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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顏悅色 第5章(1)

  三個月后。

  夏蟬唧唧,空氣干燥,人們換上清爽的麻紗夏衫,閑來就嗑上一片西瓜,消暑解熱。

  悅眉手捧托盤,上頭放著切片的半顆西瓜和一壺清茶,往書房走去。

  午后陽光將院子里的樹木和花朵曬得閃閃發(fā)亮,光影折射,淡淡的綠的、紅的、黃的、紫的影兒又映照到悅眉素白的衣衫上,仿佛為她過度樸素蒼白的衣衫妝點(diǎn)年輕姑娘應(yīng)有的繽紛顏色。

  經(jīng)過細(xì)心的調(diào)養(yǎng),她已完全恢復(fù)健康,手腳長了肉,臉龐浮現(xiàn)血色,可那神色卻始終冷若冰霜,從來不見一抹笑意。

  反正都“以身相許”了,既然身不由己,難道她還得強(qiáng)顏歡笑,不能保留自己的心情嗎?

  悅眉努力捧穩(wěn)托盤,心中難得地涌起一絲波瀾。

  她以為自己是個暖床的丫鬟,可他從來不使喚她,只叫她練字;叔兒和嬸兒也不讓她忙宅子的粗活兒,還反過來處處關(guān)照她的生活;祝福見了她,就是笑瞇瞇地喊她一聲大姐,大家全將她當(dāng)成了嬌客。

  嬸兒唯一會叫她做的事情,就是在九爺沒有出門的日子,請她為他送茶、送點(diǎn)心。

  來到敞開的書房門外,她拋開所有的心緒,抿唇,低眉,斂目。

  “人不學(xué),不知義——”祝福的朗誦聲中斷,興奮地道;“九爺,我早就懂得講義氣了,所以我不用學(xué)了啦!

  “不行,你要繼承我的衣缽,就得多點(diǎn)學(xué)問,明白道理,不然以后怎能出門和人談事情?”祝和暢板著一張俊臉。

  “又不是當(dāng)和尚,托什么缽!弊88纱嗨Y嚨溃骸拔疑聛砭褪钱(dāng)小廝服侍爺兒你的,你想有人繼承和記,還是自己去生兒子吧!

  “可惡!我要能生,還辛辛苦苦教你這個不受教的小子……”

  “九爺本來就能生,是你不肯娶個九奶奶罷了。嘻嘻,我說真的,九爺再不娶的話,外頭那群媒婆已經(jīng)在傳說你好像有點(diǎn)問題了耶!

  “祝福,你今天非得讓爺兒我拿來練拳嗎?”祝和暢瞪了眼,終于跳了起來,捋了袖子就追。

  “爹呀、娘啊,救命啊——”每回九爺一威脅,祝福的絕招就是哭爹喊娘,這回喊到一半,眼睛一亮,呵,碰到新救星了。

  “大姐,我們九爺打人啦!彼涣餆煹囟愕剿匕滓律赖暮竺。

  “啊……耿姑娘……”祝和暢的拳頭舉在半空中,忙縮回袖子里,正了正臉色。“東西放著就好。”

  “我不打擾九爺了!睈偯紱]什么表情,放下托盤,再從懷中口袋掏出兩大張紙,也是平放在桌上,淡然地道;“今天的功課!

  二十個大楷,一百個小楷,可以多寫,不能少寫。

  祝和暢拿起紙張,瞧見那整齊的小字,心念一動,不像以往任她離去,而是喊住了她。“耿姑娘,請等一下。祝福,外頭吃西瓜去。”

  “是!”祝福樂得捧走一半的西瓜,太快朵頤去了。

  書房內(nèi),空氣陡地冷卻下來,仿佛炎炎夏日只留在門外。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練字嗎?”祝和暢氣定神閑地問道。

  “九爺說什么,我照做就是了!睈偯歼是面無表情。

  “我給你瞧瞧兩個月前寫的字!弊:蜁侈D(zhuǎn)過身,從書架格子抽出一疊紙,遞給了她!霸缴厦娴,日期越近,最下面的就是你稍稍恢復(fù)元?dú)狻傁麓矔r寫的!

  悅眉一張張翻閱過去,里頭寫的什么東西,她從來不在意,她只是照抄他買來的碑帖拓文或詩詞歌賦,然而越往下頭,她的字跡就越顯凌亂,筆劃歪扭,有氣無力,往往一個字勾勒到一半就不見了。

  “練字收心,我希望你繼續(xù)練下去!彼冀K注視著那張沒什么表情變化的臉蛋,見她翻到下面,語重心長地道。

  “是。”

  收什么心?她的心早就不知被扔到何方了,怎么收得回來?

  她將紙張疊好,遞了回去。

  “你有什么打算?”祝和暢謹(jǐn)慎地問道,也是時候該好好談?wù)劻恕?br />
  “我欠九爺太多,一輩子也還不完,一切遵照九爺?shù)闹甘!?br />
  “就算一輩子待在我這宅子也好?”

  “九爺要我走,我隨時可以走!

  問也是白問。祝和暢很肯定,若叫她去撞墻,她定是二話不說就去撞了。

  唉,她真像個緊閉的蚌殼,將自己關(guān)得牢牢的:這種情形當(dāng)然不能放她離去,會再出事的,但他也不可能繼續(xù)讓她“以身相許”下去。

  “這樣吧,你也該找點(diǎn)事做做……”他故意一頓,狀似沉吟,好一會兒才道:“過幾天我們要走一趟貨,你一起去!

  悅眉驚訝地抬起頭來。她對送貨一竅不通,更別說騎馬長途旅行了,就怕一路顛簸,支撐不住,反而帶給貨行莫大的負(fù)擔(dān)。

  但九爺要她去,她就得去:命運(yùn)隨人撥弄,走到哪,算到哪,就算半路倒下、死了,那也是她的命。

  “是的,九爺。”她木然地回答。

  *

  “哇!好漂亮的花兒啊,好亮!我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祝福興高采烈地吼叫,瞧著前方滿山遍野的鮮黃帶紅的花朵。

  “呵呵,今天爺兒我心血來潮,改走這條路,竟然大開眼界了!

  祝和暢很滿意地拉住馬韁,望向山頭一朵朵碗大的鮮艷紅花。

  “九爺,幸好這趟回程沒貨,不然這山路難走呢。”阿陽小小地抱怨了一下;ㄊ呛芷晾,但干嘛好好的官道不走,走到山里喂蚊子?

  “就是沒貨,爺兒我心情輕松,想看看不一樣的風(fēng)景!弊:蜁痴f著就下了馬,看了天色,拍拍手道:“阿陽,祝福,就這兒休息一會,喝碗茶,要疴要放小心別讓蛇咬了,今晚天黑前應(yīng)該可以趕回京城。”

  “九爺,別忘了還有一位大姐!弊8L嵝训馈

  “對喔。”祝和暢望向后頭的馬車,笑道:“耿姑娘,下來走走,天氣熱,可別在車?yán)飷瀴牧!?br />
  簾子掀動,一個灰褐色的纖細(xì)身影跳下車:她并沒有回應(yīng)他,而是站在馬車邊,視線搜尋著,很快就尋著了開遍紅花的山坡。

  祝和暢很習(xí)慣她的淡漠,自顧自地走到山邊,俯身賞花。

  花莖高約莫三尺,花瓣細(xì)長似菊,蓬蓬地開了一大團(tuán),顏色鮮黃,中間摻有幾抹火紅色的細(xì)辦,黃紅相間,刺艷艷地扎入視線,整片山坡連綿而去,彷如天地所織就的一張美麗地毯。

  有花堪折直須折。他突然想留住這個火熱的顏色。

  “紅花有刺,小心!焙箢^傳來悅眉的警告聲。

  “哦?”他伸到花朵下頭的手陡然停止,微蹲了身子,仔細(xì)一瞧,果然花朵綠萼處長了小尖刺,若他硬是摘下,恐怕這會兒手指也跟著花朵的名字一樣紅了。

  悅眉不再說話,站在他身邊幾步之遙,低頭默默望著花朵。

  “紅花?”祝和暢好奇地問道:“這花幾乎是黃色的,怎么叫紅花?而且玫瑰、蓮花、牡丹也有紅的,可以統(tǒng)稱為紅花嗎?”

  “這花就叫紅花!睈偯既允悄曋ǘ洹!皩iT用來做紅花餅。”

  “紅花餅?好吃嗎?”祝福冒了出來,迫不及待彎了身,湊上鼻子用力嗅聞。“嗯,有股香味,這餅兒一定很好吃。”

  祝和暢抓了他的領(lǐng)子,將他提了開去,涼涼地道:“紅花餅是拿來染衣服的,你想吃的話,準(zhǔn)備去蹲茅房吧!

  “染衣服?這是大姐最拿手的了!背圆坏斤灈]關(guān)系,祝福更驚奇地拿指頭扯了扯花瓣,轉(zhuǎn)頭問道:“大姐,原來我娘過年才拿出來穿的那件紅襖子,就是這種花兒染的?黃花怎么會變紅的?好神奇啊!

  悅眉點(diǎn)點(diǎn)頭,逕自走進(jìn)紅花叢里。

  “又不理人了?”祝福也很習(xí)慣她的態(tài)度了,繼續(xù)去玩他的花兒。

  祝和暢定定地望向她的背影,手里隨意扯下幾片花瓣,無聊地揉捻著,很快地,隨著花瓣的爛碎,指問有了濕黏的感覺。

  “咦……”主仆倆同時張開五只紅紅的指頭,原來黃色花瓣揉出來的汁液竟是紅色的。

  “洗得掉嗎?啊……”祝福拿干凈的左手去搓右手的紅指頭,結(jié)果雙手都紅了。

  “給你開個光!弊:蜁掣V列撵`,食指伸向祝福的眉心,用力一按,笑瞇瞇地道:“這會兒你成了善財童子了,善哉善哉。”

  “嗚哇,九爺你畫花我的臉了啦!”祝福哇哇大叫,不自覺地拿手去抹眉心,抹了兩下,驚覺不對,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趁著九爺恥笑他,不甘示弱地往九爺臉上一抹,吐個舌頭道:“我給爺兒你點(diǎn)顆痔,你最好再長一撮毛,這樣看起來才像有錢的大爺們。”

  “祝福你給我站!”祝和暢臉上二佩,亦是伸手去擦,待指頭碰到臉頰時,已經(jīng)來不及收手,忙掏出巾子,一面往臉孔亂抹,一面追了出去,吼道:“爺兒我今天還沒舒展筋骨,你有本事就別讓我追上!”

  一大一小兩張花臉就在山坡花叢間追了起來,坐在樹下的阿陽樂得沒事,馮了一口茶,打個呵欠,拿斗笠掩了臉,準(zhǔn)備小眠片刻。

  悅眉的視線抬起,望向在紅花綠葉問奔跑的灰色和藍(lán)色身影。

  這三個月相處下來,她常常覺得,這兩人不像主仆,倒像是成天拌嘴打鬧的兄弟。九爺年紀(jì)那么大了,還老愛追著祝福練拳腳,而祝福則是天生的九爺克星,總能激得那故作沉穩(wěn)冷淡的表情瞬間變了臉。

  察覺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牽動,她又低下頭,抿緊唇瓣,盯著紅花。

  她也惹九爺生過好幾回的氣,那是真的火大,不像祝福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但自從三個月前,他從池塘里撈回她,要她“以身相許”之后,他就再也不跟她生氣了,而是客客氣氣地待她,甚至這回送貨,她根本不是來幫忙的,而是出來游山玩水。

  她不會騎馬,也不會駕車,于是她分得了半個馬車的空間,另一半則放了一張仔細(xì)包裹扎牢的精雕紅木神桌,目的地是一天路程的一位員外家。在出發(fā)前,她就了解到這趟貨只需兩個伙計一天一夜來回,根本不需九爺親自押送。結(jié)果,他們卻是送完貨,又慢慢晃了兩天,這邊逛逛市集,那邊看看古城墻,住客棧,吃山珍,阿陽哥也不時頗有興味地朝她微笑,說他沾了她的光。

  九爺帶她出來“散心”?他待她好?他到底想要什么?她的身體?她的服侍?她的手藝?她的全部?她的一輩子?

  她的命靠他撿回來好幾次,他想要,就給他了,她不在乎。

  “啊!敝割^一痛,原來她竟然讓紅花給刺著了。

  怎么會?她是那么熟悉紅花,只要摸著了花朵,閉著眼睛也能輕易掐下紅花,擲進(jìn)掛在腰間的竹籃里,再送回染坊制作紅花餅。

  去年的初夏清晨,猶如此時,風(fēng)很輕,云很淡,初綻的晨光曬得她兩頰通紅,她掐下帶著露水的紅花,一抬頭,就見到云世斌站在紅花園的外邊,朝她揮手微笑,她也像一朵盛開的紅花,向他綻露最甜美的笑靨,一雙手仍靈巧地繼續(xù)采下紅花……

  她用力壓住滲血的指頭,恍恍惚惚地往那個方向看過去,那兒沒有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而是正在拳腳相向、大打出手的九爺和祝福。

  她心頭一驚,立刻醒轉(zhuǎn)過來,用力咬住唇瓣,再一次讓自己清醒。

  再也沒有云世斌了,這人已永永遠(yuǎn)遠(yuǎn)走出她的生命,她甚至沒有力氣恨他,她的恨意早已消磨在那一盆盆敗壞的染料里。

  她用力扯下一朵紅花,拿在手指之間,細(xì)細(xì)凝看,一時竟是無所適從,不知是該丟棄,還是拿個籃子搜集起來。

  不知不覺,依著過去慣有的動作,她左手兜起衣擺,將紅花放了進(jìn)去,右手又熟捻地掐下另一朵紅花。

  再抬頭,那個方向有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臉孔,一雙深邃的瞳眸直直向她望了過來,帶點(diǎn)孤傲意味的薄唇輕輕揚(yáng)起,好似在跟她打招呼,告訴她,他看到了她。

  忽然一個拳頭揮向他的俊臉,他巧妙一避,露出一個大笑容。

  “祝福,想偷襲爺兒我,回去再練三年!彼c她四目相對,手腳卻沒有停歇,仍繼續(xù)拿祝福練功夫。

  “哇嗚,九爺你是長了幾雙眼睛。 弊8J置δ_亂地出招。

  那雙眼眸太銳利,她的身、她的心早已被他看得透徹。

  她低下頭,抿緊唇瓣,繼續(xù)掐采一朵又一朵盛開的紅花。

 。

  “哎唷,九爺怎流了這么多血?”祝嬸驚慌地扯開巾子。

  “這不是血,是姑娘的胭脂!弊L碚蚱鹨煌熬榱艘谎壅戳思t色痕跡的巾子,神秘兮兮地笑道:“咱九爺終于開竅了,嘿嘿!

  “老不死,你怎知道這是姑娘的胭脂?”祝嬸下洗衣服了,抓著巾子站起身,揪住正想溜走的老伴,杏眼圓睜!拔沂四隂]抹胭脂了,你很有本事喔,瞧得出是胭脂印?”

  “我猜的啦,不然還有什么東西紅紅的?蓋印章的紅印泥?”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你哪里見過胭脂了……哎喲喂!咱祝福的衣袖子也沾上了,嗚,他年紀(jì)還小,九爺怎能帶他去那種地方!”

  “去見識一下也不錯……你做什么?好痛!別捏我的嘴皮啦!

  依然是一個家居的悠閑早晨,悅眉卷了袖子,幫忙嬸兒晾曬洗好的衣服,雙手正在扭轉(zhuǎn)一件濕衣物,目光卻有它自己的方向,凝視掛在旁邊的一件灰色衣衫。

  他們昨夜才剛回來,九爺又出門了,聽說這回要去更遠(yuǎn)的關(guān)外,一個月才回來。這宅子少了他和祝福的吵鬧聲,似乎變得有些寂靜。

  還好叔兒和嬸兒也很會“吵”,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渴望聽到有人在身邊喧鬧,仿佛這樣才能證明她并不是孤單一人。

  “叔兒,嬸兒,那是紅花的汁水。”她趕忙制止他們再吵下去。

  “紅花?”

  悅眉將路上采紅花的事情說了一遍,又簡單地道:“紅花可以拿來染衣裳,也可以做胭脂,叔兒猜得沒錯。”

  “咦!染衣服?”祝嬸恍然大悟,又張開濕淋淋的巾子瞧了瞧。“難怪,不好洗掉呢!

  祝添揉了揉被捏紅的臉皮,苦著臉道:“悅眉你早說嘛,叔兒瞧你老絞著九爺?shù)难澴樱粗艩數(shù)纳雷,魂兒都不知丟哪兒去了!

  “?”悅眉這才低頭看清楚手里絞了好久的衣物,突然一慌,似乎捧不住這條已絞得干透的灰黑色褲子,就讓它掉下了地。

  “對不起,我……我在想事情。嬸兒,我來洗!

  祝嬸早她一步撿起褲子,扔回洗衣盆里,幫她將卷上手臂的袖子放下來,叨念道:“悅眉,你身子才剛養(yǎng)好,別來碰冷水。唉,九爺不該帶你出門吹風(fēng)的,我還沒將你補(bǔ)個結(jié)實(shí),伯風(fēng)一吹,又冷入脾髓里去了!

  嬸兒的口吻略帶責(zé)備,卻又包含著濃濃的關(guān)心,悅眉心頭一熱,眼眶微濕。打從她落水受寒后,嬸兒又像上回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她的感動說不出口,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讓嬸兒麻煩、擔(dān)心了。

  她眨了眨睫毛,努力地擠出一抹笑意!皨饍,我沒事的,我已經(jīng)完全好了,而且我出門一趟,舒坦多了。”

  “真的?”祝嬸還是不放心地問道:“你跟著九爺那顆硬石頭,還有我家的傻祝福,能舒煙一到哪里去?莫不是一路受他們的氣了?沒關(guān)系,有話跟嬸兒說,等他們回來,嬸兒再一條一條跟他們算賬。”

  “不,九爺待我很好……”話一出口,悅眉竟又是一慌。

  好?她如何去定義這個“好”字?她一人睡一間房,他們?nèi)齻男人擠一間,這是待她好?還是每回歇腳點(diǎn)菜,他總是要她先叫自己愛吃的菜?或者是在滿山遍野的紅花里,那一雙深深凝視她動靜的黑眸?

  她猛地一驚!不是每個山頭都會綻放她所熟悉的紅花,那么巧,他們就遇上了,更何況她也聽到阿陽哥咕噥著說繞遠(yuǎn)路了……

  他特地為她尋來這座紅花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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