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進門,她的胳膊就被人抓住。
傅悠柔回頭,看見駱冠凌氣喘吁吁地拉著她。
她欲掙脫他,可是卻被他抓得更緊。
為什么要攔著我?她皺著眉頭無聲地問。
「我……我剛才沒站穩(wěn),被苗苗撞倒了……我不……喂,妳不要用那樣的眼光看著我,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跟妳解釋的!
駱冠凌抓著她,先是語氣婉轉(zhuǎn)低沉地解釋,可在看到她緊蹙的眉頭和難解的目光時,語氣立即變得生硬。
沒想到傅悠柔定睛看了他片刻,突然拂開他的手,對他甜甜一笑,比了個手勢。
「『沒人要你解釋。』」看懂了她的手語,駱冠凌只覺得一陣怒氣涌上!笂吘尤徽f妳不需要我的解釋?」
自己從來就不屑對女人解釋什么的,偏偏今天想對她解釋,可她卻不領(lǐng)情!
「妳這女人是怎么回事?我一去十來天,妳……妳這樣對我?」他深感失望又委屈地說。
而他心里真正想喊的冤則是:我十來天沒有一刻不想她,可她倒瀟灑,不僅沒有一點久別重逢的喜悅,甚至連看到自己的夫君與別的女人抱在一起時,都大方地不需要任何解釋!這不正說明她心里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夫君嗎?!
一種失意的怒氣和酸溜溜的滋味穿心而過,令他想大大發(fā)作一番。
可是,他沒有機會,因為他纏人的表妹又追來了。
「表哥,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駱冠凌抓著想溜走的傅悠柔,回頭對表妹說:「等一下,我現(xiàn)在有事跟悠柔說!
「不要,人家等了你這么多天,姑媽也在等她……」
樊苗苗不理會他的態(tài)度,跑過來抓住他的胳膊說著,可是她的話被一串鈴聲打斷了。
駱冠凌立即回頭看著傅悠柔。
傅悠柔指指自己被他抓住的右手,用左手比畫著。
「不行!姑靼姿囊馑嫉鸟樄诹璁(dāng)即反對!笂叺孟嚷犖野言捳f完,然后我陪妳去見娘。」
「表哥!」見自己不受重視,那頭的樊苗苗惱了,用力拉扯他的胳膊喊他。
「干什么?」他不耐煩地提高了聲音。
見從來沒有兇過自己的表哥今天居然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待她,樊苗苗動氣了。
她用力拍打著駱冠凌的肩膀,委屈地說:「從前表哥說過會永遠(yuǎn)喜歡苗苗的,難道表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記,不再喜歡苗苗了嗎?」
駱冠凌放緩聲音安撫她:「表哥說過的話不會忘記,但現(xiàn)在表哥有事,妳可不可以不要鬧,先到外面去玩,表哥會去找妳……」
「不要,如果你還是我最喜歡的守信用的表哥,那你現(xiàn)在就陪我!而且姑媽還在等著她!」任性的樊苗苗不依地喊。
駱冠凌真的感到頭痛極了,這個表妹歷來任性,可是他一直因為她年幼而包容她,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她竟然任性無禮至此──傅悠柔就在她的眼前,她卻目中無人地用手指指著她──而他也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是這么聒噪。
就在他不知該怎樣說服她放手,讓他去跟自己掛念多日的傅悠柔說話時,耳邊再次傳來鈴聲。
他轉(zhuǎn)頭看著傅悠柔,可另一邊的樊苗苗又不樂意地大喊起來:「表哥,你干嘛只是注意這個只會用手鈴喚你的女人?」
她的話令駱冠凌很生氣,他很不溫柔地一下就把拽著他胳膊的樊苗苗推開了!该缑,妳越來越?jīng)]規(guī)矩!」
然后不理會她的反應(yīng),立即轉(zhuǎn)向傅悠柔,抱歉地喊:「悠柔……」
傅悠柔手腕上清脆的鈴聲再次響起,比畫著手勢告訴他她不在意,只是希望他放手,因為她還得去整理儀容,趕快去大廳見婆婆。
見她態(tài)度堅決,駱冠凌只好依了她。「好吧,妳先去,我會等妳。」
傅悠柔沒再看他,轉(zhuǎn)身進了臥室,青紅也趕緊跟上。
當(dāng)傅悠柔來到大廳時,駱夫人已經(jīng)在那里,她的面前跪著兩個人。
傅悠柔認(rèn)得其中一個是專門負(fù)責(zé)飼養(yǎng)貓狗的女仆,另外一個則是負(fù)責(zé)雜院各處所的總管。
于是她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跪在了婆婆的面前,跟隨在她身后的青紅也急忙跪在她身邊。
看到傅悠柔進來跪下,駱夫人極其威嚴(yán)地對那兩個人說:「好了,你們兩個都起來吧,記住這次的教訓(xùn),以后用點心思!」
「是!是!」兩人連聲應(yīng)諾著,起身離開了大廳。
傅悠柔垂頭等待著婆婆的責(zé)罵,可是等了好半天都沒有聲音。她想抬起頭,又怕更加惹怒婆婆,只好默默地跪著。
過了好半晌,在她惴惴不安地以為婆婆不想跟她說話時,駱夫人開口了。
「悠柔,妳起來坐下!
她的口氣嚴(yán)峻,但聽起來不像是責(zé)怪,更像是無奈。
傅悠柔惶恐不安地抬起頭,但仍然跪著沒起身。
駱夫人見狀,略微放緩了聲音。「起來吧,我有話跟妳說!
傅悠柔猶豫地看著她,還是沒站起來。最后是青紅堅決地將她扶起來,兩人一起站在駱夫人面前。
駱夫人心情復(fù)雜地看著悠柔清麗脫俗的面容。
她剛才已經(jīng)仔細(xì)地檢查過「雪球」,發(fā)現(xiàn)貓兒的頸子上有很深的傷,四只爪子均有樹屑。顯然牠是爬到樹上時被卡在了樹杈間,掙扎不果弄傷了自己。如果不是得到及時救助的話,牠一定會被活活卡死。
再想想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對這個善體人意的媳婦發(fā)火說重話,她居然毫不計較,不由在對她的氣惱中,又帶了一層感激和喜愛,為是她救了那只可愛的貓,也為她的通情達理!
況且那么高的樹,就是男子漢也未必能爬得上去,可是她一個身有殘疾,體單力弱的女人竟敢爬那么高的樹,就為了救那只貓!
「妳是為了救貓兒才爬樹的嗎?」她不失威嚴(yán)地問站在面前的傅悠柔。
傅悠柔點點頭。
「出嫁前,妳也曾爬過樹嗎?」駱夫人的目光變得犀利而嚴(yán)厲。
傅悠柔猶豫了,她想承認(rèn),但又不想毀壞爹娘的聲譽,更不想因為這個自己并不認(rèn)為有傷風(fēng)化的行為而遭到婆家的羞辱。
「娘,悠柔也是為了救『雪球』才不得不爬上那么高的大樹,妳不安撫、感謝她也就罷了,怎么能這樣刨根究底地扯到她的娘家呢?」
就在傅悠柔不知該如何回答時,駱冠凌從門外走進,及時替她解了圍。
駱夫人看著一走進來就攬著媳婦的肩,不滿地瞪著她的兒子,奇怪今天自己并不因他的頂嘴而生氣,反而松了口氣。
難道她心里也希望為媳婦爬樹的不當(dāng)之舉找到合理的解釋嗎?
無論答案如何都無關(guān)緊要了,因為當(dāng)她看到眼前這由她一手湊成的一對璧人時,心里早被喜悅填滿,先前的怨憤也隨之消失了。
「說的也是,娘是不該扯那么遠(yuǎn)。」她和顏悅色地對傅悠柔說:「悠柔嫁進駱家也一個多月了,人品如何,娘自然明白。今天還得謝謝妳救了『雪球』,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早日替駱家生養(yǎng)孫子,娘就更感謝妳啦!
說著,她突然聲調(diào)一變,對著大廳喊:「苗苗,要就進來,要就走遠(yuǎn)點,姑娘家做人不可以那么鬼鬼祟祟的!」
尾隨表哥來到大廳的樊苗苗因為不敢擅自進來而躲在門外,此刻見被姑媽揭穿,也就大方地走進來了,還調(diào)皮地對著姑媽行了個大禮。
駱夫人教訓(xùn)道:「若妳不想回家去,就跟著妳表嫂學(xué)點針線活,看看──」她比了比身上的衣服道:「這褂子就是妳表嫂做的,針腳密實,線條筆直,這才叫針線活!妳也十六了,只比妳表嫂小一歲,可連根針都捏不好,趕明兒怎么給自己縫嫁衣?」
她訓(xùn)得暢快,可聽她訓(xùn)話的幾個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說到她的婚嫁,傅悠柔想起了樊苗苗與駱冠凌的糾纏,心情變得很消沉。
駱冠凌搭在她肩頭的手感覺到她身子的僵硬,不由心頭也很不開心。
青紅更是為傅悠柔因樊苗苗而受到的羞辱感到憤怒。
可是,最不開心的卻不是他們。
「我的嫁衣自然有人縫,何必要我自己縫?」樊苗苗悶悶不樂地說。
她恨透了表哥娶妻卻不是她的結(jié)果,并決心要將表哥奪回來?墒侵浪乃嫉墓脣,卻偏偏要當(dāng)著這個不配做表哥妻子的啞巴女人面前揭她的瘡疤,還將她們放在一起去比較,真是讓她生氣!
「妳除了會頂嘴,啥都不會!」駱夫人啐道:「算了,我還有事,冠凌也剛剛回來,你們各忙各的去吧!
說完,她站起身大步往門外走去。
見婆婆走了,傅悠柔立即晃動肩膀,將駱冠凌的手甩脫,徑自往門外走去。
她知道駱冠凌會想拉住她,但她不躲避,也不逃跑,因為她知道只要有那個愛他幾近瘋狂的樊苗苗在,他就無法拉住她。
果真,當(dāng)她聽到駱冠凌呼喊她的名字時,也聽到了另一個更為急切呼喊著「表哥」的聲音,于是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駱府。
她得到芙蓉園去散散心,將胸中的悶氣發(fā)泄一番,否則,她怕自己會失去大家閨秀的氣度,變成一個狂躁不安的妒婦。
芙蓉園內(nèi)因修池造林而到處是泥濘,傅悠柔只好帶著青紅在園外走動。
「姑娘,若心里不舒暢就跟奴婢說吧!
走了一會兒,看到傅悠柔始終興趣缺缺,目光又十分茫然時,青紅擔(dān)憂地說。
傅悠柔不語,轉(zhuǎn)身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
青紅也坐在她的身邊勸慰她。「其實姑爺對姑娘越來越好了,他不會喜歡樊苗苗的,就是喜歡,那也是因為她是他的表妹,他們曾經(jīng)生活在一起多年,難免有些感情!
傅悠柔愁眉不展地看著她,比了一串手勢。「正因為他們之間有感情,而苗苗不僅健康漂亮,還那么主動熱情,所以駱冠凌是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就算他對我好,那也是暫時的,不可能長久!
「不要灰心,姑娘與姑爺已經(jīng)拜過天地,行過大禮,這是沒人能改變的事實。」青紅不想看到她消沉。
但是她的安慰絲毫沒有減輕傅悠柔心里的重負(fù),她覺得心里好難過,從樊苗苗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起,她似乎就一直在品嘗著一種她從來沒有嘗過的滋味,那是一種令人絕望又疼痛的煎熬……
「小啞巴,打她,她聽不見的,打她!」
「嗚嗚……嗚嗚……」
一陣哭聲伴著孩子的笑罵聲傳來,她們回頭看,只見幾個六、七歲的孩子用手里的泥團丟跑在他們前面那個小女孩,嘴里還唱著:「啞巴啞,嗚拉拉,摘了葫蘆當(dāng)喇叭;左一聲,右一聲,啞巴哭著找姆嬤……」
聽到那侮辱人的歌,傅悠柔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她突然向那群孩子跑去,一把抱住了那個哭著奔跑的女孩。
「站住,你們這幾個小魔頭,為什么欺負(fù)人?!」青紅斥責(zé)著那幾個孩子。
孩子們被她一吼,都不敢再鬧了,一個個怯怯地看著威風(fēng)凜凜站在他們面前的青紅。
「你們給我聽好了,以后不許欺負(fù)人,特別不許欺負(fù)比你們?nèi)跣〉娜,否則你們會被陰間的鬼怪吃掉!」
一聽她的話,孩子們嚇壞了。
「真的嗎?」一個看起來較大的男孩問。
「當(dāng)然是真的。」青紅振振有辭地說:「每個人都不可以做壞事,不然都會被陰間鬼司看到,然后派小鬼來收拾他。」
「那、那我們以后不欺負(fù)囡囡,小鬼還會抓我們嗎?」那個唱歌的女孩指指在傳悠柔懷里哭泣的女孩怯怯地問。
「不會,只要你們不再欺負(fù)她,小鬼就不會來抓你們,還會保佑你們呢!」
「那我們以后不再欺負(fù)她!
「我會幫助她!
孩子們一個個趕快表態(tài),彷佛害怕慢了會被小鬼抓住似地。
「這樣就好!骨嗉t點頭,又問道:「囡囡家在哪里?」
「不知道!购⒆觽兤咦彀松嗟馗嬖V她,囡囡又聾又啞,平時經(jīng)常在這里玩。
而就在青紅跟孩子們講話的同時,傅悠柔已經(jīng)用手語從囡囡那里知道,她的爹娘是集市做小買賣的生意人,通常囡囡會跟隨他們待在集市里,但今天她跟爹娘走散了,才被這些小孩追逐嘲笑。
傅悠柔看著她小小的臉上淚跡斑斑,不由興起了同病相憐的感情。
她取出手帕為囡囡擦干凈臉蛋,比畫著告訴她:「不要怕,跟我走,我會幫助妳找到妳的爹娘。」
囡囡笑著將小手放進她的手掌里。
于是,傅悠柔牽著她,往熱鬧的大街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