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囡囡!」
就在她們走了三條大街后,終于聽到了聲聲呼喊。
傅悠柔和青紅立即停住了腳步,可是囡囡還想往前走。傅悠柔知道那是因為她聽不見,于是她微笑著將囡囡轉(zhuǎn)過身。
一個男人帶著焦慮的神情奔到她們面前,囡囡也在看到來人時放開了傅悠柔的手,笑著撲進(jìn)了來人的懷抱。
看著他們父女相聚,傅悠柔眼里閃動著淚花。這個女孩也是幸福的,因為她跟她一樣,都得到了爹娘的疼愛。
「夫人,謝謝妳幫忙找到小女!」當(dāng)男人在看了女兒的手語后,立即連連對傅悠柔鞠躬道謝。
傅悠柔笑笑,用手語告訴他以后要妥善照顧好有殘疾的孩子。
男人激動地連連點頭。
在男人要離開時,她突然拉住女孩,將手腕上的手鈴摘了下來,調(diào)整了鈴圈后就套在囡囡的手腕上。
男人急忙推辭!阜蛉,這可使不得,夫人您也需要的……」
傅悠柔用一個手勢制止了他,比畫著教囡囡如何使用這個「召喚鈴」。
然后,男人千恩萬謝后,帶著女兒走了。
看著那個小女孩跟著她爹爹走遠(yuǎn)了,青紅立即絮絮叨叨地數(shù)落起來:「姑娘,那個手鈴是妳打小就戴著的東西,老爺夫人說過,那是姑娘的護(hù)身符,可是現(xiàn)在妳把它送人了,將來叫奴婢怎么跟老爺夫人交代?而且失去了手鈴,日后奴婢要如何得知姑娘的召喚呢?」
傅悠柔知道自己確實是將「護(hù)身符」送了人,那是她最愛的東西,那鈴凝聚著爹娘對自己的愛和無數(shù)美好的回憶。
如果可能,她也不愿將手鈴送人?墒钱(dāng)看到既聾又啞的囡囡淚眼婆娑地被人欺負(fù),卻無力呼喊自救時,她便無法不去幫助她。
她拉拉青紅的衣袖,比畫道:「囡囡有比我更悲慘的生理缺陷,雖然她的爹娘愛她,但他們無力給她更好的照顧。
今天妳也看見了,就因為是聾啞人,她受到那些孩子的欺負(fù)。她好可憐,身邊沒有人照顧。我比她幸福,因為我除了有爹娘的疼愛,還有妳的照顧,你們都保護(hù)著我,使我從未受到過像囡囡那樣的恥辱。」
說到這里,她的眼里溢滿了淚,她放下手,緩緩地往前走。
青紅理解她的感受,也被她的話打動了,于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她們就這樣走著,沒有注意到由于傅悠柔的美麗和獨特的說話方式,她們已經(jīng)成了不少路人注視的目標(biāo)。
等情緒稍微平緩后,傅悠柔再用手語接著說:「囡囡今天與她的爹娘走散時,如果她像我一樣有手鈴的話,她的爹娘就能夠快點找到她,她也就不會受到那些孩子的欺辱。
所以,我要把手鈴送給她,我已經(jīng)長大了,知道該如何保護(hù)自己,可是她還那么小,以后不知道還有多少磨難等著她,多一點保障總是好的!
傅悠柔真摯的話語令青紅再也不忍反駁她,她的主人總是那么好心腸。
走出了集市,來到芙蓉園邊,傅悠柔的情緒更加低沉。
她疲憊地靠在大樹上歇息,胸中彷佛有千萬只蜂蟻在嚙咬,她知道那是因為與駱冠凌的關(guān)系耗損了她太多的心力,樊苗苗的到來又一直讓她增添焦慮,今天,囡囡的遭遇終于牽動了她積壓心底的千愁萬慮,引發(fā)了強烈的心痛。
囡囡受欺負(fù),是因為她的殘疾;她婚姻的不幸,說到底同樣是因為她的殘疾。
有誰想成為身體有缺陷的人?有誰愿意當(dāng)聾子或啞巴?
可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不公平,祂讓有的人不虞匱乏,卻讓有的人一無所有。但如果真要指責(zé)弛,祂卻又是公平的。因為世間并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總是在完美中留下點缺憾,在缺失中保留著部分美好!
「姑娘……」
青紅輕聲呼喊著她,用手帕擦拭她的面頰,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什么時候竟流了這么多的淚。
她看看青紅憂慮的臉龐,努力地綻開笑容,安撫地比畫著:「別擔(dān)心,我只是看到囡囡有點失控,一會兒就好了!
她想舉步,可是腳步好重。
她靠著樹干閉上眼,再睜開時,她的感覺還是一點都不好,她覺得好累好累。
「姑娘,妳坐下歇歇吧。」青紅忙扶住她,讓她坐在露出地面的老樹根上。
「姑娘,不要想得太多……都怪奴婢不好,惹姑娘傷心了。」青紅替她擦著眼淚和身上的泥沙,充滿歉疚地說。
傅悠柔搖搖頭。
就這樣,她們主仆二人坐在這很少人來的角落里,直等到太陽偏西的晚飯時間才回去。
。
青紅幫她換了件衣服,再簡單的梳洗后,陪她來到了餐廳。
餐桌邊,駱老爺和駱夫人還有駱冠凌、樊苗苗都已在座。
一看到她,駱夫人立即不滿地說:「悠柔,妳到哪里去了?也不留個話,冠凌出門多日才回來,也很累,可還得跑出去找妳。」
傅悠柔聽到婆婆的指責(zé),看了駱冠凌一眼,發(fā)現(xiàn)他果真連衣服都沒換過,而且臉上的擔(dān)憂十分明顯,不禁感到內(nèi)疚。她只想到樊苗苗的存在,確實忽略了他。
于是她勉強笑著對他比了個抱歉的手勢,指指外面表示她是去了芙蓉園。
從她一進(jìn)來,駱冠凌的視線就定在她臉上。此刻,他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將手掌搭在她的額頭試了試,問道:「妳怎么啦,不舒服嗎?」
傅悠柔沒想到他會當(dāng)著大家的面摸她的額頭,當(dāng)即臉紅到了脖子。一側(cè)身,避開了他的撫摸,搖搖頭。
「算了,我看她是累了。大家都餓了,上菜吃飯吧。」駱夫人吆喝著,丫鬟們來來回回地上著飯菜。
駱冠凌沒有再回到他原來的座位,而是在傅悠柔的身邊坐下,對面的樊苗苗發(fā)出不滿的聲音,但也沒有人搭理她。
傅悠柔瞄了眼樊苗苗,心想要是這邊還有空位置的話,她絕對不會只是坐在那里干瞪眼,一定早就跟過來,黏在駱冠凌身邊了。
可是駱冠凌又是為什么要來黏著自己呢?
想到今天從一見面起,他就一直表現(xiàn)出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神態(tài),傅悠柔覺得很難懂,可是她左思右想,仍想不出他突然對她表現(xiàn)出毫不掩飾的關(guān)心的原因。
他到底是怎么啦?不好好吃飯,只是肆無忌憚地將探索的目光不時地投到她身上來。難道離家的這十幾天里遇到了什么奇人異事因而改變了?或者是為樊苗苗的事想向我示好?還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妳到哪兒去了?我到芙蓉園怎么沒找到妳?」趁著下人送菜的時間,駱冠凌湊在她耳邊低聲問。
她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用手指在桌子上畫了兩杠。
不料駱冠凌立刻懂了!笂吶ゼ小雇蝗凰跉庖蛔!笂吺滞笊系拟從?」
傅悠柔心里一驚,本能地將手藏到桌下。她沒想到他那么細(xì)心,才這么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她的手鈴沒了。
「手鈴呢?弄丟了嗎?」駱冠凌情急地捉住了她擱在膝蓋上的手,追問著。
他的手心燙呼呼的,令傅悠柔一陣心跳,她想掙脫他的手,可他拽得很緊。
怕驚動大家,她只能由他抓著,默默點頭。
「那是妳的護(hù)身符,怎么可以把那么重要的東西弄丟了呢?」駱冠凌輕聲責(zé)備著!杆懔,我會再給妳買新的!」
他帶著占有意味和關(guān)切的話令傅悠柔很吃驚。她猛地側(cè)首看他,卻因動作過猛而被口水嗆到,不由一陣咳嗽。
來不及等青紅送茶來,駱冠凌立即將自己的茶碗送到她嘴邊。傅悠柔抓過來就喝,總算止住了這陣咳嗽。
「悠柔啊,妳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找大夫替妳瞧瞧?」駱老爺擔(dān)憂地問。
傅悠柔趕緊擺擺手,表示不用。
「沒事,她只是被嗆到了。」駱冠凌大聲為她解釋。
駱夫人卻笑著對駱老爺說:「老爺別擔(dān)心,吃飯吧,悠柔被嗆到都是你兒子惹的,要不是他一個勁兒地在她耳根旁說悄悄話,她能被嗆到嗎?」
駱夫人的話令駱老爺父子笑了,卻將飯桌邊兩個女孩的俏臉染得一紅一白。
飯桌下,傳悠柔用力抽出被握著的手,并狠狠踩了緊挨著她的駱冠凌一腳。
「哎喲!」沒想到她會反擊的駱冠凌猝然發(fā)出痛呼。
「怎么啦,表哥?」對面白著一張臉的樊苗苗立即關(guān)切地問。
「沒事,沒事,只是自己踢了自己一腳!柜樄诹杩嘀樥f。
傅悠柔默默地吃飯,樊苗苗不信地再追問表哥,但被他搪塞過去了。
飯后,她立即向公婆告辭,駱冠凌也隨她一同站起來。
駱老爺夫婦見他小夫妻兩人如此急著離去,只道是小別勝新婚,他們想獨處,于是駱夫人笑道:「去吧、去吧,凌兒走了這么多天,回來后還沒同悠柔好好說上幾句話呢。你們先去吧,晚點兒凌兒還有事呢──苗苗,妳坐下!」
婆婆的話更讓傅悠柔的臉燒得彷佛要被融化了似地,她不敢再多耽擱,急急忙忙奔了出去,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待會兒。
但是緊跟在她身后的駱冠凌可不會讓她跑掉,經(jīng)過這么久他才終于把自己的感情弄明白了。此刻,在決定要改變他們的關(guān)系時,他是絕不允許他們之中的任何一方再逃避的。
「剛吃過飯,慢點走!顾敛毁M力地跟上了她的步伐,悠然提醒她。
傅悠柔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故意將步子邁得更大。
駱冠凌裝作沒看見,心里卻很喜歡看到她這種生氣勃勃的樣子,并萌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想告訴她這幾天自己心里的想法,那是他從來沒想過要與任何人分享的,可是他卻只想與她分享。
進(jìn)了院子,駱冠凌立即遣退青紅。
青紅遲疑地看著傅悠柔。
「這里不需要妳伺候,我有話要跟悠柔私下說。」駱冠凌不悅地說。
他實在搞不懂,為何在自己家里,想跟自己的娘子私下說說話都這么難。剛才對付的是多事的表妹,現(xiàn)在難不成他還得應(yīng)付這個難纏的丫鬟?
幸好傅悠柔沒有為難他,她對青紅點點頭,讓她放心離開。
等青紅離開后,駱冠凌立即拉著她進(jìn)了臥房前的小廳,將她按坐在椅子上,兩手分別撐在椅子把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現(xiàn)在,他們終于獨處了!他的心因歡喜和安心而顫栗。
傅柔仰頭,用眼神問他:你想說什么?
駱冠凌注視著她,千言萬語竟不知要從何說起,只能默默地注視著她,感覺著她的氣息。多少天來的思念,多少天來的期待,在嗅著她身上的體香,感覺到她呼吸的這一刻,總算得到了些許回饋,可是那遠(yuǎn)遠(yuǎn)不夠安撫他躁動多日的靈魂!
被他困住的傅悠柔很不習(xí)慣他這樣親密的靠近和這么火熱的眼神,只好低垂著頭,等他放手讓她離開。
可是他一直沒有放手,相反地,在感受著他火辣辣的注視和強壯的男性身體的力量時,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在發(fā)熱──由頭頂蔓延至腳底。
難道是他眼睛里的火點燃了我的頭發(fā)?
她下意識地舉手摸摸頭頂,可手卻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他今天為何總拉我的手?傅悠柔納悶地想。
她想將手掙脫出來,可是他的大手太有力,她掙不開。
他為什么不好好坐下說話呢?那把椅子不是也很舒服嗎?她偷偷瞟了眼身邊另一把相同的椅子。
然而他還是不動,就在她想是否應(yīng)該將他推開,或者從他腋下鉆出去時,突然聽到他異樣的聲音和她想不到的問題。
「悠柔,這十幾天里,妳想我嗎?」他的聲音充滿了激情與期待。
這問題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由吃驚地抬起頭看著他。
然而一抬頭她就后悔了。
她不知道他竟靠得這么近,她一仰頭,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了,他暖暖的呼吸將她的臉弄得酥酥癢癢的。
她想移開臉,或者低下頭,可是當(dāng)目光與他交接時,就像被黏住了一樣,再也無法移開。
從沒見過這么亮的眼睛,那閃爍的光芒令她暈眩。
可是,為什么在那逼人的光芒下,那雙黝黑的瞳仁好像飽含著深情,可又郁結(jié)著痛苦呢?
傅悠柔凝視著他的雙眼。
為什么他的目光會令她的心跳加速?他的注視會讓她感覺到正被關(guān)愛呢?
一個個疑問困擾著她,使她忘記了駱冠凌的問題,忘記了他們之間的問題,只是貪婪地迎接著他的目光,急切地享受著這剎那間美好的感受!
「怎么?不好回答嗎?」她的神情令駱冠凌好奇,而他的話令她更加迷惘。
她本能地?fù)u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