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趕快收拾殘局吧!
朝露紅著臉蹲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散落一地的水果和食物,卻看到范波濤也跟著蹲下來,手腳俐落地替她撿起滾到遠(yuǎn)處的蘋果。
「你……」朝露咬著下唇,很想叫他快滾,不要假好心,可眼前的場面實在太尷尬了,她還是趕緊處理好自己的事,快快閃人才是。
百貨公司的樓層管理人員剛好看到這一幕,趕緊提著更厚的紙袋奔過來,迭聲道歉!笇Σ黄穑⌒〗,都是我們的疏忽,沒有注意到紙袋的提把無法承受這些重量,所以才會造成您的困擾,真是抱歉!」她將物品全部放入新的厚紙袋內(nèi)。
「算了,沒關(guān)系!钩稉u搖頭!敢膊荒苋帜銈,我自己也有疏忽的地方!
「真的沒關(guān)系嗎?」樓管好心地提議道:「不如你把東西交給我們,并留下住址,我們幫你宅配到府。當(dāng)然,宅配的費(fèi)用全由我們負(fù)擔(dān)。」
「真的不用了,謝謝你!钩缎πΓ岜е埓,登上手扶梯,紅通通的臉蛋一直低垂著。唉唉,好丟臉喔!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家伙肯定一直跟在她背後看好戲?珊迏,為何她老是在他面前出糗呢?
嘖,別再想這些了,反正糗都出了,F(xiàn)在,她只求快點逃離現(xiàn)場!
到達(dá)一樓後,朝露加快腳步往門口沖,可映入眼簾的,卻是氣勢磅礴的大雨,還有計程車等候區(qū)前,那長長的人龍。
她當(dāng)場傻眼!冈觞N這麼多人在等計程車啊?」
臺北真是多雨,她出門前天氣還算晴朗,怎麼才逛一個下午,居然就下起傾盆大雨了?而且排隊等車的人還那麼多。
「怎麼辦?」
正當(dāng)朝露煩惱地瞪著越來越大的雨勢時,背後卻突然傳來一道閑適的嗓音——
「我開車來的,送你回去吧?」
「不用!」朝露立刻拒絕。哼,她寧愿站在這里等到變成化石,也絕不坐那惡棍的車!
范波濤笑意不減。「別逞強(qiáng)了,你看這隊伍排得這麼長,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輸?shù)侥隳兀「襾!?br />
說著,他霸道地?fù)屵^朝露的紙袋,腳步一旋,又步入百貨公司內(nèi),準(zhǔn)備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取車。
「等等!」朝露氣急敗壞地追上來。「范波濤,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我才不要坐你的——」
話都還沒罵完,電梯的門就打開了。范波濤猿臂一伸,輕松地把朝露拉入電梯里。
「你這——」朝露氣到七竅生煙,卻又對他無可奈何,因為電梯里塞滿了人,害她將一堆還沒罵完的話硬是卡在喉嚨里。
可惡!朝露惡狠狠地瞪著笑容滿面的范波濤。嘔死了!這惡棍真是上帝專門派來克她的,他總是可以激發(fā)她的怒氣,只要一遇到他,她素來的冷漠與理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人到了地下三樓,上車後,范波濤便道:「你回汐止嗎?住在以前的眷村……就是位於郵局附近的那個眷村嗎?你知道嗎,我前幾天去附近辦事時,有經(jīng)過那邊,我還特地開車?yán)@到眷村里晃了一圈,發(fā)現(xiàn)那一區(qū)都沒什麼改變,氣氛還是一樣寧靜悠閑,種滿芒果樹的小公園也還在,有好多小朋友在芒果樹下玩捉迷藏、蕩秋千呢。郵局旁邊的咖啡店也還開著,我還刻意到店里去,點了一杯黑咖啡,還有一客巧克力冰淇淋!
朝露僵住了,眼神直直望著前方,動也不敢動,更不敢與他四目相接。這惡棍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跟她說這些干麼?他們……他們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他為何要一再提起這些敏感的話題?
她雙手互絞,腦中有許多畫面飛快地掠過,心湖酸酸的。原來……他還記得,他記得他們共有的回憶。
以前熱戀時,他都會送她回家,明明都到她家門口了,兩人緊扣的十指還是不愿分開,因此常會窩在小公園的芒果樹下情話綿綿、你儂我儂。她寧愿站在公園里喂蚊子,也舍不得回家。
天氣冷或下雨時,他們就會窩在郵局旁邊那間咖啡店,悠閑地聊天,聽著黑膠唱片所播放出來的老式情歌,手牽手跟著哼唱。兩人會共享一杯黑咖啡,有時候會再加上一客冰淇淋,就這麼你一口、我一口地互喂著。當(dāng)時他們愛得義無反顧,眼底只有對方。
朝露收斂心思,故意讓語氣聽起來很冷淡!甘菃?我倒是不知道那間咖啡店還在營業(yè),至於小公園,我更不曾注意到它。搬回汐止後,我有好多事要處理,而且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才藝班授課,就算經(jīng)過那座公園,也沒時間多看它一眼!
說完,她忍不住在心底為自己喝采——對!余朝露,就是這樣!就是要對他這麼冷淡!你可以表現(xiàn)得很從容不迫,你不會再被這家伙牽動任何情緒,因為你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女孩了,你可以冷靜地處理任何狀況!
她的答案讓一泛波濤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更加復(fù)雜深奧。這時剛好遇到紅燈,他拉起手煞車讓車子停住,整個人突然傾向朝露。
「喂,你、你要做什麼?」他突如其來的逼近把朝露嚇得六神無主,整個人緊緊貼向車門。該死的!這家伙該不會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想吻她吧?這里可是馬路中央耶!
「沒什麼啊,我只是要幫你扣上安全帶而已。親愛的,你該不會忘記坐在前座的人都要系上安全帶吧?不然我可是會被警察開罰單喔!」他的笑容好無辜,黑眸卻閃著狡黠的笑意。哈哈哈,碰到了耶!萬歲!那麼豐滿而柔軟的觸感,更是令人陶醉啊!
「你!無賴、下流!」朝露氣到臉色忽青忽白,恨不得撲上去扭斷他的脖子。這惡棍真是敗類中的超級大敗類!幫她扣安全帶時,他的手居然碰觸她的胸部!該死——他絕對是故意的!這家伙居然敢吃她豆腐?而且還吃得明目張膽、毫不羞愧!
她的心怦怦怦怦地跳得好快,分不清是因為氣憤,還是方才的肢體碰觸使然?雖然隔著衣物,但,當(dāng)他的男性大掌輕拂過她的胸時,彷佛有股觸電般的感覺迅速流竄過全身,酥酥的、麻麻的,令她全身肌膚都莫名地發(fā)熱……
不行!你不能這樣!朝露懊惱到想狠掐自己的大腿,好讓腦袋瓜清醒一點兒!余朝露,你跟他早就分手了,你不可以再跟他勾勾纏,更不可以讓他亂吃你的豆腐!
罵他吧!狠狠地咒罵他,警告他自重點兒,不準(zhǔn)再動她一根汗毛!她頭昏腦脹地搜尋著最惡毒的字眼想罵他,卻聽到他又飄來一句話。
「好香,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用這個牌子的洗發(fā)精。這股淡淡的梔子花香,我已經(jīng)好久沒聞到了!
聞言,朝露的心湖掀起驚濤駭浪,情潮更是宛如火山爆發(fā)般漫流而出。
是的,分手都七年了,可她一直沒有換掉這個牌子的洗發(fā)精,每次去超市買洗發(fā)精時,她都會故意拿起其他的品牌,強(qiáng)迫自己戒掉這個味道。
但,沒有用,她戒不掉。因為,這是他喜歡的味道。
熱戀時,他總愛眷戀地?fù)崦男惆l(fā),贊嘆她發(fā)間的幽香,更喜歡玩她的發(fā),任縷縷青絲輕輕滑過他的指尖。
可是,他還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她忍無可忍地瞪著他!笁蛄!范波濤,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跟你早就分手了,你不覺得自己的言行很不恰當(dāng)嗎?倘若你想調(diào)情,最好去找別人,我沒興趣,更沒時間奉陪!」
吱——
范波濤突然將方向盤一轉(zhuǎn),把車停入路邊的停車格內(nèi)。將引擎熄火後,他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她。「沒錯,我們是分手了,但,坦白說,那是我人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朝露,看著我?粗业难劬卮鹞,這麼多年來,你不曾感到後悔嗎?你不曾想念過我嗎?」
後悔?朝露錯愕地瞪大眼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男人說了什麼?他後悔跟她分手?這麼驕傲自大,跟她吵架時從來不肯率先低頭的范波濤,居然說他後悔了?
瞬間,萬千情潮彌漫她的心房,教她五味雜陳。哈哈,她突然好想狂笑!後悔?現(xiàn)在說後悔又有什麼用?七年前,他連試圖挽回她的動作都沒有,就這麼狠心地拋下她,遠(yuǎn)赴異鄉(xiāng)。他不要這段感情,他讓她痛不欲生,讓她日日夜夜以淚洗面,而今,他一回來就試圖干擾她的人生,還說他後悔了?哈哈哈,現(xiàn)在才說後悔,有什麼用?
「我不後悔!钩段⑿Γ垌N(yùn)藏濃濃悲傷,轉(zhuǎn)頭望著車窗外的街景。「我們不適合在一起,綁在一起,只會繼續(xù)傷害對方,弄得兩敗俱傷。這一點,早在七年前,你就看清楚了,不是嗎?」
雖然當(dāng)年她自己也有錯,因為是她先任性地跑到南部去,但他竟然也如此瀟灑地?fù)]揮衣袖,完全不試圖挽回她?!他甚至做得比她更絕,因為他不說一聲就出國去,徹底走出她的生命,讓她像縷孤魂般飄蕩了七年!而今,他居然對她說「後悔」?哈哈,好笑,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太可笑、太荒謬了!
「朝露!顾膺^她的肩頭,強(qiáng)迫她正視他,黑磷磷的幽瞳燃燒著烈火!缚粗。我承認(rèn),當(dāng)年我的確做錯了。我太驕傲,我不該跟你吵架,我更不該一再地傷害你,甚至任性地出國,七年來音訊全無。我知道傷害已經(jīng)造成,無法彌補(bǔ),但,我只求你相信一件事——這七年來,我不曾忘記過你!不管身邊出現(xiàn)多麼好的女孩,我都無法動心,更無法與她們交往,因為我總是會下意識地拿她們跟你比較,然後我終於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最愛的是誰!
他逼近她,眸底的火焰更加旺盛!附o我一次機(jī)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你知道嗎,在紐約巧遇蘭皓雪時,我興奮到語無倫次,因為看到她,讓我覺得我彷佛已經(jīng)清晰地看見你了。我瘋狂地纏著她,詢問有關(guān)你的種種,我的異常行為還引起皓雪她老公的誤會,他差點宰了我。
「但,當(dāng)時的我根本管不了那麼多,因為我好想知道你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我要知道你的住址、你的電話。我甚至差點就丟下工作,跟蘭皓雪跳上同一班飛機(jī)飛回臺北,因為我的心已徹底淪陷了,我不想再繼續(xù)留在紐約。自那次後,我就積極地跟公司申請調(diào)職,倘若公司不準(zhǔn)我調(diào)回臺北的話,我會直接遞上辭呈的!
看著她清靈的小瞼,他的眼神更加深情而堅定!肝蚁耄抢咸鞝斅牭轿业钠矶\了吧!申請調(diào)職的事情非常順利,公司準(zhǔn)我立刻回臺北,而就在回臺北的前幾天,我還接到皓雪傳來的電郵,她告訴我,倘若我要租房子的話,可以考慮承租你的公寓。她還附上幾張你公寓內(nèi)的相片,供我參考!
他的笑容十分滿足,像是擁有了絕世珍寶般。「我連看都沒看清你公寓的格局,立刻就撥長途電話給皓雪,一口答應(yīng)要承租公寓,還請她幫忙當(dāng)說客。無論如何,我都要租下你的房子,因為,這是我接近你的第一步。只要能挽回你,任何方法我都愿意嘗試!
朝露沈默地聽著,一顆心像是搭乘云霄飛車般,忽上忽下、百感交集。
她從沒想過范波濤會以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他非常驕傲自大,從不輕易低頭,以往每次跟他吵架後,他都不肯先哄哄她,更不會掏心掏肺地想挽回她。
如果,七年前他止月說出這一席話,她一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會覺得十分窩心吧?
可現(xiàn)在,她卻感受不到半點喜悅,只有疼痛感劃過全身。七年了啊!這七年之間發(fā)生了多少事?她流了多少淚?吃了多少苦?有過多少痛?
他以為她會馬上撲入他懷里,笑著原諒他,跟他重新開始嗎?
哈哈哈!多可笑!世事可以這麼簡單嗎?他怎麼會覺得她還敢輕易地交出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呢?她承認(rèn)她一直忘不了他,把他放在內(nèi)心最隱密的角落,但,她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接受他了,因為,她害怕再度受傷。
當(dāng)年的痛教她痛徹心肺,痛到她幾乎崩潰,夜夜淚濕枕畔,她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度冒險了。
「挽回我?」她輕笑,笑容飄忽而凄涼。「你為何要挽回我?難道你忘記我們是如何分手的?你忘記那些驚天動地的爭吵了?沒錯,當(dāng)年我們的確瘋狂地相愛過,但,事實證明,我跟你不適合當(dāng)戀人,因為我們兩人的個性太相似了,我們一樣太過驕傲、太過敏銳,一樣的固執(zhí),一樣的冥頑不靈,因此愛得越深,只會傷對方更深!
她深深地嘆息。好累、好苦?床坏剿纯,可見了他,更苦。
坐在他的身邊,清楚地感受到他粗獷而狂野的男性氣息,她必須運(yùn)用全身的自制力,才不會克制不住地?fù)淙胨膽驯。她一再地告誡自己:余朝露,冷靜點兒,在感情這條路上,你已經(jīng)狠狠摔過一跤了,難道你還想重蹈覆轍,還要再過那種以淚洗面的日子嗎?
不!
她打了個寒顫。她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不再是個小女孩,一顆心也已經(jīng)傷痕累累了,倘若他又無情地離開她,那麼,這一回她會徹底崩潰,她會無法再站起來的。
更何況,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父母親要照顧。
她閉上眼,疲倦地道:「范波濤,到此為止吧。我們之間只能當(dāng)普通朋友,無法當(dāng)情人,可以的話,最好連面都不要見、不要聯(lián)絡(luò)、不要再有任何糾葛了。你我都不是十幾歲的小孩了,都有自己的人生與責(zé)任要承擔(dān),再沒有任性的權(quán)利了!
「朝露!」他沈痛地看著她!覆灰@麼快就否定我。以前的我的確是個混帳,但,這七年的痛苦煎熬至少教會了我一件事—— 讓我清楚地看清自己的感情。我知道自己有多需要你,我不能失去你!給我一個機(jī)會吧,我會好好珍惜你的!你不能連一個機(jī)會都不給我,就直接宣判我死刑!」
朝露凝視著他,內(nèi)心千回百轉(zhuǎn)。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嗎?他需要她?他會珍惜她?
不不不!謊言,全是謊言!范波濤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他只愛他自己,根本不懂何謂愛情,她不能傻傻地再被他蠱惑,更不能愚蠢地再度交出自己的心!
「絕不可能!」她強(qiáng)迫自己回避他火熱的眼神,冷酷地道:「范波濤,請你不要再這麼自以為是了,你想復(fù)合,我就一定要配合嗎?真是天大的笑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已經(jīng)有了要好的男朋友,甚至還有跟對方結(jié)婚的打算!
她強(qiáng)迫自己扯謊,因為唯有把他越推越遠(yuǎn),她才可以管住自己的心,才不會再度沈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