘愿前來和你的最大仇敵共進(jìn)晚餐。我是你最大的仇敵，對吧，簡？” 他對這個問題如此感興趣，她禁不住要煞煞他的狂妄�！氨绕鸪饠硜�，我倒更認(rèn)為你是個障礙�！彼淅涞卣f。
“那我們就干一杯，”他提議說。 “為了這障礙，”他說著把眼皮耷拉了下來，顯得慵懶而性感�！暗杆缛障��！�
“克服�！焙喤e起酒杯，糾正他說。
他拿自己的酒杯輕輕和她的碰了一下，就像兩人在決斗前碰劍一樣�！拔艺J(rèn)為我這樣說更好�！彼洁熘f。然后緊盯著她充滿懷疑的眼睛，一口就喝掉了半杯馬爹利。 這種男子氣的挑釁和奇怪的話語使簡忘記了她要以清醒的頭腦對付他的警惕，她也喝了一大口。那酒精的強(qiáng)大威力在她空空的肚子里爆炸開來，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隨著一股暖流傳遍她的全身，內(nèi)心深處的冰冷的恐懼感開始稍稍融化了。見鬼，還有什么可怕的？他能對她做的一切他不都已經(jīng)做了嗎？
“人在困苦中掙扎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行動決心，真驚人。不是嗎，簡？”他若有所思地說。
“什么行動決心？”簡小心地問，同時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來回轉(zhuǎn)著馬爹利酒杯，而把左手放在大腿上。
一絲笑容從他的嘴角上綻出，但是他的眼睛卻毫無笑意。 “喔……對那些以前誓死保衛(wèi)的原則準(zhǔn)備做出的妥協(xié)，置危險于不顧，為了尋找回來往日的權(quán)利而不惜鋌而走險……”
這時簡看到他的下嘴唇里面有一條蟲子似的傷痕，不由得一震。這傷痕只有在他的嘴做出這個特殊的譏笑動作的時候才能看到，那是個很小的傷痕，幾乎已經(jīng)長好了。別人--除了造成這傷口的人以外--是很難發(fā)現(xiàn)它的。
“我想我對商業(yè)上的危險是非常清楚的，謝謝你�！彼f著又喝了一口那清澈的酒。
“如果真是那樣，我懷疑你現(xiàn)在就不會落到如此困難的境地�！彼甭实卣f�！澳愕娜狈τ�(xùn)練和沒有經(jīng)驗大概是你失利的主要原因�！� 和往常一樣，對她經(jīng)營失敗的指責(zé)就像在傷口上撒鹽一樣深深刺痛了她。她挺起腰來：“也許我沒有受過正規(guī)的資格訓(xùn)練，但是我經(jīng)歷過勝于任何正式文憑的實踐鍛煉……在近十年的時間里參與了舍伍德公司各個方面的工作--”
“噢，有那么長時間？”
他的諷刺口吻太氣人了。他怎么可以一句話就抹殺了她的所有成績？“我父親要不是看到我有這方面的能力，就不會讓我接替他--”
“但是他沒有兒子，他別無選擇。不是嗎？”瑞安打斷她的話說�！斑@對于他一定是個無可奈何的抉擇。馬克從來對女人沒有什么好感�！� 瑞安幾句話就使簡變得又像個孩子一樣，極力想要爭回對她自己素質(zhì)的認(rèn)同。而她也明明知道，她就是再出色，再聰明，素質(zhì)再高，也休想得到他的認(rèn)同。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拔沂沁@一職位的最佳人選!”她厲聲說，“我對這個公司了如指掌�！�
而且非常鐘情。她經(jīng)常感到呆在辦公室里比家里更舒服。家里的一切盡管豪華，卻都是馬克·舍伍德為了炫耀自己的成功刻意布置的。在父親因健康原因不得不退休以后，辦公室更是成了逃避呆在家里擔(dān)驚受怕的最好去處。在辦公室里，簡感到很安全、很自在。別人對她地位的尊重使她有一種權(quán)勢感；而只要她一踏進(jìn)家門，她的心情就會出現(xiàn)逆轉(zhuǎn)，父親對她做的一切總是懷疑、挑剔，動不動就對她嚴(yán)厲斥責(zé)或抱怨，天天如此。
“如果你對我的業(yè)務(wù)能力評價這么低，那我實在不明白我到這兒來做什么。
“不，你會明白的�！彼洁煺f，月光移到她的肩頭上。
“你干什么？”隨著他站起身來，她警覺地問。他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變成了禮貌的笑容，向一個來到他身邊并站住的矮胖中年男人示意。他有一頭黑得出奇的頭發(fā)。
“你好，戴恩，很高興你能來�！�
“我怎么會錯過這么好的機(jī)會？”那中年澳大利亞矮胖子說著吃吃地笑起來，將手臂有力地一揮，同時用那雙諂媚的眼睛斜視著簡那張吃驚的臉�！澳愫茫℃�。” 不等簡對他的盛氣凌人提出抗議，瑞安先溫和地插嘴了。。“你說的‘小’字顯然用詞不當(dāng)，這一點你自己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簡，我想介紹你認(rèn)識戴恩·米勒。戴恩在昆士蘭有一個大建筑公司，他來這里是為了和彩虹公司簽一份合同。戴恩，這位就是簡；”
不介紹她的姓似乎帶有某種不尊敬。但戴恩倒似乎沒聽出來這介紹中缺少任何內(nèi)容�！昂芨吲d見到你，美人兒�！�
簡發(fā)現(xiàn)自己兩只手都被他用力握住了，可她還是不得不咧開嘴笑了笑。在黑色的手套里面她感覺到錯位的骨頭正在相互摩擦。等她抽出左手來以后，她感到手腕處的脈搏猛烈地跳動著。 她幾乎還沒明白戴恩和瑞安寒暄了些什么，戴恩就坐在了她左邊的椅子上。原來剛才她只顧和瑞安周旋，竟沒有注意這餐桌上本來擺放著三套餐具。現(xiàn)在她才明白，他根本就沒打算和她兩個人單獨進(jìn)餐。
“我還以為這是私人的會面呢。”在戴恩和服務(wù)員討論喝什么酒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說。
“難道我這樣說了嗎？”他也嘟囔著說，顯然帶有一種譏諷的口氣。
“說是沒說，但這應(yīng)該是自然的�！彼瘩g說。
他的頭往下低了低，她也就本能地把頭湊近他，聽他要說什么。“我早已經(jīng)決心不做任何可以自然推理出來的事情，這樣太容易被人預(yù)測了。一個人要是總讓別人能預(yù)測，那肯定對他非常不利。你說呢？” 他這話難道是在暗示她太容易讓人預(yù)測了？簡皺起眉頭，咬著下嘴唇。他父親可是經(jīng)常批評她與此相反的性格，說她太“女人氣用事”，在處理商業(yè)事務(wù)上太不合邏輯。
“你看上去有點兒緊張。”他那低沉的腔調(diào)接著說�！案蓡岵粧伒魺⿶�，盡情享受這頓晚餐呢？”他和藹地提議�！拔艺埬愫痛鞫鱽磉@里的另一個原因是，這家飯店享譽極高。讓我們盡情填飽肚子，別讓商務(wù)問題掃了我們的興，好嗎？” 他那深藍(lán)色的眼睛具有催眠術(shù)般的感染力。“放寬心，交個朋友有什么不好？認(rèn)識戴恩是很難得的，而且他在城里就只呆一個晚上。我只是想請你來使他的這一個晚上過得更愉快。我向你保證，你要是讓他高興，得到的回報將是不可估量的……”
他嫻熟轉(zhuǎn)換策略的手段真是高明。簡曾領(lǐng)教過瑞安的若干種魅力，盡管她還從來沒有成為過他感情的俘虜。即使在她知道他不過是在利用外交手腕為自己撈好處，她仍然不能低估這魅力。
當(dāng)他和愛娃定了婚以后，他對簡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明顯的逆轉(zhuǎn)。只要她在場，他就不很放松，也很少笑。這大概就是現(xiàn)在他突然的微笑使她心緒不安的原因。他的臉簡直像換了一個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軟化、緩和著他那催眠術(shù)般的可怕目光。這目光有一種無比深邃的感染力，看著它就像看到另一個人，一個在其他場合她會抑制不住…… 臉上的一陣發(fā)燒使簡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已走了多遠(yuǎn)。她讓自己在椅子上振作起來，并毅然終止了胡思亂想。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頭在不知不覺中已和他的多么靠近了。
他說什么來著？說讓她結(jié)交今晚的客人？他的意思是不是要她今晚代他扮演女主人的角色？這主意太奇怪了，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你冷嗎？”他用手指觸摸了一下她赤裸的胳膊。這身體的接觸又一次產(chǎn)生使人意亂神迷的效果。簡感到嘴唇發(fā)干。低頭看時；她發(fā)現(xiàn)胳膊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感覺一直傳到她的手腕上�？謶�，讓她對身體接觸產(chǎn)生這種全身酥軟的感覺的，一定是恐懼。 回答他的是戴恩·米勒。他表現(xiàn)出的熱心腸好像是他的自然性格。
“冷？我知道怎樣能讓你暖和起來。和我伴著這迷人的燈光跳個舞怎么樣？這么大的個舞池，里面一個人也沒有，太空曠了�！�
他抓起簡的左手腕把她拉了起來。對手傷的強(qiáng)烈意識使她迫不及待地說：
“不行，我實在……”
“去吧，簡，我并不在意一個人留在這兒，而且你知道你自己多么喜歡跳舞�！痹诤喗吡暝液线m的借口的時候，瑞安懶洋洋地說。 “況且，我要是真感到孤單，我還可以隨時打斷你們�！彼脑拰嵲谧尯喅泽@，戴恩卻大笑起來。
“沒他的份兒，寶貝兒，”他隨口這樣稱呼著她，“是你自己請來的人數(shù)不配對，你還是自己去找舞伴吧。我聲明，這位小姐今晚全歸我了!”
簡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瑞安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瞇縫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正伴隨著他們走過一張張桌子，來到那扇形的木地板舞池里。
盡管他身材矮小，卻步點輕盈，是個不錯的舞伴。從他抑制不住地想表現(xiàn)自己的動作中，簡發(fā)現(xiàn)他的熱情居然使平穩(wěn)的華爾茲也帶有了某種挑逗性。每到轉(zhuǎn)彎的時候他都要都多踩幾個步點，或高走或低走，弄得簡站立不穩(wěn)，她因而不得不用左手緊緊抓住他，不一會兒她本來就疼痛的手指就像伸進(jìn)了絞肉機(jī)一般。
她忍著劇痛，心不在焉地隨著戴恩古怪的舞步跳來跳去，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和他有趣的談話上。她了解到他就住在這家飯店，已經(jīng)五十出頭，而且剛剛毅然離了婚。簡比他高將近一個頭，他卻拿他們身高的差異詼諧地開著玩笑，還說他在有教養(yǎng)的女人懷抱里總是感到非常安全。
要不是他一直在弄痛她，她也許還會對他那粗俗的勇氣有幾分興趣；但現(xiàn)在她在強(qiáng)作笑顏，受著煎熬，因此在跳完第二個舞，音樂結(jié)束的時候，她樂得趕快休息一下疼痛難忍的手指。 他們開始緩步往餐桌走來，瑞安毫不掩飾地欣賞著簡婀娜的體態(tài)。在她走回來的一路上，他的眼睛一直是從酒杯的上面盯著她，他的目光從她的腿緩緩向上移至她款款扭動的胯部，又移到緊緊地托著她豐滿乳房的閃亮的緊身上衣。看來他對她的裝束已由最初的吃驚漸漸變得習(xí)慣了，似乎開始致力于對細(xì)節(jié)的評估。
當(dāng)簡意識到自己在他的想像中被脫光了衣服的時候，憤怒使她熱血沸騰。她絕不允許他損害她作為女人的信心，就像她不允許他貶低她經(jīng)管公司的能力一樣。她有意挺起胸來，讓頭發(fā)披散在肩頭，旁若無人。這使他的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線，下巴翹得老高，這倒很像那次她用拳頭擊打他時的樣子。而現(xiàn)在的這種針鋒相對的氣氛和當(dāng)時也很相像。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微笑，看到那粗獷的臉上漾出友善的喜悅，她感到自己全身的皮膚都收緊了。 難道瑞安·布萊爾是友善的？彬彬有禮的？不，她不相信!
他們坐好以后，服務(wù)員走過來問他們要什么吃的。簡原本想美美地大吃一頓，但是她找遍了整個菜單也沒找到一道引起她食欲的菜。她覺得，如果只顧點那些油水大、味道厚的佳肴，她那餓了幾天的肚子一定會當(dāng)即反胃。最后她只點了開胃沙拉和烤魚。
“你完全沒有必要替我省錢�！比鸢层卣f，好像很理解她是在有意顯示自己的經(jīng)濟(jì)頭腦�！拔彝耆梢院苌莩薜貪M足你的食欲--你今晚也用不著在廚房洗碗了。”
“我知道不用，我們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嗎，美人兒？”戴恩接著說，同時向瑞安投過來一個令人費解的同謀的眼神�！安皇窃跍p肥吧，簡？不，像你這樣性感的體型絕對用不著減肥。”
他低級的奉承并沒有緩和瑞安的譏諷對她的刺傷�！安唬抑皇潜容^挑食。”她說著冷冷瞟了瑞安一眼；他露出一絲譏諷的微笑。
她抬起右肩，半側(cè)過身體，假裝對戴恩講述的他經(jīng)歷的一些粗俗故事感興趣，從而使瑞安不能看到她的正臉，以避開他那故作驚訝的目光。
使她奇怪的是，瑞安并沒有打斷他的話，任憑他滔滔不絕地講著，也任憑簡避開他無所顧忌的視線。但這使簡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戴恩談話的習(xí)慣是喜歡動手動腳，簡的左手只要閑著不動，戴恩的大手就總要放在她的手上，并玩弄著她的手指頭。同時挖空心思地為自己的故事添油加醋。
他后來又兩次邀請簡跳舞。在第二次邀請之后，簡以去洗手間為由婉言謝絕了。她在鏡子前面端詳自己憔悴的面容，感到自己承認(rèn)失敗的時候到了--沒有醫(yī)藥的幫助，她難以度過今天晚上。左手的疼痛使她幾乎無法忍受，那兩杯她本指望可以起到麻醉作用的白酒卻只使她頭昏腦脹。
現(xiàn)在不是屈服的時候。見鬼!瑞安已經(jīng)提出了一份報酬，她打算堅持下去直到她可以要求她應(yīng)得的回報--中止他的復(fù)仇計劃。
她在自己的束帶手包里找到一些上次醫(yī)生給她開的止痛’藥。她拿出一片放進(jìn)嘴里，干咽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她又吃了一片。估計多服一片就可以使藥效增加一倍，有效時間增加一倍。她既不打算開車，也不操作什么機(jī)器，可誰知道今天這漫長66一夜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她在那潔凈的衛(wèi)生間里呆了好半天，重新補(bǔ)妝并整理頭發(fā)，努力鼓勵自己再度以飽滿的熱情投入那社交戰(zhàn)場。
她以為藥片只能使她感到麻木，可實際上它產(chǎn)生了一種夢幻般的迷離感。沒有了疼痛的妨礙，她突然意識到瑞安很注意努力遏制戴恩的無禮。她突然感到瑞安并非有意安排她會見這位不速之客，她于是想到，自己假如對這個澳大利亞人更熱情一些；對瑞安更冷漠一些，或許可以殺殺瑞安的傲氣。
在夜已漸深的時候，她有意打了個哈欠，并故意說時間不早子。
瑞安撥開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羅馬數(shù)字手表，并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說：“唔，好姑娘這個時候一定都已經(jīng)躺在自己溫馨的床上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好姑娘？”簡反問道，她那水汪汪的藍(lán)眼睛閃爍著咄咄逼人的光芒。
戴恩吃吃的笑起來，他用腿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她的腿�！澳闶情_玩笑吧？瑞安要不是認(rèn)為你是最好最好的姑娘，就不會把你請到這里來。真的，親愛的，你是第一流的--他的眼光一點兒沒錯!”在他又要抓她手的時候，她趕忙把手藏到了玻璃杯的后面。他也就只好順勢將那只汗?jié)竦拇笫址旁诹怂南ヮ^。
“哦，是嗎？他還和你說了我些什么？”簡又迅速地把腿躲開，使他有些不知所措。而她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卻出現(xiàn)一絲忿忿的憂慮。 “唔，親愛的，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建議我們到你的房間去，我們可以通宵促膝暢談�！贝鞫髡f著，沖她眨了眨他那充血的棕色眼睛。那淫邪的眼神使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很清楚他所謂的促膝暢談是指什么，并且他說的也完全，不是酒后胡言。就在她考慮如何用合適的言辭回敬他的時候，戴恩忽然認(rèn)出遠(yuǎn)處餐桌上的一個熟人，就站起身來。
“嘿，湯姆!”他熱情地高高舉起酒杯。他的聲音在這雅靜的餐廳里分外響亮。“想不到在這兒會碰見你，過得怎么樣，老朋友？”他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并輕輕碰了碰簡纖細(xì)的肩膀，他粗壯的大手毫不見外地落在她裸露的皮膚上。
“我去和朋友說幾句話，親愛的。一會兒就回來。你何不趁這個時間把事情安頓好，瑞安？：然后我也好陪簡暢談，謝謝你的安排，我很想請你也加入我們的談話，可你一定聽說過，三人不成戲……”
他剛一走開簡就直起身來，黑色的眉毛緊皺，眼睛里閃著怒火。懷疑的目光僅僅盯著眼前的對手。
“他讓你‘安頓好’什么事情？”她嚴(yán)厲地說。“他怎么會以為我會跟他去什么地方？他又怎么會以為我住在這旅館里？”
瑞安把握住的大手在潔白的桌布上伸到她面前。手張開來的時候，簡看到他手掌里有一把鑰匙卡，上面有湖濱飯店的標(biāo)志�！耙苍S是因為你就住在這里703房間的緣故�！�
“你在說什么？”簡完全給搞糊涂了。她看著眼前的鑰匙，。那表情就像它是一顆即將在她眼前爆炸的定時炸彈。
“既然戴恩說你是第一流的，那你總不能帶他去你住的那貧民窟去吧？”他輕蔑地說，“而從他剛離婚的實際情況看，他也不好請你去他那里�？傊�，我覺得你還是在自己的地盤和他談公事更放心些，哪怕這只是個臨時住處。再有就是，你在這兒住不用結(jié)賬，你只要是和戴恩‘暢談’完了，把事情辦妥，你就盡可以自便了�！�
那鑰匙好像在她跟前泛起一層可怕的迷霧，深深的失望和滿腔的怒火幾乎使她窒息。
“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交易？”她厲聲說，聲音由于憤怒而顫抖�！澳阆胱屛覟榱四愫痛鞫魉X，然后你好和他談一樁對你有利的買賣？我能從中得到什么？”她譏諷地說�！熬褪悄愕母兄x和友善？同意不再騷擾我？”
“不，我想好的計劃比這要優(yōu)惠得多�！彼驍嗨脑�。一邊輕撫著他嘴角上的疤痕�！拔蚁蚰阍S諾過，只要你肯合作，就會有豐厚的回報。不是嗎，簡？我會信守諾言的……”
他把手伸到衣兜里，用兩個手指夾出一張折疊著的紙片。他用眼睛緊盯著她的眼睛，再一次緩慢地把手伸到她的面前。而這一次在他的手移開的時候，白色的桌布上留下的是一張支票。簡對它瞟了一眼，知道這是一張直接提取現(xiàn)款的支票。她的心不由得抽緊了。
“錢？”她用充滿輕蔑的聲音說著將支票抓了起來；對于他對自己的如此露骨的侮辱，反唇相譏�！澳阒竿胰ベu身，只為了……”她打開支票看了一眼，頓時對上面的數(shù)額感到驚愕。“為了一萬元？”
看到她的自尊化為烏有，瑞安深藍(lán)色的眼睛里露出一絲不怎么高尚的得意眼神。肆虐的邪惡已附上了魁梧的身軀，瑞安深沉而有力地說：“很有吸引力，是吧，簡？考慮考慮，你一個晚上就可以掙到一個月的勞動都難以掙到的錢。做一回高級娼妓也并不違背你高尚的舍伍德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