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陶菲菲有點擔心地盯著孟蘊真。「妳沒事吧?」
孟蘊真回頭看她,似乎感到奇怪。「我該有事嗎?」
陶菲菲瞪大眼!覆辉搯幔俊
孟蘊真認真地想了想。「理論上是不該。因為我沒問過他的職業,他不算騙我。」
「話是這樣說……可是他不是有聽妳的節目?他明知妳喜歡他的音樂耶!固辗品粕罡凶约罕蝗水斏倒希虼吮人忿忿不平。
「那也不代表他必須主動告訴我!
「天哪,我真的對妳甘拜下風,所以妳一點都不生氣?」
「怎么可能!
「還真的……等等!妳是說怎么可能生氣,還是怎么可能不生氣?」
「……」
叮!二十九樓到了。
孟蘊真先走出電梯,陶菲菲呆了一會兒,到電梯要關了才匆忙跳出。
從方才孟蘊真臉上的表情看來,陶菲菲能肯定,她絕對有生氣!而當她真的出現這樣正常的反應,反而輪到陶菲菲不知該如何反應。
「先回家了。再見。」孟蘊真對她說。
「啊,好……如果妳有什么事,別忘了打電話給我,我一定幫忙!瓜袷菄酥惖,哼哼……陶菲菲義不容辭地承諾完,才打開自己的門入屋。
關門的聲響在空曠的廊間回蕩幾秒,最終消失。
孟蘊真站在自己門前,注視密碼鎖,不知為何竟不太想入內。
手機正好沒電了,她不想更換備份電池,也不想到有人能打電話找到自己的地方。不想生氣,也不想聽誰解釋,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這些念頭使她訝異發現自己的心原來這么亂。
回過身背對門,瞥見鄰門前掛了把傘,傘面已干,顯示孟老太太之前出過門。
她認得這把傘,那是孟老先生的遺物,孟老太太一直很珍惜;聽說有一次她回家之后忘記自己將傘掛在門把上晾干,還在家里找得團團轉,深怕遺落在外頭。
孟蘊真注視那把傘想了想,決定替她送入屋中,于是伸手拿起傘,不料傘柄竟輕易牽動門把,她一愣,才發現門未上鎖。
推門而入,意外見到孟老太太尚未上床睡覺,而是背對自己斜靠在沙發上,她說:「孟老太太,您又忘了鎖門……孟老太太?」
等等!似乎不太對勁──
。
沈宇回到臺北時已是凌晨,一踏入大樓,他連自己家都沒回,立即趕往她家。
他無法顧慮會不會打擾到她的睡眠時間,因為他無法等到明天再說。一路上焦慮難安,不知撥打她手機幾次,但皆是未開機狀態,改撥她家電話亦然。
在門前深吸一口氣,他伸指按下門鈴,一次……兩次……三次……無人應門。
他拿起手機撥打她家電話,里頭傳來電話鈴響,一次……兩次……三次……無人接聽。眉頭越攢越緊,憂心漸漸覆蓋焦慮。若她在屋內,但不想接聽電話,應該會將電話線拔掉,而不是放任電話持續作響。難道她這么晚還沒回家?該不會……出了什么意外吧?雖也可能是她欲裝作不在,他卻無法不著急。
想起她之前跟陶菲菲在一起,他改撥陶菲菲的手機號碼,得到的回應卻是──
「我在睡覺,有事請留言。不過如果你姓沈就不用了,我跟你無話可說。」
他只能微微苦笑,安慰自己她或許在陶菲菲家里。
又在門前佇立了將近半小時,他才拖著疲憊的步伐乘電梯回到自己家。推門入內,夜晚的客廳沒有一絲光亮,他第一次感覺一片漆黑會壓得人喘不過氣。
打開客廳燈走到沙發邊坐下,他再次試圖撥打她的手機號碼,但一樣徒勞無功,只得合起手機放在茶幾上,以手覆額,頹喪地平躺下。
長途跋涉的辛勞加上一路上緊繃的精神狀態使他心力交瘁,運轉過度的思緒漸緩下來,被睡意一絲一絲抽干……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沉睡當中,突來的刺耳聲響不停攻擊耳朵,他緩緩睜眼,被刺目的光線照得眼睛微瞇,這才發現自己睡了許久,天色已經大亮。一看壁鐘,竟已是下午一點半,他蹙眉按著因睡姿不良而酸痛的脖子,走向仍在作響的對講機。
「沈先生,孟先生來訪,要請他上來嗎?」管理員說。
他微一皺眉,腦袋一時轉不過來!改奈幻舷壬俊
管理員回頭對人說了幾句話,然后是孟蘊生的聲音:「喂,我要上去!」
沈宇揉揉眉心,無奈地跟后來接上的管理員說了句:「請他上來,謝謝!
片刻后,門鈴響了,他上前打開門,門前的孟蘊生沒跟他打招呼,甩掉鞋就往里頭橫沖直撞,四處勘查一遍之后,回頭瞪他,問道:「蘊真呢?」
「她不在這!
「真的?」孟蘊生瞇起眼。「那她家為什么沒人,手機也沒開?」好像篤定了她行蹤不定就一定是被拐到他家。
沈宇在餐桌邊坐下。「……她也沒跟你聯絡?」
「啊?」孟蘊生的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線!高@句耐人尋味的話是什么意思?」
「她昨晚沒回家。」
「什么?!為什么?!」孟蘊生立刻切換入激動模式,沖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改氵@混蛋做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讓她生氣了!共辉赣酶ち业脑~匯。
然而這對孟蘊生來說顯然已非?膳拢驗樗攬瞿樕笞!改隳隳隳氵@白癡!你剛剛說什么?你居然敢惹她生氣?!」
沈宇悶不吭聲,心里比他更不好過。
只見孟蘊生急急忙忙掏出手機撥打電話,等待片刻,爆出一聲咒罵:「媽的!果然又沒開機!小妹,是哥哥我啊,妳生氣歸生氣,但是我完全不認識那種人間敗類,妳千萬別連帶不理我啊……」又哀嚎了好一會兒,留言完畢,回頭惡狠狠地瞪向沈宇!改氵@蠢材!你知不知道她心情壞到極點的時候會怎樣?!」
沈宇無法回答,只知道她心情不好會炸食物,心情糟糕則會猛打沙包。
「她會搞蒸發!好幾年前,我跟她好友分手后她忽然失蹤了,過了整整一個月才肯回來見我,當中只跟我爸媽報過平安,斷絕任何聯絡!」經過那次恐怖的經驗,他再也不敢跟她的朋友有多余交集,如今卻因這家伙而受累,天哪……
面對他夸張的聲嘶力竭猛抓頭發,沈宇無言以對,只有臉上漸漸失去血色。
所以,她難道也會就此失蹤,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愿給他?
*
孟蘊生氣呼呼離開之后,沈宇一秒也沒浪費,開始傾全力追查孟蘊真的所在。
陶菲菲謝絕會面,高悟森愛莫能助,孟老太太家總是沒人。
失去她消息的第二天,他終于出了下下策,埋伏在電臺準備攔截她。
五點半,他準時守在電臺門口,終于等到她錄音結束的六點,然后是六點十分、六點二十分、六點三十分……七點整,心情由忐忑至失望。
是撲空還是錯過?他不愿加入她刻意避開的可能。
隔天下午,他在同一時間抵達,放棄守株待兔的計畫,這次直接進入電臺內部,見到一位助理模樣的年輕女子自眼前走過,他拉住她,問道:「請問『倒掛音符』的DJ Jane現在在里面錄音嗎?」感到對方狐疑打量的目光,他表明自己的身分!肝沂撬信笥选!
「你找Jane的話,她因為這星期有事,把錄音時間全部調到早上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了,她沒跟你說嗎?」
聞言,他狼狽得說不出話來,由發燙的耳根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可疑。
等待令人心急如焚,當天晚上他一直無法入睡,直到晨光熹微才合眼。
隔天十二點半即抵達電臺,下午一點十五分,在缺眠的恍惚狀態下,他終于見到那睽違許久的熟悉人影自大門口走出──
「蘊真!」他上前急切地喊一聲。
她回過頭來,見到是他,神色意外又驚訝。
至少沒有憎惡。他緊繃的心情總算能放松一條弦。
這幾天里,他累積了太多太多話想跟她說,終于等到這個時機,胸口鼓脹諸般情緒,張開口卻發現喉頭像瞬間被魚刺鯁住……一句話也出不來。
她沒有扭頭就走,只是靜靜打量他幾秒,最后開口說:
「對不起,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
「跟男朋友吵架了?」病房中,孟老太太突如其來的一個問句使孟蘊真一愣。
算吵架嗎?她思考!浮膊皇恰!
「那是怎么了?我沒看過妳這么悶悶不樂的樣子!
孟蘊真沉吟片刻,決定這樣敘述:「有件事讓我覺得不高興,但他并沒有錯。」
「哦?」孟老太太抬高眉!改菉呌袥]有把這樣的感覺告訴他?」
「沒有!姑咸N真面露困惑。「那不是莫須有的責怪?」
「傻瓜!要是以后為此有了心結豈非更糟?我都不知道原來妳這孩子談起戀愛還這么理智……讓我想起我老公哪,他也是什么心事全悶在心里,所以后來我鐵了心,每次一發現他忽然不說話就追根究柢一直問一直問,非纏到他老實回答不可……」孟老太太想著想著有些出神,最后嘆息一聲,微笑道:「妳知道嗎?我剛才說的老公,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孟蘊真微訝,當然不知道。
「我是離婚后改嫁的,那時我唯一的兒子已經成年,對我很不諒解。后來他結婚成家,好幾年前全家移民美國,戶頭里的定期匯款沒少,聯絡卻越來越少,呵……」她自嘲地笑了笑!肝依瞎ナ乐螅乙蝗耸刂欠孔,不奢望兒子會回來看我,只是有時想到久未見面的孫女還是覺得有點寂寞……不過我從沒后悔過。因為我老公生前對我很好,我一直很幸福。能讓一個人感到自己被珍惜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我前夫就辦不到。」
而沈宇也辦到了。腦中不覺浮現如此聯想,孟蘊真一直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
「我想妳也不知道,妳送我到醫院那天正是我老公的忌日。我祭拜回來后人就不太舒服,想說睡一覺看會不會好點,躺在床上卻覺得惡心想吐,跑到廁所果然就吐了。后來沒多久我又陸續吐了好幾次,虛脫在沙發旁邊眼前發黑,原本想打電話求救,拚命掙扎著起身的那一瞬間,突然覺得像自己這樣老邁又無助,到底為什么還要孤零零留在世上?一時了無生趣……唉,幸好妳及時趕到!顾龖M愧一笑。「要是我真因為這樣放棄而死了,到下面肯定會被我老公臭罵!
發覺孟蘊真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微微出神,孟老太太停下話,慈祥地注視她!肝沂遣恢滥銈冃煽诎l生什么事,不過有些事總是得說清楚的。除非妳認為他不值得信任……那就代表你們之間該結束了。」
孟蘊真猛然抬頭,反應是驚愕。結束?不,她沒那么想過。
但孟老太太說的沒錯,如果她并不是無法信任他,就不該為了一己之私而單方面拖延這么久,這對他太不公平。
有些事,總是得說清楚的。
*
她已經三天沒回家過夜了。
沈宇不記得這三天自己是怎么過的,唯一記得的是那天在電臺門前,她對自己說過的那句:「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因為她語氣里的堅持,他可以追上去卻不動如山,可以解釋卻啞口無言。
他甚至沒印象她有沒有說再見,只知道自己沒有說。
暫時是多久?回到家后,這疑問無時無刻不盤據他腦中。一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無論她的決定是什么,難道他都只能站在接受的那方?
哐啷!想得太入神的結果,手上的茶杯被失手打破。
望著地上的碎片,一股激動的情緒陡然重擊胸口。不,他怎能接受他們之間就這樣結束!決心主動采取行動,他沒時間清理茶杯碎片,匆匆套上鞋子出門。
到一樓管理員處,他問:「請問二十九樓C座的孟小姐有沒有曾經回來過?」哪怕是回來拿件小小的日用品也好,他不愿錯過任何線索。
值班的管理員沉思片刻。「對不起,我沒什么印象耶……小趙、小趙!二十九樓C座的孟小姐有沒有回來過?」
剛換班的小趙正在調整領帶,聽了他的話,回想道:「孟小姐。苦,我記得上次見到她,是幾天前她叫救護車把孟老太太送醫院……」
「醫院?」沈宇錯愕。
「是啊,因為孟老太太得了急性腸胃炎,救護人員來時我還有幫忙呢!
怎么也沒想到會是如此,他問:「情況嚴重嗎?」
「聽說沒什么大礙,不過老人家年紀大了,還是得住院觀察休養幾天!
他放下心,隨即想到孟蘊真說不定就在醫院,急問:「是哪間醫院?」
小趙報上醫院的名字,直到沈宇匆匆道過謝飛奔出門,他還一愣一愣的。
沒想到沈先生居然也會有這種急切的表情……當真怪哉。
*
他搭計程車來到醫院,在柜臺問明病房號碼,來到病房門前。
深吸一口氣,他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然后伸手輕叩門板。
「進來!鼓鞘敲侠咸穆曇。
他做好心理準備,推門入內,卻愕然發現孟蘊真并沒有在病房內。
「哎呀,你來啦!」見到是他,孟老太太笑咪咪的,似乎不太驚訝。
他連忙收拾了錯愕,禮貌地道:「是。您還好嗎?」
「好得很,簡直覺得自己隨時都能出院了!」孟老太太呵呵笑,打趣地說:「我想你是來找小孟而不是我這老孟的吧?」
「不……」他不禁尷尬。
「沒關系、沒關系!我不介意!姑侠咸⑿Φ溃骸感∶先臀屹I粥,妳坐著等一下,她很快就回來了。」
他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忐忑不安,有些掩不住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