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牽涉的金額及貨物數(shù)量都太過龐大,不是普通的漕運行能接下的,加上對人力的需求相當巨大,連官營的漕運行都負擔不了,又不可能強迫征招百姓,最后往往由大忠遭運行一家來承辦。
因為他們可以得到來自豐親王的幫助,人手不足時,豐親王還會讓親兵扮成平民,在每年運送錙重的時期來北臨縣幫忙,因此根本沒有人競爭得過大忠遭運行。
可是每年這種幾乎要形成慣例的情形,卻在今年被上官尋狠狠地打破了。
官府發(fā)出公告,由于北臨縣的難民數(shù)目眾多,官府將吸收這些難民進入官營的漕運行,所以今年的輜重運送,將由官營漕運行直接負責,不再由民間的遭運行承辦。
對上官尋來說,這自然輕松解決了難民安置的問題,而且那些難民有辦法從北方逃過戰(zhàn)亂而來,大多是可以提供勞力的青年壯丁及婦女,老弱傷殘并不多,有這樣的人力不用白不用。加上先前瞿影的施粥,難民們對官府的印象極好,現(xiàn)在又要提供給他們工作及膳宿,他們更是感恩戴德。
此事一公布,,官府自然得到百姓的感激,解決了城中的一個大問題,但是對于大忠漕運行,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王爺,事情就是這樣的,你說我們該怎么辦呢?」大忠漕運行的洪當家在看到了官府的公告后,立刻快馬加鞭來到了豐親王的府邸,急急稟報。
豐親王聽了洪當家的話,也是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上官尋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平時咱們大忠遭運行的事他從來不管,本來還以為他很安分,想不到現(xiàn)在居然也敢和本王搶生意?」
洪當家非常認同,因為上官尋雖然在北臨縣有好名聲,但對于大忠遭運行的斂財一向采取放任的態(tài)度,他一直認為那是上官尋怕得罪王爺,所以今日官府的作為,在他看來無疑是自殺。
「是啊!上官尋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恐怕是因為最近北臨縣難民太多,讓他焦頭爛額,所以病急亂投醫(yī)!顾砸詾槭堑姆治隽松瞎賹さ男膽B(tài)。
豐親王冷冷一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上官尋認真做事的傻勁,還是在反諷他虎嘴上拔毛的勇氣,「不過他方法倒是用得好,好人都讓他做了,也確實能解決難民的問題,不過抵觸到本王的利益,他就沒那么好過了!
洪當家聽出豐親王語氣中的殺意,有些遲疑地道:「王爺,上官尋官職雖然小,但畢竟是開國元老的后人,也算是名門世家……」
「世家? 哼哼,整個上官家嫡出的只剩他一人,也敢自稱世家?」豐親王不屑地撇了撇嘴。過去由夏家、上官家、瞿家三大家族撐起了滄海國,但現(xiàn)在只剩下夏家一家獨大,誰能爭鋒?所以豐親王是打從骨子里瞧不起上官尋。
不過嘴上這么說,豐親王畢竟還是不敢做得太過分,至少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宰了上官尋,而且他那個皇帝哥哥夏暉也是個多疑的,要是手段太過,令夏暉猜忌就不好了,所以他決定用迂回一點的方法。
「這樣吧,本王這陣子在北臨縣西邊發(fā)現(xiàn)了一處礦山,到時候本王去向北臨城借兵,說要保護那座礦山,事天國家利益,上官尋不可能拒絕,到時候北臨城缺乏官兵的保護,還不是你想怎么就怎么?屆時你派人去嚇嚇他,讓他把漕運輜重的事再吐回來,你知道怎么做!
雖然這么做,他發(fā)現(xiàn)礦山的秘密就會被朝廷知道了,他之后釆礦的所得都要按稅額比例上繳國庫,但采礦這么大的事,本來就很難隱瞞,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何況比起上繳的那點損失,失去每年漕運輜重得到的利潤,才是真的傷筋動骨。
洪當家聽得眼睛一亮!腹媸敲钣嫲!王爺,小的知道怎么做了……」
主仆兩人就這么議定了,只可惜他們不知道,事情不是他們想像得那么簡單……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北臨城的守軍被借走了太半,全去幫豐親王守護礦山,好等朝廷派人來或豐親王的親兵過來交接,所以這陣子可說是北臨城防衛(wèi)最薄弱的時候,整個北臨城的治安,只能靠衙門的十幾個捕快來維持。
這一天,上百個大漢聲勢浩大的來到了衙口之前,將衙門門口堵得水泄不通,還大聲吆喝,要上官尋出來講話。
而最前面領頭的,赫然是大忠漕運行的洪當家。
十幾個捕快一下子全沖了出來,看到這么大陣仗也是一愣,連忙派了個人回去找上官尋,不一會兒,上官尋帶著范畢不疾不徐地出來了。
「什么事?衙門重地,何人在此喧嘩?」上官尋不咸不淡地問,連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完全沒有被這陣仗給嚇住。
「上官大人架子還真大?草民等人要來報官呢!洪當家陰陽怪氣地道。
「何事報官?」上官尋道,彷佛沒看到眼前這一大群兇神惡煞。
「這些,可是你們官營漕運行的人?」洪當家做了一個手勢,后頭立刻被推出來幾個人,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連話都沒辦法說,只能癱在地上。
「他們到我們大忠漕運行來搗亂,砸壞了我們許多東西,還弄傷了我們的人,我們來找上官太人討公道來了!购楫敿译S意地指了指他們,得意地等著上官尋臉色大變。
因為這幾個人,可都是官營漕運行的重要干部!
可惜上官尋并未如進當家所預期的暴怒,還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怎么本官覺得他們才是被打傷的人?」
「我們大忠漕運行的傷者,當然已經請大夫看過在家里休養(yǎng)了,而這幾個鬧事的人怎么會變這樣……哼哼,我怎么知道呢?」洪當家擺明是耍賴了。
我說他們鬧事他們就是鬧事,你上官尋就得給我辦!否則這一百多人光氣勢也能壓垮你們的衙門。
上官尋定定地看著洪當家半晌,才點點頭!杆阅銈兘袢者@上百人的陣仗,是報官來了?」
「那自然是!挂詾樯瞎賹び行﹦訐u了,洪當家笑得益發(fā)得意。
孰料,上官尋只隨意地把手一揮!负芎茫蔷徒o本官按報官的程序來。范師爺,告訴他們程序是怎么樣走的。」
一旁的范畢這時候站了出來,流利地將整個訴訟程序清楚說了一遍!甘堑拇笕。你們幾個,既然大人已經出來,那擊鼓鳴冤就免了,先遞狀紙,再繳納訴訟費用,一個人是一百文,但你這么急,急件得加收十倍。你們有上百個人在這里一起報官,就給你算個整數(shù),一共是兩百兩銀子,訟后不退,擇日升堂。」
洪當家聽得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道:「你……」
可是范畢才不管他什么反應,逕自說著自己想說的。「對了,這幾個嫌犯必須留在衙門里,由衙看管!
「憑什么人犯要留在衙門?你們想私縱犯人嗎?」洪當家也被惹毛了,這縣令的人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他們這次出動上百人,現(xiàn)在卻感覺自己像個呆子。
范畢卻回了他一記結實的大白眼!改膫案子的嫌犯不是先押在衙門?而且在審判之前,你怎能就確定是誰有罪?你是縣令還是上官太人是具令?按你的說法,上回牛七的案子永遠也找不到真正的兇手!」
「這根本是強詞奪理,總之,大人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就不走!」洪當家撂下話來。
然而,還不待他再繼續(xù)表達自己有多么不滿,衙門里突然閃出了一抹倩影——正是風姿綽約的瞿影。
她像是完全沒有看到這么多的兇神惡煞圍住了衙門,只是巧笑倩兮地朝著上官尋道:「大人,進來用膳,午膳煮好了。」說完,她看也不看洪當家一眼,轉身又進了衙門。
「喔,好。」上官尋應了一聲,隨后跟她一起進去了。
洪當家就這么傻眼地看著正主兒丟下他們一群人,跟妻子一起進門吃飯,這樣他們算什么?
他惱著成怒地指著上官尋的背影,朝著范畢怒道:「什么?你們大人居然就這么進去了?」
「不然呢?難道還要請你吃飯嗎?」范畢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訴訟程序都告訴你了,自己不想遵守,怪誰呢?
洪當家還想發(fā)火,剛剛進去的瞿影居然又轉了出來,這次是朝著范畢說道:「范師爺,你也一起來用膳啊!
「喔,好!垢瞎賹ひ荒R粯拥幕卮,范畢也不再理會洪當家,轉身進了衙門。
「連師爺都進去了,這是瞧不起我們嗎?」洪當家臉都氣紅了
他身邊的屬下見狀,訥訥地回道:「當家,不然等會兒那女人再出來,我們就把她抓起來?」
「你是白癡嗎?你知不知道上官尋的妻子是誰?是鎮(zhèn)北大將軍瞿豪的女兒!有種你去抓!」洪當家忍不住給了屬下一巴掌,瞿豪就算在朝中不屬于那些爭權奪利的派系,在皇上面前更不算是紅人,但也不是他們這些平民招惹得起的!
兩人的話音方落下,那個讓他們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出手教訓的女人,居然又出了衙門,這次則是對著外頭那十幾個捕快說道——
「欸,你們也一起進來用膳了!
「夫人,但是他們還在這里……」捕頭有些遲疑,畢竟被上百個人圍住衙門,有損官府顏面。
不過瞿影可不在乎這些,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洪當家那群人一眼,也就只給了那么一眼,隨即不以為意地像捏蒼蠅般揮了揮手道:「要站讓他們站好了,反正大人說,現(xiàn)在官府正缺衛(wèi)兵呢!」
捕頭一聽,差點沒笑出來,連忙吆喝其他捕快,「好好好,弟兄們,走啰!」
洪當家就這么傻眼的看著一干捕快真的丟下他們上百個人,紛紛回到衙門里用膳,甚至他們打傷的那幾個官營漕運行的人也一起被帶了進去。
洪當家整個人氣憤難當,幾乎想不顧一切地砸了衙門,他動不了上官尋、動不了瞿影,那拆了這破房子總行吧?
然而才這么想,四面八方突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洪當家還搞不清楚情況,他們這百來人已經被軍隊團團圍了起來。
「這是……」洪當家一干人等都嚇呆了,城里的守軍不是都被豐親王借去守衛(wèi)礦山了嗎?那現(xiàn)在這批士兵又是什么來頭?
「全都抓起來!」帶頭的將領根本不啰唆,一聲令下,洪當家那群烏合之眾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一百多個人在幾個呼吸之間,全數(shù)被抓了綁起來,捆成一堆,像待宰的豬似的。
這時候,衙門里又走出來一個人,赫然是溫柔婉約的瞿影。
她慢悠悠的來到被綁成肉粽的洪當家面前,先是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在場的全都是「瞿影」的親信,也沒有衙門里的人,更沒有湊熱鬧的百姓時,她露岀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只是這抹微笑,不知怎么的看上去有些恐怖啊!
她溫柔優(yōu)雅地抬起了她的玉腿,朝洪當家就是一陣猛踹,那下腳之狠,連旁觀的士兵們都有些不忍卒睹。
「你他奶奶的鬧到老娘家門口,不知道這里的人你惹不起嗎?下回敢再來,就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耳朵,削去你的四肢,做成人棍丟到鹽水里,你這王八烏龜?shù)敖o老娘聽清楚了嗎!」
洪當家早就被踹昏了,一張臉滿是鞋印,腫得老高,肯定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終于踹爽了,瞿影才慢條斯理地收起了腿,犀利的目光往那群士兵一掃。「你們看到什么了嗎?」
每個士兵都搖頭如波浪鼓。「不不不,我們什么都沒看到。」
「沒看到就好!滚挠皾M意地一彎唇,接著柔柔地對著那帶兵的將領道:「王副將,這次麻煩你了!
「不敢不敢,我們這一群人,就是將軍與少將軍持別調來保護小姐……啊不,保護夫人的!」王副將一看到瞿影方才大發(fā)神威的樣子,眼睛都直了,哪里還敢多說什么。
瞿影笑得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不禁讓人打了個冷顫。
「這群暴民擾亂衙門,妨礙公務,本應判刑,不過我相公認為他們其情可憫,首惡打斷一只腳,其他的丟出城去就好了!
用完了十分安靜、氣氛詭異的午膳,瞿影跟著上官尋回到房中。
他讓她坐了下來,并沒有立刻質回什么,只靜靜地與她對望,像是在考慮怎么開口。
然而瞿影心中的焦慮,在他的注視下卻是益發(fā)加重。他對她的自作主張生氣了嗎?不說話是覺得她可疑嗎?
性子原就著急的瞿影終于忍不住這種沉默,搶先開口道:「相公,你氣我干涉了你的公事嗎?在出嫁前,爹才囑咐我女人不要去管男人的事情……」
「唉,其實……」
上官尋才想說什么,又被瞿影象忙打斷。
「你不要生氣!我會叫你進來用膳,也是看不下去那個什么洪當家的,說話實在太囂張?zhí)珰馊肆寺铩?br />
「我并沒有——」
上官尋見她似乎有些慌張,想出言安撫,但她卻哭喪著臉再次打斷他。
「還有還有,我把范師爺叫進來,也是怕他被欺負了……」
「我沒有生——」
「然后我把大伙兒都叫進來,也是有把握將他們趕走,那何必和他們浪費時間呢?」
「我——」
「所以相公你不要生氣!不要懲罰我!」瞿影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上官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他完全沒有生氣。∷欠裨谛睦镆呀浹菥毩瞬幌掳倩厮豢啥羧缓笈蛩迨蟀宓漠嬅。
「你冷靜點!股瞎賹びX得自己的冷臉快要撐不住。
「相公你也冷靜點!
看起來,她是真的很怕他生氣?要不是平素真的很冷靜,只怕自己眼下會笑出來。上官尋搖了搖頭,索性單刀直入進重點!肝也唤橐饽愦驍嗔宋遗c洪當家的對話,其實當時我也快對他失去耐心了,我是想問你,那些軍隊哪里來的?」
瞿影一愣,有些心虛地道:「那是……那是保護我的鎮(zhèn)北軍啊!自從我嫁過來,我……呃,我哥就分出了一隊兵馬特別來保護我,平時就駐扎在我們北臨縣西南邊的村落。」
她在鎮(zhèn)北軍早就有了自己的班底,所謂她哥分出一隊兵馬來保護她,其實是她當時在軍中自己下的令。
現(xiàn)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上官尋接受了她的說法!嘎犝f令兄瞿景少年英杰,從十三歲起就親上戰(zhàn)場力戰(zhàn)人狼族,領兵五年以來更是未嘗一敗,在鎮(zhèn)北軍中有少年軍神之稱——」
「唉呀,相公你不要上直夸贊,我會不好意思的!滚挠奥犓澝劳业匦幕ㄅ牌饋。
上官尋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他稱贊她哥哥,她害羞什么?不過或許是她也與有榮焉吧,他沒有深究這個問題,,只提出了他說起瞿影的目的,「我與瞿少將軍神交已久,成為親家后也未曾見過,不知有沒有機會拜訪他?」
「不用見了!」瞿影下意識拒絕,但見上官尋露出古怪的表情,她連忙改口,「我是說,我哥他生病了不是嗎?現(xiàn)在病得很重,怕傳染給別人,呃,連我都見不到他,所以先不要見面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