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晃晃的敷衍了事,讓錢氏幾乎氣得要吐血。
可對這些賽似老狐貍的長老來說,找大將軍算帳?是嫌命長、嫌日子過得不夠舒坦嗎?
人家大將軍早早就來打過招呼,他和中山王府是分了府的,唯一與他有血脈關(guān)系的就一個中山王,余者,都是外人。
這天下,有底氣敢這么和尊長劃清界線的幾乎沒有,可你瞧瞧人家大將軍是什么人,他說句話,在皇上面前比誰都有分量,說要分家,皇上便如他的愿給分了家,現(xiàn)在他還肯給中山王留幾分顏面,但王妃可曾想過顏面也有用光的時候?
當(dāng)初大將軍還未娶妻時,對王爺和王妃的孝敬從未少過一分一毫,如今都分家了,這后母還想來擺婆母的款,偏偏大將軍夫人如今是大將軍的眼珠子,你想挖他的眼珠子,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步孤城下衙回府,溫寧寧如實告知,他把小妻子摟進(jìn)懷里,聞著她身上的淡香,不在乎的說道:“男主外女主內(nèi),家里發(fā)生什么事,你決定了就是!
“你不怕婆母會有微詞?”
“她的‘微詞’我聽得還少嗎?要都放進(jìn)心里累都累死了!
夫妻淡淡兩句話就將錢氏到來的事給揭過了。
步孤城心里有數(shù),這錢氏是蹦跶不起來的,中山王府如今是江河日下,越來越不好了,錢氏上門,明著是為了妹妹的事,暗地里不過是想從他這里大撈一筆,好回去填她那兩個兒子的大錢坑,只是以前的中山王可以不管事縱容著她胡來,現(xiàn)在呢,再繼續(xù)縱容錢氏下去,夫妻倆有朝一日流落街頭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安撫了妻子,看得出來她其實并沒有多把錢氏放在眼底,他也不怕錢氏會欺到她頭上來。
今日,他一反常態(tài)回來的早,眼底的凝重在見到小妻子時淡化不少,轉(zhuǎn)成了濃濃的溫柔。
“天氣這么涼,怎么出來了,她們這些丫頭也不會勸一勸?”最后一句話是對著幾個跟出來的下人說的。
丫頭們聞言就要下跪請罪,卻見溫寧寧緊了緊他的手說道:“做什么嚇唬她們,我出來迎一迎每日辛苦賺錢回來養(yǎng)家的夫君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說我的身子也還沒有到動都不能動的地步,出來走幾步路正好。
步孤城心里軟成了水,聲音啞了幾分,“我們分開多久了?”
溫寧寧微微一笑,顯然步孤城不是頭一回這么問,她給出果斷的答案!八膫時辰!
“那就是四百年,我不見你已經(jīng)四百年了,可知道為夫有多想你!彼褪祝瑵馇闊崃冶阋窍氯。
這樣完全不避諱的“曬恩愛”,在幾個丫頭看來,起初總會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躲都沒地方躲,可日子一長,每天都要見著好幾回,心臟慢慢練強了,便各自回避了眼神盯著青石板,徑自裝作石雕像了。
“我也想夫君,快進(jìn)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夫君的纏功了得,要是回應(yīng)他,這一纏又會纏到床上去,雖然他很克制,不會真正的行房,可該親的地方、不該親的地方都不放過,一想到這里,她羞得連腳趾都要蜷曲起來了。
兩人進(jìn)了起居室,丫頭們都極有眼色的守在外頭,里面溫暖如春,步孤城卻沒半點放過妻子的意思,他想她想了一整天,也只能吻一吻以解饑渴,不能多做什么,所以不多親親過過干癮怎么可以,再說……往后可能連親親香噴噴,摸起來軟綿綿的福利都要沒有了。
服侍下朝回府的夫君,只要是步孤城的事她都親自動手,不假手他人。
步孤城很享受妻子的溫柔小意,可現(xiàn)在的她懷著身孕,他怕累著了她,因此趁著她去倒茶的空檔,麻利的脫了官服,卸了官帽,甚至把被寒氣凍得有些麻木的臉揉軟了些,溫寧寧見狀,無奈的把茶盞塞給他,轉(zhuǎn)身去替他把常服拿過來。
“換下來吧,舒坦些!
“多謝娘子!彼眠^袍子,三下五除二就換好了。
他不謙些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打小便參了軍,以前的他不管在響還是府中,沒少自己動手來。
“餓了嗎,讓人傳飯?今天有你最愛吃的胭脂鵝脯和干炙青蝦卷,天冷得有些不像話,我讓廚房熬了鹿肉粥,吃了好暖暖胃!
“我比較想吃你!
溫寧寧腦袋一轟,瞪了他一眼,可惜對步孤城來說,她的瞪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反而比較像拋媚眼。
這是一種邀約吧,那他就不客氣了!
“你啊,老不正經(jīng)!”溫寧寧啐他,眼睛卻笑瞇成了月牙,但對方的唇已經(jīng)落在她唇上,滾燙撩人。
欸,這家伙,現(xiàn)在連裝傻賣乖也不管用……
實在太討厭了,慣用他的美男計,就知道她吃這一套……
步孤城含著妻子芬芳的唇瓣,輕捻慢捻,一寸寸占領(lǐng)她的美好,溫寧寧被男人獨有的氣息包圍,讓她有些反應(yīng)遲鈍,不知不覺就沉醉其間,只覺得空白的腦袋里彷佛有無數(shù)煙花結(jié)放,最終連指尖也輕輕顫抖起來。
步孤城像是品嘗夠了,終于放開被狠吻的妻子,不舍的用指腹輕點她微腫又嫣紅的唇瓣,說的卻是完全和風(fēng)月無關(guān)的大事,并且?guī)е@濤駭浪之勢。
“韃子老實了幾年,這回死灰復(fù)燃,聯(lián)手與西涼國成包圍之勢,韃子踏過延海關(guān),繞過居邕縣,直奔襄京而來,西涼人則跨過河?犯我北疆領(lǐng)域,鎮(zhèn)守北地的范謝總兵連續(xù)八天以加急軍情回報朝廷,說軍情緊急,朝廷再不派兵和糧草支援將會岌岌可危。”
韃子填不飽肚子,就算再畏懼大襄朝的大軍,為了活下去也不會安分,還有西涼那彈丸之地,地小貧乏,韃子搗亂時也跟著趁火打劫是必然的。
但是韃子殺人不眨眼,大一些的城池,燒殺擄掠從不手軟,小一點的村子更是以屠村為目標(biāo),將幼童串在刀尖上取樂,行為令人發(fā)指。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氨菹旅液湍愣珙I(lǐng)軍出征,太子也隨行監(jiān)軍,兩日后便要啟程!
溫寧寧聞言,嗓子里像有團(tuán)棉花堵著,“兩日,這么趕?”
天子腳下的襄京一直是大襄朝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地方,可這樣寒冷的月分,對掠奪大襄朝邊界百姓糧食果腹的韃子來說,不只是青黃不接,壓根是饑寒交迫。
多年前他憑著一己之力和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將韃子打退到了棲蘭山以北,這一退便是幾年過去,想不到蟄伏的韃子還是沒有記取教訓(xùn),又奔著大襄朝的邊界而來,這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底的挑釁吧!
她的夫君和她家二哥是將軍,領(lǐng)兵前往戰(zhàn)場無可厚非,可太子蹚什么渾水?皇上要是有個什么萬一,他就是當(dāng)仁不讓的繼承人,說難聽一點,步孤城領(lǐng)兵,長途跋涉,應(yīng)付敵人就夠他焦頭爛額的了,應(yīng)敵決斷之余還要照顧一個全身上下都鑲了金粉的太子爺,這不是拖累是什么?
步孤城可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把明璞給貶到了泥地里。
溫寧寧不知襄京正處于內(nèi)憂外患的緊急時刻,步孤城垂陣,語氣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死守延海關(guān)的范謝總兵負(fù)了傷,目前戰(zhàn)局由副將劉焉指揮。這劉焉是首輔劉朝的獨子,沒有任何作戰(zhàn)經(jīng)驗,能爬到副將這位置,和劉首輔有很大的關(guān)系。往壞處想,他要有個萬一,不只對劉首輔不好交代,朝中恐怕會有場內(nèi)亂。”說時,他眼底的冰冷一層疊過一層。
當(dāng)朝首輔,權(quán)勢滔天,是陛下倚重的權(quán)臣,太子憂心他野心過大,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將來他若是登基,劉朝會成為心腹大患,為此曾明里暗里的借著他的手拔除劉朝暗處的勢力,但劉朝又不傻,他也看出了東宮太子對他的不喜,暗忖自己的那些損失絕對是太子的手筆,但那又如何,只要皇帝在位,對他仍舊寵信有加,區(qū)區(qū)太子也奈何不了他。
太子日前遭刺,差點要了小命,雖然因為消息封鎖得宜,沒有半點風(fēng)聲走漏,外面并不知道他千鈞一發(fā)、死里逃生了一回。
再來,何人想要他的命?蛛絲馬跡都傾向了這位首輔大人。
以前他太篤定,以為將來的皇位非他莫屬,可這回令他徹底覺悟了,身為太子若是沒有真正的功勛,就算他的地位無可撼動,將來對內(nèi)如何鎮(zhèn)住那些別有居心的權(quán)臣,對外又如何嚇阻牽制那些將領(lǐng)?讓百姓過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他得做出政績來,讓自己無可替代。
不過他還有個理由——唯有凱旋回來,父皇才會同意他把那個女子納進(jìn)門。
所以,他自請監(jiān)軍,想用一刀一槍拚出實際的軍功。
溫寧寧猛地豁然開朗,這下終于對上一了,為什么劉朝要對打了勝仗的步孤城痛下殺手,記憶中那個劉焉確實在死亡兵士的名單里,原來這就是壓垮駱駝的最關(guān)鍵稻草。
韃靼一役,仗是打嬴了,可主帥死在歸鄉(xiāng)半途,人死如燈滅是嗎?才不!
就算人死了,若讓他回到京城,加官晉爵的追封絕對少不了,可他的獨子卻連尸身是被禿鷹吃了還是被豺狼給啃了都不知道。
痛失愛子的劉朝怎么能讓步孤城這么好過?怎么能忍受步氏家族利用他兒子的死享有這般榮耀?
所以,他說動朝中大臣聯(lián)手狠狠參了步孤城一本,未有功先有過,這樣便說得通了,為什么前世的步孤城打贏了勝仗回來,卻落到抄家滅族的凄涼下場。
這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挾怨報復(fù),步氏一族因而完全傾覆。
“日子是有點緊,打仗對我來說是兵家常事,可對你不是,我們才成親沒多久,放你一個人在家,府里連個可靠的長輩也沒有,我不放心你,尤其你還有身子,我出征了你怎么辦?”他牽掛的不是自身的安;蚴菓(zhàn)事的艱難,讓他一顆心擺蕩忐忑的唯有新婚沒多久的小媳婦。
“涼拌啰。”瞧著步孤城那蹙起的眉,溫寧寧下意識便想逗他開懷。
要出征的人卻擔(dān)心起家里的人,一個人心里若是沒有對方,怎么會依依不舍,柔腸百結(jié),情牽難斷?
溫寧寧的心蕩漾著柔軟的漣漪,她的心里何嘗沒有他,可不管如何不舍,為國為民,她的夫婿還是得走,得離開她的視線,得離開這個家去拚搏。
步孤城輕點一下她的鼻子,“頑皮!”
溫寧寧露出一排貝齒輕笑,但眉眼終是染上了離愁,即便是笑容也帶著說不出的淡淡惆悵。
步孤城又豈能看不出來,他緊了緊自己抱著妻子的手,“要不這么著,我出門這段時間你回娘家暫住,長信侯府里人多,不至于無聊,有人陪著你看著你的飮食,我也放心!
“我怎么會沒人照看,家里再不濟(jì)還有妹妹在,我要真無聊了,可以請嫂子過府來與我作伴,你忘了我還有好幾個姊妹淘,而且啊,我肚子里還有一個小包子,吃食一定會小心謹(jǐn)慎的,倒是你自己出門在外,得把自己顧好,就別太掛念我了好嗎?”
這是拒絕回娘家的意思了,撫了撫她垂下來的發(fā)絲,“還是我讓吳喬和徐央留下來,內(nèi)外有人照看,我也安心些。”
溫寧寧差點噴笑,“我在襄京里,除非出門不小心有什么意外,不然能有什么事?徐先生是你的謀士幕僚,不隨著你去豈不辜負(fù)了他的一片志向,要我說,家里有護(hù)衛(wèi)就夠了,皇上派夫君出兵,怎么也得確保我這后方的臣妻安全無虞,所以我待在家里比去哪里都安全!
她看得透,府里兩百多號的護(hù)衛(wèi)親兵就算步孤城帶走一半,也還有百多號的大男人,這還沒辦法保護(hù)她一個小女子嗎?
他這是太過擔(dān)心而多慮了。
因為愛而擔(dān)心,操心個沒完沒了,切切實實的放不下她。
步孤城將額頭頂著小妻子雪白的額頭,不動聲色地暗嘆了口氣。
他就是不放心,叫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呢?堂堂大將軍府,就兩個弱女子,誰放得下心一走了之?
但是既然她不愿意回娘家,他也不能強迫,這一夜步孤城摟著溫寧寧輾轉(zhuǎn)反側(cè),對于戰(zhàn)事,他從來義無反顧、無所畏懼,可這回因為心上多了個人,煩憂反而增多,腳步更邁不開了。
中山王府的那一位他根本不予考慮,請她過府來照顧懷孕的妻子,那是引狼入室自找死路,媳婦兒又不愿回去娘家,這該如何是好?真要放她一人守著偌大的府邸?
他煩惱,實在好煩惱啊!